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争

“鬼老,城主之位可是通过挑战获取?”

夏寒再度向鬼老问询。

“理论上确是如此。然权力久居,‘势’便自成,可一手蔽天。城主把控资源,笼络人心,诸多鬼魂皆愿为其效命。”

言至此处,鬼老目光瞥向窗外,言语渐轻:“城主若察城内有鬼魂危及己位,定会趁其羽翼未丰时除之。”

“即便如此,鬼魂亦当把握契机,谋求自身利益。出轮回城,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鬼老又正色地道。

他历经三任城主,知晓不少隐秘事情。

一切只能靠夏寒自己,他有心帮助,却无能为力。

坊主所能调用的资源甚少,且全然受制于城主。

于捣香者而言,坊主虽显神秘且强大,然轮回城香坊数以百计,与城主相较,犹如云泥之别。

城主掌控香山与轮回塔,虽说强者可为城主。

可前提是得成强者。

鬼老不赞成行无意义之事,却也坚信有志者不应终生仅事捣香。

他由衷期许夏寒能成五十年来的新英雄。

“晚辈定当铭记鬼老教诲。”

夏寒心中已有定夺,行礼后便恭敬退出石屋。

心在鸿鹄,时不我待。

此后,夏寒每日在捣香、为鬼老捣香、学习鬼字、恢复本源之间循环。

他察觉身旁武伟义捣香速度很快,但每日只捣香三四个时辰,便回去休息,似乎想提前养老。

自那日后,武伟义因怨夏寒帮助鬼老而未助自己,便刻意疏离。

夏寒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去热脸贴冷屁股。

时光如流沙逝于指尖,夏寒初次捣香时手法生疏,耗去二十八日。

二次捣香方法归正,用时二十六天。

至第三次,仅二十五日便成,其间尚兼顾他事。

他认为这是吸纳轮回烟的原因。

“谁说强者一定要入轮回塔?”

夏寒心中暗忖。

既然轮回香对他的效果如此明显,可不断提升自己,待日后再筹入轮回塔所需的轮回香。

拥有七彩石,可瞬时增强体魄数倍,使他吸纳轮回烟的性价比极高。

先前是他本末倒置。

正如柳宿果断离去,鬼老亦言“当争”。

夏寒不会再向庆元等执事妥协。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执事不过是比他的工作高一级而已。他为香坊创造利益,执事明显在打击捣香者的积极性,损坏香坊的利益。

如果事不可为,夏寒也会和柳宿一样流落街头。

之前他以为捣香能静待时机,事实上捣香不会有一点机会。

香坊就像一潭死水,起不了一丝波澜。

“此为轮回香?让我一观!”

武伟义见夏寒将香泥挤入香盘之中,想要观摩。

夏寒顿了一下,考虑到武伟义第一次制香,托着香盘来到他工位前。

白色的轮回香,武伟义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看着看着,他就要伸手去触摸还未晾的轮回香……

“香未晾干,不可以动!”

夏寒迅速将香盘挪到一边。

“小气!”

武伟义撇了撇嘴。

夏寒见其如此言行,不再理会,转身回到自己的石屋。

在晾香期间,夏寒想帮鬼老捣香,但鬼老却硬拉着他学字。

鬼老入阴间多年,教鬼写字比捣香更有乐趣。

一连九个时辰,鬼老一丝不苟地教导,让夏寒谨记鬼字的技巧,包括组词和前辈们总结的行文方式。

鬼字,为天道字体,它质朴厚重,一笔一画皆藏乾坤;每一字的形象,蕴含大道至理。

轮回城中发掘的鬼字不到五千个,为常用字体。实际上鬼字无穷无尽。

夏寒现阶段只是强行学习,没时间去深入了解。

为节省纸张,夏寒尽量将字写小,每一张黄纸都写得密密麻麻,直到写不下为止……

看鬼老精气神下降,需要恢复本源,夏寒才告退回石屋。

此时晾晒的轮回香已彻底成型。

“轰隆隆……”

夏寒回住所片刻,传来一阵巨响,这是雷鸣之音。

目视窗外,乌云翻滚,黑夜雷电缠绕,狂风咆哮,宛如末日降临一般。

要下大雨的征兆!

工棚中,不少鬼魂放弃捣香,往石屋内跑,他们厌倦在雷雨中捣香。

听风声雨声,为一些鬼魂的爱好。

“哗啦啦……”

电闪雷鸣过后,大雨倾盆。

“柳宿在外二十多日,不知是否进入善士门下!”

夏寒看着雨水落地的声音,心生寒意,不自觉为柳宿担心。

阴间的雨下坠力度与阳间不同,砸到鬼身上,如冰雹一样疼痛。

孤魂野鬼找不到生计,谁又能给他们一片屋檐?

善士只有一双手,无法兼顾天下鬼。

“争!”

夏寒紧闭门窗,下定决心。

他取下一支轮回香用火石点燃,袅袅轻烟上升。

听潇潇风雨,闻异香扑鼻,夏寒闭目进入休眠状态。

细烟受到牵引,缓缓进入他的眉心……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缕轮回香燃尽。

夏寒有感觉,他可以苏醒,但身体本源未全,继续沉睡恢复本源。

两个时辰过去,大雨停止,他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的七彩光芒闪过。

他明显觉得自己力量再次提升!

“真不可思议!”

