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离开

“哼，便宜你这狗东西了！”

李顾尘双眼微眯，从路旁走出，手中猎弓泛着冷光，弓弦轻颤。

周闯倒伏在枯叶堆里，喉间血洞正汩汩涌出鲜红，手指还保持着抓向腰间短刀的姿势。

这恶霸祸害了不知道多少穷苦家庭，令他们家破人亡。

如今自己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

就是这般轻易死去，实在是便宜周闯这狗贼。

听这人方才所言，想必是打算趁着这个夜晚袭杀上门。

不过月黑风高杀人夜，可不是只有你能动手。

远处县城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打更人的梆子声被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周家现在就剩下一个周家老二周意，据说是正经的后天境武者。”

以李顾尘目前的实力，显然不是那周意的对手，更别说对方在这苍山县有一定的人脉关系，一旦发动起来，绝不是前者能够抵抗。

“呵呵，那又如何。如今大乾破关，云州难保，我一走了之便是。”

暂且避其锋芒，等到日后成长起来，再行斩草除根之事！

有着金手指在身，李顾尘对此十分有自信。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的发育环境以及……时间。

在周闯身上搜刮了一阵儿，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出现在手中。

李顾尘不敢停留在此，带着包裹直接逃离。

此地离县城不远，虽是夜晚，但难免会有人撞上来。

之所以选在此地伏杀周闯，同样是因为如此。

潜意识的安全地界，往往是一个人最疏于防护的时候。

回到家。

虞诗涟已经收拾好所有要紧物品，独自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沿，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面露担忧之色。

“吱呀”声中，木门轻轻打开，待看清逆光中那道颀长的熟悉身影，她瞳仁骤然一亮。

“阿尘！”语气中带着欣喜。

“快走！”

李顾尘拉上虞诗涟略显粗糙的白皙手掌，直接就要离开。

“哎，还有东西还没拿上！”

“这些都不重要。”

不容置疑的话语传来，令老实本分的虞诗涟怔了一瞬。

她本以为是要出去躲一段时间，可看阿尘的表情，似乎并非如此。

咬紧嘴唇，虞诗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家，眼中满是不舍。

墙角歪斜的竹马是李父小时赠予，灶台上歪歪扭扭的“福“字是当初阿尘握着她的手写的。

童年的痛苦记忆她早已不记得，或者说不愿想起。

直到进入李家，虽说曾经的阿尘似乎有些看不起她，但好在李父为人可亲可敬，对自己颇有照顾。

在李家当童养媳的这段日子，是她目前为止度过最为幸福的时光。

“诗涟。”

一声呼唤将虞诗涟从回忆中拉回。

“你怎么了？”

充满关切的眼神注视过来，令她抿了抿嘴唇。

虞诗涟心中莫名一颤，继而绽容一笑。

“没什么，我们走吧。”

“嗯。”

李顾尘猜出虞诗涟的心思，知晓她有些不舍，只是如今情况紧急，确实不能再拖拖拉拉。

二人沿着土路疾步穿行，鞋底扬起细碎尘烟，直至县城外柳河畔。

河岸空荡，唯有几行车辙蜿蜒向远，富人们早已离开。

只剩一支规模不小的行商车队在此停留。

二十几驾青篷马车错落排开，驮货骡马不安地踢踏前蹄，铜铃在夜色中叮当乱响。

虞诗涟指尖攥紧包裹系带，跟着李顾尘朝最后一辆马车靠近时，几名护卫瞬间拦上来。

李顾尘拿出一张有特殊标识的油纸，这才成功进入车队。

“李小兄弟可是让我们好等！”

一人等候在车队末尾，满脸笑容。

“收拾细软浪费了不少时辰。”

“理解理解，只是……”

刘掌柜眼尾笑纹堆叠如菊，目光却黏在虞诗涟怀间包裹上。

“你付的那些钱，可是有点问题，不太好处理啊！”

闻言，李顾尘心中冷笑一声。

那些官方纹银确实问题不小，不过如今战乱开启，什么问题不问题的，都是借口！

这刘掌柜不过是想坐地起价。

“既然如此，这样如何？”

