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慈宁宫的针赌局

顺贞门的铜钉在晨雾里泛着冷光。苏研捏着那块生母留下的碎玉,指尖被沁得发寒——三日前验身时嬷嬷掏出的御赐玉牌还揣在袖里,背面的缠枝莲纹总在她低头时晃出虚影,像极了嫡姐腕间那支断了翎羽的点翠簪。

“格格,该去慈宁宫领份例了。”小蝉的声音惊得她猛地抬头,看见廊下停着的青呢小轿,轿夫鞋底沾着的紫茉莉花瓣正簌簌往下掉——那是慈宁宫偏殿才有的稀罕品种,去年孝庄太皇太后六十大寿时,暹罗国贡的花种。

轿子在抄手游廊里七拐八绕,苏研掀起轿帘一角,看见琉璃瓦上落着层薄霜,像谁撒了把碎盐。记忆里闪过历史课本的片段:康熙四年的孝庄,正处在铲除鳌拜的关键期,这会子头疼欲裂,怕不是急火攻心所致?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梅花针,银质针身被体温焐得发烫,针尖却还凝着前日给嫡姐驱寒毒时沾上的黑血。

“站住!什么人?”刚到慈宁宫角门,就被两个带刀侍卫拦住,腰刀鞘上的龙纹磨得发亮,露出底下的铜锈——是上三旗的包衣侍卫,刀柄缠着的红布条还沾着昨夜的露水。小蝉吓得往后缩,却见苏研往前一步,碎玉硌着掌心:“钮祜禄氏婉宁,来领份例。”

话音未落,偏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老妇压抑的痛哼,像头受伤的母狮。苏研瞳孔骤缩,那声音...和她在中医院急诊室听过的偏头痛患者一模一样,疼到极致时会砸东西,用头撞墙。她下意识往前冲,却被侍卫横刀拦住,刀刃划破她袖口,露出里面藏着的梅花针袋。

“放肆!太皇太后正在歇晌——”侍卫话音未落,偏殿门帘猛地掀开,穿青布褂子的苏麻喇姑冲出来,发髻上的银簪歪在一边,看见苏研时眼里闪过惊色:“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快走!”

殿内又传来一声痛哼,比刚才更响。苏研盯着苏麻喇姑发颤的指尖,突然想起历史记载:孝庄的偏头痛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后来是苏麻喇姑用蒙古土方缓解的。可眼前这位宫女眼眶通红,手里攥着的羊角梳还滴着药水,分明是试过却没见效。

“太皇太后是不是右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突然开口,碎玉被捏得发疼,“疼起来像有锥子钻,还伴着恶心呕吐?”

苏麻喇姑猛地抬头,眼里的惊色变成警惕:“你怎么知道?”

“奴婢是医者。”苏研扯开袖口,露出缠着银针的布包,“偏头痛属肝阳上亢,若不及时泻血通络,恐有中风之险!”话音未落,殿内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撞在了柱子上。苏麻喇姑脸色煞白,回头看了眼偏殿,又盯着苏研的银针,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让奴婢试试!”苏研往前一步,针尖几乎要碰到侍卫的刀刃,“若治不好,我钮祜禄氏满门给太皇太后赔命!”

空气瞬间凝固。穿廊风卷起苏研的裙角,露出里面绣着的缠枝莲——那是嫡姐连夜给她改的旧衣服,说“进了宫,花要开得艳,刺也要扎得狠”。苏麻喇姑盯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多年前在科尔沁草原,也有个姑娘敢用骨针给落马的王爷放血,眼里的狠劲和眼前人如出一辙。

“放行!”她突然挥手,侍卫错愕地收起刀。苏研冲进偏殿,扑面而来的药味让她皱眉——是太医院惯用的平肝熄风汤,可气味里混着股腥甜,分明是加了不该加的犀角末,寒凝血瘀,只会让疼更重。

孝庄太皇太后蜷缩在铺着猞猁皮的榻上,满头银发散落,珍珠抹额绞成一团,右太阳穴高高鼓起,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苏研倒吸凉气,这哪是普通偏头痛,分明是肝阳暴亢,气血上冲脑窍,再拖下去真会中风!

