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闻瀑布，华衣幼媛

天刚亮，山间还有薄雾。

明心推开藏经阁的门，晨风带着松树的气味涌进来，翻动着桌上经卷的边角。玄苦盘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没抬头，却像是早听见了他进来。

“师父。”明心抱拳，声音清楚。

玄苦手指停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今天倒早。”

明心嘴角略微弯了弯：“心法成了，剑法还差得远，不敢偷懒。”

玄苦的目光移到他背后的剑鞘上。

“剑鞘…用着还行？”

明心指尖轻轻蹭了下鞘身：“背着比拎着方便。”

玄苦低低“嗯”了声，又问：“昨天在瀑布那儿，有收获？”

明心眼神一亮：“水流有空隙，剑意要跟着它。”

玄苦点下头，捻了下佛珠：“嗯，那去吧。”

明心深深行了一礼，转身正要走，身后苍老的声音又追过来一句：

“别再只想着‘斩’水了。”

他停住脚步，回头露齿一笑：“今天就‘听’剑。”

玄苦闭上眼，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瀑布前。

锈剑出鞘。

明心站在青石上，剑尖斜指翻腾的水流。晨光穿破雾气，在瀑布上划出一道金色的线。

剑鸣声融进轰响的瀑声里。

剑随瀑布的流动轻轻摆动。明心闭着眼，锈剑和水流的节奏保持着一致。

忽然，他耳朵捕捉到一丝异响——

（有人？）

悬空寺后山这地方，尤其是瀑布深处，平时极少有人来。他眉头微皱，手腕一收停住剑势，睁开眼睛望去——

三丈外的青石上，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孩，正歪着头看他。

大约十岁左右，杏眼，乌黑的头发用金丝缠成两个发髻。腰带上挂着一柄镶了宝石的短剑。

（谁家的富贵小姐跑这儿来了？）

明心握紧锈剑，警惕地问：“你是谁？怎么闯到寺里禁地来了？”

女孩不但不怕，反而噗嗤笑出声：“小和尚真霸道！瀑布是你家的？”声音清脆，带着明显的骄气。

明心一愣，正色道：“这里是清修之地，旁人不要打扰。”

“清修？”她脚尖一点，轻巧地跳过几块湿滑的石头，一下就到了他面前。“我看你那剑软绵绵的，连兔子都砍不着！”

（好快！）

明心本能后退一步，锈剑横在身前。女孩却凑近，鼻子差点碰到剑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叮”地弹了下生锈的剑身。

“都锈成这样了还用？”她撇嘴，“我家砍柴刀都比这个强！”

明心耳根发烫，强撑着说：“剑…重在内，不在……”

“在什么？”她眨眨眼。

“在……”他卡了一下，想起师父的话，脱口而出，“在藏锋。”

女孩一愣，咯咯笑起来：“你还真有意思！”她忽然解下腰间那把奢华的短剑，随手就扔给他：“喏，送你了！”

明心慌忙接住。剑鞘镶嵌着闪亮的翠绿宝石，抽出一寸，刃光逼人。

（这剑…抵得上百两黄金了！）

他像烫手似的立刻递回去：“姑娘别开玩笑了！”

“谁开玩笑？”女孩抱起胳膊，挑起眉毛：“我看你顺眼，不行吗？”

僵持间，远处传来急切的喊声：“小姐！您又乱跑——”

女孩脸色一变，一把抢回短剑，转身跑开时却丢下一句：“明天我还来！你能用那把锈剑碰到我一片衣角，我就告诉你名字！”话没说完，人已钻进林子不见了。

明心站在原地，只剩一点若有若无的香气。

（明天……还来？）

他低头看手里的锈剑，破旧的剑身上，映出他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浮起的一点笑意。

明心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微微皱眉。

（“小姐”？）

悬空寺在深山之中，附近几十里内，有资格用“府上”称呼的，大概只有——

悬空城。

那座依山而建的大城离此不远，是本地最富裕的地方。城主府排场极大，据说家中护院就有上百人，更不用说那些穿金戴银的小姐少爷们。

（她是城主府的人？）

明心低头看看自己的锈剑，又想到少女那柄镶满宝石的短剑，摇摇头。

（悬空城的人，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除非……

他忽然记起前几天听寺里的小和尚们说，悬空城主最宠爱的小女儿跑丢了，正四处派人找。

（难道是她？）

明心再次摇头，觉得不可能。城主千金，怎会一个人钻到深山里？

第二天清晨，明心照常来到瀑布练剑。

但今天他的剑招不太专注，目光不时瞟向昨天少女出现的方向。

（她说今天还会来……）

（该不会只是随口说说？）

正想着——

“喂！小和尚！”

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心抬头，那衣着华丽的少女正坐在一棵老松的枝干上，悠闲地晃着腿。

“你真来了。”明心停住剑，语气平稳，但握剑的手紧了紧。

少女轻盈落地，没带起一点声响，歪头问：“怎么？不乐意我来？”

明心摇头：“只是不明白，悬空城的小姐为何爱钻这荒山野岭。”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来自悬空城？”

“猜的。”明心语气平淡，“这方圆百里，能穿得起你这身行头的，也只有城主府了。”

少女咯咯笑起来：“有意思！那你再猜猜，我是城主府什么人？”

明心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移开视线：“这不重要。姑娘想玩，请去前山，那儿风景好。这里是修行地，不便打扰。”

“哼！”少女撇撇嘴，“你这人真没劲！我偏要待在这儿！”

她忽然抽出腰间的短剑，直指明心：“昨天的话没忘吧？你那把锈剑只要沾着我一片衣角，我就告诉你名字！现在，敢不敢试试？”

风吹着她的头发。她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明心看着眼前这个鲜活的女孩，忽然觉得这片寂静的水边也添了丝生气。

他慢慢抬起锈剑，剑尖指向地面：“请指教。”

女孩唇角一扬，眼角弯成两瓣新月，笑意如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