夏寒抖擞精神,眼中充满疑惑。

鬼老说过,轮回香对没有轮回印记的鬼魂体魄提升微乎其微。

虽然鬼老有轮回印记,但夏寒对鬼老很信服。

“难道是七彩石的原因?”

夏寒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是他体内七彩石使轮回烟事半功倍。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到达邙山,成为鬼修的概率大增。

按耐住内心的激动。这只是猜测,他还要判断轮回香对其他无印记鬼魂的效果。

夏寒坐在石屋缓和一会后,拿着九支轮回香,前往执事堂。

还是庆元坐在执事的位置上,他拿着一本黄皮书,有模有样地翻阅。

其余执事堂成员端端正正,苦熬时间。

相比于捣香者,执事堂每日只开八个时辰,执事工作轻松。

另外三个执事不当值,不代表没事情做,接引台、香山采购、香坊内务事,由其他执事轮流。

“执事,请查验!”

夏寒将九支轮回香递与庆元。

庆元接香后面色顿变,问道:“此是何意?”

“新鬼捣香未精,仅得九支。依香坊规,十份材料捣九支香,皆归香坊。”

夏寒不卑不亢地回复。

“轮回香皆为上品,怎会捣失香泥?定是你私藏!”

庆元身为老江湖,观香便知夏寒未损香泥,不禁恼道。

这小子真是刺头!

“执事,我已如约向香坊缴纳九支轮回香,信不信由你!”

夏寒心平气和地说道。

“将本执事的话当耳旁风了吗?若不孝敬我十支轮回香,定让你在香坊寸步难行。”

见夏寒给脸不要脸,庆元放下书籍,恶狠狠地威胁。

“我也想得到执事的庇佑,可惜愚钝!”夏寒充耳不闻,续道:“请执事再记录十份捣香材料!”

“方才大雨,足以令孤魂野鬼遍体鳞伤。”

庆元看夏寒执迷不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冷,寒气逼人。

了解庆元者,都知道他已在暴怒的边缘。

“阁下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夏寒装作不懂。

庆元见夏寒耍他,高呼:“林护卫!”

身披盔甲的林豹持石刀步入执事堂。

“林护卫,搜他身上竹筒,看有无轮回香。”

庆元指向夏寒。

知道嫩鬼是刺头,没想到还敢向他龇牙咧嘴。

“我无过错,何搜我身?我要见坊主!”

夏寒立刻捂住腰间的竹筒。

他已经摸清香坊的规矩,只有坊主可动用私刑,执事不能挑衅坊主的权威。

而且他也不是泥捏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坊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庆元嗤笑一声,一个嫩鬼妄想见坊主。

没有大事,坊主不会出现。

“大胆!”

林豹虽非庆元下属,然亦有利益关联,见又是夏寒,便凶神恶煞地近前,将石刀架于夏寒脖颈。

夏寒不敢妄动,任其夺过竹筒。

“空的!”

林豹打开竹筒,发现空空如也。

原来柳宿所赠半截轮回香,已交鬼老保管。

“看好此嫩鬼,我去他石屋一探!”

庆元言罢离堂。

林豹收刀,轻蔑地看着夏寒,他在阳间战场便勇悍非常,如夏寒这种白净小子,他一刀一个。

入阴间后更具伟力。

前世为将军,因阴间规则严苛,只能暂时寄人篱下。

想得到更多轮回香,光靠薪俸是不够的,唯有欺压其他鬼魂。

林豹也想成为一名坊主。

夏寒面对比他高半头的林豹,心下想着若开启七彩石,力量暴涨,能否将其打败?

然见林豹盛气凌人之态,终没有去尝试。

现在还不是冒险的时候。

执事堂内,小女鬼全程目睹夏寒硬刚庆元,心中为他着急。

一点变通都没有,好久未见这么有个性的鬼。

可她自身阴寿虽长,但力量微弱,唯能心怀怜悯。

主簿微微叹一口气,低头看着翻阅千次万次的账簿。

搬运物品的力工亦早已远避。

不一会儿,庆元归返,他来到夏寒身前冷笑道:“你这嫩鬼心思不少,竟已燃用轮回香!”

他从香灰推断夏寒已用两支轮回香。

若无香灰,他定会以为夏寒将香交予他鬼。

“我依循规矩,是你们没有原则!”

夏寒说话时暗自戒备,随时准备偷袭林豹脱身。

等有机会再打回香坊。

“哈哈……规矩?待不了多久,便教你知晓何为规矩!”

庆元气得嘴唇发抖,但他没有当场问罪夏寒,只吩咐小女鬼:“给他取十份轮回香材料。”

心想第一次就算了,他大人有大量。

此次竟变本加厉,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身为执事,他有一百种方法去整治夏寒。

不出数月,定让其乖乖求饶。

“常闻老鬼多智慧,愿聆执事教诲!”

夏寒知庆元必有阴谋诡计,却仍不失风度回应。

然后取过小女鬼备好的十份轮回香材料,大步离去。

有庆元、林豹之流在,捣香者不会有出路。

无需庆元驱赶,夏寒自会离去。

他留于香坊的意义,不过是随鬼老学习鬼字。

夏寒离开后,庆元意有所指地对林豹道:“嫩鬼太不像话,大执事崇信阴德,坊主闭关不出,香坊需你我同心协力!”

“庆执事能断大事!”

林豹对庆元的话不感兴趣,敷衍一句。

他只在乎自己,只要执事们每个月多给他几支轮回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