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钓鱼

南镇抚司大牢内,阴暗潮湿。常延恩蓬头垢面地蹲在角落里,原本体面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

“同知。”纪坤走到牢房前,看着昔日的故交,心中不免难受。

常延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春帆,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显然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

“太子殿下说了,只要侯爷能来扬州一趟...”纪坤将朱慈烺的话转述了一遍,心中却充满了愧疚。

“当真?”常延恩一把抓住栏杆,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是殿下的原话。”纪坤避开他的目光。

“好,我这就写信。”常延恩如获大赦,“侯爷一定会来的,他最是重情重义。”

纪坤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校尉,到嘴的提醒又咽了回去。

三日后,扬州运河码头。常延龄的船只缓缓驶来,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

码头上人声鼎沸,船只往来如织。常延龄刚从船舱里走出来,迎面扑来一阵湿热的江风,还未来得及舒展身体,一声厉喝便在耳边炸响。

“本官锦衣卫指挥使朱纯杰,依照皇家密令缉拿!”

这声音如同一记闷雷,瞬间将码头上的喧嚣撕裂。常延龄只觉得浑身一僵,双腿仿佛被钉在了甲板上。

朱纯杰立于马上,身着锦衣卫飞鱼服,腰间佩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目光如电,扫视着码头上的众人:“你就是那位声名显赫的怀远侯常延龄吧?”

常延龄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深吸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挺直腰背,沉声道:“本侯在此,不知有何要事?”

话音刚落,就见朱纯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何事?自然是谋逆大罪!”他一勒马缰,胯下骏马向前几步,“你与魏国公徐弘基、抚宁侯朱国弼狼狈为奸,图谋不轨。你堂弟常延恩已经全招了,还交出了徐永基给你的密信。铁证如山,不容置疑,你们怀远侯府这次是在劫难逃!”

这番话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常延龄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他死死抓住船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这是污蔑!”常延龄声音有些发颤,“本侯清白无辜,绝无谋反之心!北京沦陷前,本侯就已经转任九江守备同知,虽未赴任,但南京京营的差事也已经交接完毕...”

“住口!”朱纯杰厉声打断,“是清白还是有罪,到了镇抚司自然水落石出。来人,请怀远侯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未落,十几名锦衣卫缇骑已如狼似虎般扑上。这些都是克难新军的老兵,一个个身手矫健,眼神凶悍。他们动作迅速地将常延龄团团围住。

常延龄的护卫家将们面面相觑,有人想上前阻拦,却被朱纯杰一个眼神震慑住。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丁,此刻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奇怪的是,这些锦衣卫只抓了常延龄一人,对其他人和船只竟不闻不问。等锦衣卫押着常延龄离开,码头上的常家人才如梦初醒。

“快!快回南京报信!”一个机灵的家将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喊。

常延龄被押解着穿过扬州城的街道。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市,此刻在他眼中却恍如炼狱。每一个行人投来的目光都像是利刃,让他无处遁形。

当他被带到大明寺平山堂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更加心惊。堂上戒备森严,两排金甲武士持刀而立,杀气腾腾。朱太子高坐上首,面带怒色。两旁站着几位身着蟒袍,头戴乌纱的国公爷。

“常延龄!”一声怒喝在堂上炸响,“你与徐弘基、朱国弼谋反之事已败露!”

常延龄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嘴唇颤抖着:“没有...臣没有参与...”

“放肆!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常延龄额头冷汗直冒,双膝一软就要跪下:“真的没有啊!都是魏国公他们...还有隆平侯、玉璧侯、安远侯、永昌侯、忻城伯、项城伯、东宁伯、成安伯...”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一口气供出了大半个南京勋贵圈子。他懊恼地咬住舌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这些人,史大人和高大人早已交待了。”朱慈烺开口,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玩味。

常延龄如遭雷击,双眼圆睁:“史大人和高大人真的交待了...”

“否则本宫岂会让他们担任如此要职?”朱慈烺嘴角微扬。

常延龄只觉得天旋地转。史可法、高宏图这等正人君子,向来以气节自许,怎会做出这种事?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们说你在扬州募兵三千,准备充当先锋,可有此事?”朱慈烺又问。

常延龄连忙分辩:“冤枉!末将此行正是为了支援九江防线,防御流寇才募兵的!这是朝廷明旨!”

“胡说!”成国公朱纯臣突然厉声喝道,“宁南伯已收复南昌,何需你去九江布防?速速招来!”

常延龄额头渗出冷汗,支支吾吾道:“臣是奉旨募兵...”

“圣旨是让你防备流寇东下,如今流寇已无东下之虞,你还在募兵,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朱纯臣步步紧逼。

就在常延龄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朱慈烺忽然笑道:“罢了,看你募兵这么久都凑不齐三千人,本宫就不追究此事。”

常延龄刚要松一口气,却听朱慈烺话锋一转:“不过,你与南京诸勋戚图谋不轨之罪,却是难逃。”

常延龄面如土色,双腿发软,若不是有人搀扶,几乎要瘫倒在地。

“本宫向来宽仁。”朱慈烺继续道,目光深邃,“只要这些勋贵愿意交出世代攫取的军田、官田和隐田,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常延龄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太清楚这些田产的分量——加起来何止三千万亩,价值数亿两白银!这哪里是宽仁,分明是要挖南京勋戚的根基!

堂上一片寂静,只有常延龄粗重的喘息声。

“你且留在扬州。”朱慈烺最后说道,声音不疾不徐,“让常延恩去南京传话。这是活命保家的机会,望诸位好自为之。”

常延龄浑身发抖,心中苦涩难言。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太子早已设计好的局。从他踏上码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这个巨大的网中。从今天起,南京勋贵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