李顾尘从怀里又摸出一锭切开一半的纹银，递给前者。

“我们夫妻二人这几日的伙食，就麻烦车队负责，这些就是费用，可行？”

“哈哈哈哈哈，李老弟当真是爽快人！”

刘掌柜见钱眼开，连忙接过纹银试了试。

待到确认真假，他喜形于色，肥手一拍胸脯。

“当然没问题，我吃什么，李老弟和弟妹就吃什么，我保证绝对差不了！”

李顾尘和虞诗涟二人进入车队中的一个马车。

马车中已经坐有一家两口。

一对中年夫妻坐在里面。

很普通的一家人，这是李顾尘的第一印象。

恰逢月亮从层层乌云中现出，让李顾尘看清了两人的具体面貌。

他神色微讶。

“是你？”

两人中的丈夫也对视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奇，停顿片刻后笑道：

“当真是缘分！我竟然能够与小兄弟再次相见。”

这中年男人正是李顾尘今早在流民群体里碰见的那人。

当时他衣着简朴，一副逃离家乡的普通老百姓模样。

可如今……

中年男人身上所穿虽不比地主老财，却也不是普通平民能够买的起。

“本人李往，是苍山县蔡府的管家。”

李往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打量李顾尘二人的着装，心中颇为不解。

明明看穿着不像什么有钱人家，居然也能加入这支车队？

要知道，他为了让一家两口人进入这个车队，可是消耗了不少积蓄。

尽管有些疑惑，但李往还是决定先把表面关系搞好一点。

与人为善总归不错。

“不知小兄弟……？”

“在下李顾尘。”

李顾尘没有多透露信息，只是默默带着虞诗涟坐到两人对面。

“呵呵，我们还是本家嘞！”

李往笑容不减，努力拉进关系。

后者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李往的妻子见此情形，赶忙扯了扯前者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套近乎。

李往尴尬一笑，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对方不愿多说。

不一会儿，车队开拔。

马车开始动了起来。

李顾尘紧握猎弓，不敢放松。

如今还没有脱离苍山县地界，那周家老二完全有可能追杀过来。

虽然概率极小，但不可不防。

一旁的虞诗涟睫羽轻颤，目光掠过丈夫暴起青筋的手背，纤长手指沿着前者紧绷的脊梁缓缓游移，额头轻轻抵住他僵硬的肩胛骨，云鬓间木樨香无声漫开。

李顾尘偏头一看，沉默不语，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月轮完全挣脱云翳束缚时，车队已行至柳河主脉。

夜枭振翅扑腾的动静穿过车队，令李顾尘不自觉向窗外看去。

一条宽阔河流沿路而行，这是柳河的主流，苍河。

视线跨过倒映着明月的苍河水，正准备朝远处望去。

大地微颤，规律的震颤传来，破碎了河面上的完整月亮，又顺着木质车辕爬上膝头。

李顾尘神色一动，看向河对岸的宽阔平原。

对面的平原骤然亮起星火，最初是零星几点，转瞬间化作游动的赤蛇。

未等众人惊呼，火潮已漫过地平线，隐隐有甲胄碰撞、车马行进的声音传来，惊起栖鸟如黑云。

一只整齐肃然的行军阵列赫然出现在河对岸。

“是云州飞云军！”

有人认出军阵前方的云纹旗帜，大声惊呼。

飞云军？

就是那支镇守云州的主力军？

李顾尘回想起来。

这支军队威名赫赫，在与大乾的战争中屡历战功，多次重创大乾主力，尽管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又因全员着银甲，所以飞云军又有“银甲军”的称号。

先皇弘远帝曾赞誉：

“银甲所在，势不可挡！”

前方车队传来激烈的呼喊。

“飞云军来了，大乾贼子必败无疑！”

“哈哈哈，我大晋必胜！”

李顾尘默默放下窗帘，心中并不这么认为。

“军威浩荡啊……呵呵。”

对面的李往忽然轻笑一声，缓缓摇头叹息。

见李顾尘的视线投来，他笑道：

“李老弟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