“拿灯来!”她扯开孝庄的衣袖,露出布满老年斑的手腕,寸口脉洪大如洪水,跳得像要挣破皮肤。苏麻喇姑举着羊角宫灯凑近,灯光下可见孝昭太后紧咬着牙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百会、风池、太冲...”苏研喃喃自语,梅花针在酒精灯上燎过,针尖泛起蓝汪汪的光。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导师教的放血疗法:“太医院的药错了,越补越淤,得先泻血!”

“你要做什么?”苏麻喇姑想拦,却被她眼神逼退。苏研捏起梅花针,对准孝庄右太阳穴鼓起的青筋就是一针,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黑紫色的血珠涌了出来,带着股酸腐味。

“快拿碗来!”她接过小蝉递来的青瓷碗,血珠滴在碗里发出“嗒嗒”声,起初是黑紫,渐渐转红。孝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紧锁的眉头竟慢慢松开了些。苏麻喇姑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宫灯晃了晃,灯光照在苏研脸上,映出她额角的汗珠。

“再扎太冲穴。”苏研换了根银针,扎进孝庄足背第一二跖骨间,行针时捻转提插,手法快得像舞花。孝庄突然长长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软了下去,额角的汗顺着银发往下淌,滴在猞猁皮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血...血变颜色了。”小蝉指着碗里的血,声音发颤。苏研这才停手,用干净的丝帕按住针孔,指尖搭在孝庄腕脉上——洪大的脉象果然平缓了些,虽仍有力,却不像刚才那样要冲破血管。

“拿温毛巾来。”她擦了擦手,看见苏麻喇姑还愣在原地,“太皇太后是急火攻心,又误服了犀角这种大寒之物,气血瘀在脑窍才疼成这样。”

孝庄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盯着苏研手里的梅花针:“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木头,却比刚才清晰多了。

苏研心里一紧,连忙跪下:“奴婢钮祜禄·婉宁,情急之下冒犯太皇太后,罪该万死。”碎玉从袖里滑出来,掉在青砖上发出轻响。孝庄的目光落在碎玉上,瞳孔微微收缩,那半块缠枝莲纹的碎玉,竟和她压在妆奁底下的另半块...

“起来吧。”孝庄撑着身子坐起来,苏麻喇姑连忙扶着,“你说太医院的药错了?”

“回太皇太后,”苏研垂着眼皮,盯着地上的砖缝,“肝阳上亢当平肝熄风,辅以通络,可太医院用了犀角、羚羊角这类大寒之品,看似降火,实则凝滞气血,好比用冰块压滚油,一时灭了火,底下的油却更沸了。”

孝庄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发间的银钗——那支磨得发亮的生母遗物,钗头雕着朵半开的茉莉。苏麻喇姑突然想起什么,凑近孝庄耳边低语几句,老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你说你是医者?可曾学过蒙古的放血术?”

“奴婢学的是汉医,”苏研抬头,迎上孝庄探究的目光,“但医者救人,不分蒙汉,只要能去病根,便是好医术。”

孝庄突然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风干的老菊:“好个‘不分蒙汉’...你可知,刚才若治不好哀家,你的满门...呵呵。”

“奴婢知道。”苏研磕头,碎玉硌得额头生疼,“但奴婢更知道,太皇太后是大清的定海神针,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山...怕是要乱了。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响。苏麻喇姑惊得捂住嘴,孝庄却笑得更厉害,笑着笑着咳嗽起来,苏研连忙上前想拍背,却被她挥手拦住:“你这丫头...胆子大,嘴也厉害。”

她示意苏麻喇姑扶她起来,猞猁皮披风滑落,露出里面暗纹龙袍,金线绣的龙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苏研这才注意到,孝庄左手小指上戴着的玉扳指,内侧竟刻着半朵缠枝莲,和她的碎玉...

“这碎玉...”孝庄弯腰捡起地上的玉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血痕,“是你生母留下的?”

