第七组《子产不毀乡校颂》与《梁丘据赞》

这一组属颂赞类,柳文纯用四字体韵文,韩文夹用少量五字句,文气更为舒展。子产为郑国之名大夫,梁丘据为齐国之嬖大夫。两篇都不长,先看韩文: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毀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毀,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是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于虖!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此文的背景是:德宗贞元十四年(798年),国子司业阳城出为道州刺史,众太学生诣阙,迄留阳城数日,但为吏所遮止,疏不得上达天听。李刚己以为:“是时朝廷必有忌疾太学诸生之意,此文盖因是而作。反复咏叹于子产之事,所以讽切当时君相,其旨微矣。”[26]由此,如百丰师所言,我们不难理解韩愈何以在文章的首尾,“一再曰‘我思古人’,以今无其人也”[27]

文章前幅括《左传》所载子产不毀乡校之事迹,以“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的对比,深切感慨于子产的远见卓识,抒发对现实的不满。后幅为子产仅“化止一国”,未能“施及无垠”而深为遗憾,并发出强烈的思古忧今的感叹。李刚己称“诚率是道”四句“笔势奇纵,在韵语中尤为难得”[28],又称此篇“咏叹作结,有含蓄不尽之意”。[29]储欣誉本篇为气势不凡的“颂古人,儆时相”[30]的杰作,吴汝纶则评曰:“纵横跌宕,使人忘其为有韵之文。”[31]

再看柳文:

齐景有嬖,曰梁丘子,同君不争,古号媚士。君悲亦悲,君喜亦喜。曷贤不赞?卒赞于此。媚余所仇,激赞有以。梁丘之媚,顺心狎耳,终不挠厥政,不嫉反己。晏子躬相,梁丘不毀。恣其为政,政实允理。时睹晏子食,寡肉缺味。爱其不饱,告君使赐。中心乐焉,国用不坠。后之嬖君,罕或师是。道君以谀,闻正则忌。谗贤协恶,民蠹国圮。呜呼!岂惟贤不逮古,嬖亦莫类。梁丘可思,又况晏氏?激赞梁丘,心焉孔瘁!

此文讽意昭然。首六句形容嬖大夫梁丘据谄媚之态,“曷贤不赞”四句,以设问的方式,引出之所以“激赞”“所仇”的下文:梁丘“不挠”国政,“不毀”晏子,还为晏子的饮食操心。接着,笔锋一转,叹今之嬖臣,“谗贤协恶”,谀君误君,害国害民。末以“激赞梁丘,心焉孔瘁”,无情地鞭挞世风,宣泄对贤愚倒置现状的强烈不满和自身被弃置蛮荒的无比郁愤。故爱新觉罗·弘历评曰:“此亦激昂风世之论。”[32]作者的真意凭借古今对比与反讽的手法彰显出来,其幽峭敛蓄之文风得到充分的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