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0年,红星机械厂

【大脑寄存处】

【作者不懂工业也不懂实业如果有问题就是您对】

【可以当做平行时空】

【全文有大改过】

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有人用钢针粗暴地搅动着他的脑髓,将秦奋从一片混沌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

视线花了零点几秒才重新对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那间位于沪市中央商务区,拥有整面落地窗的办公室。

而是一片斑驳的,带着大块脱落石灰的灰绿色墙皮。

目光下移,是一张老旧的木制办公桌。桌面的油漆已经磨损得露出了木头原色,上面还印着几个深浅不一的茶杯圈痕。桌子的一角,用报纸垫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搪瓷茶缸,上面印着一行鲜红的字——“为人民服务”。

秦奋的眉头瞬间锁紧。

他没有动,身体像一台刚刚启动的精密机床,正在进行自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异常沉稳,这让他纷乱的思绪有了一个可以锚定的基点。

这不是他的办公室。

也不是任何他记忆中存在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刺鼻的气味,是铁锈的味道、劣质煤烟未充分燃烧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这种气味,对于一个习惯了中央空调新风系统的人来说,是一种粗暴的冒犯。

他的身体靠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椅子上,椅背硌得他背部的骨骼有些发疼。

绑架?

恶作剧?

秦奋冷静地否决了这两个念头。没有任何绑匪会费心布置这样一个充满年代感的场景,而他认识的人里,也没有谁会开这种低级且成本高昂的玩笑。

他的视线,像一台高精度扫描仪,开始一寸一寸地检视这个陌生的空间。

房间不大,约莫二十平米。除了他身下的桌椅,靠墙还有一个掉了漆的铁皮文件柜,柜门上用红漆潦草地写着“技术科”三个字,但又被人用一道粗粗的白线划掉了。

唯一的窗户上,玻璃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让外面照进来的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透过灰尘的缝隙,他能看到外面是一排排红砖厂房,以及一根正在冒着黑烟的高大烟囱。

这里……像是一个工厂的办公室。

一个非常……老旧的工厂。

秦奋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办公桌的玻璃板下。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工作表,表格的页眉处,赫然印着一行铅字:

【红星机械厂生产调度日报】

而在这行字的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塑料台历。

台历上方的年份,清晰地印着三个阿拉伯数字和一个汉字:

1980年。

下面是月份和日期:10月8日,星期三。

秦奋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快门在极限速度下开合。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僵硬,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眼前。

这双手……不是他的。

这是一双年轻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但手掌和指腹上,却布满了细密的薄茧,掌心靠近手腕的地方,还有几道像是被什么金属零件划破后留下的、已经愈合的白色疤痕。

这绝对不是他那双常年握着签字笔和鼠标,定期有专人护理的手。

1980年。

年轻而粗糙的双手。

以及脑海深处依旧在隐隐作痛的神经。

一个荒唐到极点的结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强行占据了他的认知。

他不是被绑架,也不是在做梦。

他穿越了。

就在这个念头彻底清晰的瞬间,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了他的大脑。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刚才猛烈十倍。秦奋闷哼一声,双手死死地按住太阳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看到了一个同样叫“秦奋”的年轻人的一生。

一个在红星机械厂大院长大的孩子,父母是厂里的老职工,几年前因工伤和疾病相继去世。他读过技校,在车间里当了几年技术员,因为脑子灵活、懂技术,被老厂长,也就是他父亲的老战友,当成接班人培养。

半个月前,老厂长突发脑溢血,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去了。

在厂里一片混乱之际,一份来自上级主管部门的任命书,将这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推上了代理厂长的位置。

红星机械厂,代理厂长,秦奋。

这就是他现在的新身份。

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

记忆的洪流渐渐退去,秦奋靠在椅背上,粗重地喘息着,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他花了大约三分钟,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和现实。

没有时间去感慨命运的离奇,也没有精力去追问这背后是否存在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作为一个曾经在资本市场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他最清楚一点:当危机来临时,最没用的就是情绪。

必须立刻厘清现状。

他现在的处境,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绝境。

根据刚刚融合的记忆,这家红星机械厂,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设备老旧,技术落后,人员臃肿,管理混乱。工厂的账上,已经连续三个月发不出全额工资了,工人们的怨气早已积压到了顶点。

“开门!姓秦的,你给老子出来!”

“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今天不发工资,谁也别想走!”