苏研心头剧震,生母的事连嫡姐都知之甚少,太皇太后怎么会...她抬眼看去,发现孝庄盯着碎玉的眼神里,除了探究,竟还有几分怀念,像在看一件久别重逢的旧物。

“回太皇太后,”她定了定神,“是生母临终前塞给奴婢的。”

孝庄没说话,只是把碎玉还给她,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拂过,像试探温度。苏研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背往上爬,瞬间明白了——这老狐狸在试她的脉!她连忙收敛心神,让脉象平稳下来,却在孝庄收回手时,看见她袖口露出的暗红印记,像道陈年伤疤。

“苏麻喇姑,”孝庄突然转身,披风扫过苏研的脸颊,“赏这丫头...一副银针吧。”

苏麻喇姑愣住了,宫里规矩,外女不得私藏利器,何况是银针。孝庄却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就赏她那套梅花针,让她...好好‘调理’身子。”

苏研心里咯噔一下,这分明是在敲打她!她接过苏麻喇姑递来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套九枚的纯金梅花针,针尖比她自制的更细,尾部雕着缠枝莲纹——和碎玉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谢太皇太后赏赐。”她磕头谢恩,指尖触到锦盒底部,竟摸到刻着的小字:“康熙二年,科尔沁旧物。”

孝庄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苏研走出偏殿时,晨雾已散,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小蝉抱着锦盒瑟瑟发抖:“格格,太皇太后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研没说话,只是摸着袖中的碎玉,又看了看手里的金盒——科尔沁旧物,缠枝莲纹,生母的碎玉,太皇太后的扳指...这一切绝不是巧合。她忽然想起嫡姐体内的寒毒,和生母难产时留下的断针,难道...

“小蝉,”她突然停下脚步,“你可知道,我生母...当年是怎么死的?”

小蝉脸色一白,低下头去:“奴婢听老人们说...是难产,血崩...”

“血崩?”苏研冷笑一声,想起刚才孝庄腕间的脉象,洪大而涩,分明是体内有瘀,“太医院的记载,可曾提过断针?”

小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格格您怎么知道?老人们说...说稳婆手里的银针对错了位,断了半根在...在夫人肚子里...”

轰——苏研只觉脑子炸开,生母难产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断针,那寒毒,太皇太后的偏头痛,宜妃的算计...所有线索像根线,突然串了起来。她捏紧金盒,梅花针在里面叮当作响,像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赌局摇旗呐喊。

“格格,选秀...就在明日了。”小蝉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苏研抬头看向紫禁城的方向,午门的城楼在阳光下矗立,像头蹲伏的巨兽。她摸了摸金盒里的梅花针,针尖透过锦缎刺着掌心,疼得她格外清醒。

孝庄太皇太后,这位历经三朝的老狐狸,显然对当年的事知道些什么。她赏给自己金梅花针,既是试探,也是默许——默许她在这深宫里,用这一身医术,去扎破那些藏在锦绣堆里的脓疮。

“明日选秀...”她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太医院的那些‘妙手回春’,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医者仁心——不,是医者刀光。”

小蝉看着自家格格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紫禁城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她们主仆二人走在抄手游廊里,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苏研手里的金盒反射着光,像握着把打开迷宫的钥匙,而钥匙的另一端,连着的是生母的冤屈,嫡姐的寒毒,还有这大清后宫里,最不可测的人心。

“对了,”苏研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慈宁宫偏殿,“太皇太后刚才...是不是问起了我的碎玉?”

小蝉点头:“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太皇太后怎么会...”

“她认得这碎玉。”苏研打断她,指尖划过金盒上的缠枝莲,“而且,她知道这碎玉的来历——科尔沁,康熙二年,这两个词,足够说明很多事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钟鼓楼的报时声,“咚——咚——”的声响震得人心头发颤。苏研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金盒——明日选秀,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某些人知道,钮祜禄·婉宁的针,不仅能救人,更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为自己,为死去的生母,扎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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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钟鼓楼的余音震得宫墙簌簌!金梅花针在掌心跳动,缠枝莲纹映着碎玉血痕——科尔沁旧物、康熙二年、生母断针、太皇太后的试探...所有线索如毒藤缠上心头!️生母难产血崩竟是谋杀?那半截断针与嫡姐寒毒有何关联?孝庄赏针是恩赐还是钓饵?明日选秀,不再是争宠的战场,而是复仇与真相的修罗场!

苏研握紧金盒,针尖刺破掌心,疼痛是唯一的清醒剂。紫禁城的巨兽已张开獠牙,太医院的“妙手”、宜妃的毒计、藏在暗处的真凶...都将在明日辰时初刻的顺贞门前,迎来她以医为刃的审判!️️

【加入书架】锁定最终章!看苏医女如何用这九枚金针,刺穿重重迷雾,在选秀的刀尖上,为生母、为嫡姐、为自己,搏一个血染的黎明!我们明日,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