“厂子都要倒了,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你得给个说法!”

门外,一阵阵嘈杂的、夹杂着愤怒与绝望的嘶吼声由远及近,最后汇聚在办公室门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扇薄薄的木门给拆了。

秦奋听着这些声音,面无表情。

这就是他作为新任厂长,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麻烦——工人闹事。

这还不是最糟的。

他将视线从门上移开,落在了桌上另一份文件上。那是一封加急电报,发报单位是【北方动力集团】,华国北方最大的重型机械制造商,也是红星厂目前唯一的大客户。

电报的内容冰冷而无情:“贵厂所供传动轴样品连续三次测试不合格,质量低劣,令人失望。限三日内提供合格样品,否则,我方将正式取消全部合同订单,并追究贵厂违约责任。”

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失去了北方动力这张订单,就等于抽掉了红星厂最后一根顶梁柱。工厂唯一的收入来源将会被切断,接踵而来的,就是彻底的破产倒闭。

一个濒临破产的工厂。

一群被拖欠工资、怨气冲天的工人。

一份决定工厂生死、已经逾期的最后通牒。

秦奋冷静地整理着脑中的信息,就像在分析一份风险巨大的投资报告。他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那个年轻的秦奋,很可能就是因为无法承受这地狱三重奏般的巨大压力,才在办公室里突发急症,给了他鸠占鹊巢的机会。

他正思索着破局的第一个切入点,办公室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却没能等来闹事工人的冲击。

“砰!”

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粗暴地推开了。

门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木门撞在墙上,震落了更多的墙皮粉尘。

三个男人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在当时堪称时髦的的确良白衬衫,头发用大量的头油梳得锃光瓦亮,在昏暗的办公室里都泛着油光。他手里夹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公文包,眼神轻蔑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像两枚钉子,钉在了秦奋的脸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戴着眼镜、手里抱着账本,神情紧张,看起来像是厂里的会计。另一个则身材高大,双臂抱在胸前,一脸不耐烦,显然是来撑场面的。

秦奋的记忆库里,立刻检索出了这个油头男人的信息。

市建设银行,信贷科科长,陈光明。

红星厂最大的一笔,也是唯一一笔银行贷款的经手人。

一个在八十年代,手握信贷审批大权,能决定无数小企业生死的实权人物。

陈科长显然没有和秦奋客套的打算,他甚至没有正眼看秦奋,而是对着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会计,拔高了本就尖利的嗓音,刻意让整个楼道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会计!我今天来,不是听你们诉苦的!厂子都快倒闭了,这谁都知道!”

他用夹着公文包的手,重重地敲了敲门框,发出“叩叩”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红星厂的棺材板。

“上个季度的贷款利息就没还,这个月眼看又到期了!秦老厂长在的时候,还能给我们打个包票,现在换了个毛头小子,你们拿什么还?啊?”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秦奋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今天下午四点之前,如果银行账户上看不到钱,哪怕只是这个月的利息,我们就得按规矩办事了!”

女会计王秀兰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陈……陈科长,您再宽限我们几天,秦厂长他……他刚接手,厂里实在是……”

“宽限?”陈光明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王会计,我宽限你们,谁来宽限我?银行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也有我们的考核指标!你们红星厂的窟窿,凭什么要我们银行来填?”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人的气势让王会计下意识地后退。

“秦奋是吧?新厂长?”

陈光明终于第一次对秦奋开了口,但语气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盘问味道。

“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也不管你是怎么上位的。今天,你这个厂长,就得给我一个说法!”

他顿了顿,扬起下巴,吐出了最后的通牒,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红星厂所有人的心上。

“还不上贷款,今天就封你们的账!一分钱都别想再从账上划走!到时候,别说工人工资,你们连买个螺丝钉的钱都没有!”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落下,整个办公室,乃至整个楼道,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门外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工人,此刻也安静了下来。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封账”,但他们能听懂“一分钱都别想划走”是什么意思。

那意味着,他们被拖欠的工资,将变得更加遥遥无期。

财务危机,以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也摆在了刚刚穿越过来不到十分钟的秦奋面前。

王会计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她绝望地看向秦-奋,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无助。

楼道里,工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愤怒被恐慌和茫然所取代。

陈光明则一脸得意地看着这一切,享受着自己所带来的压迫感。他笃定,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个阵仗面前,除了低头求饶,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奋依旧靠在椅子上,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陈科长,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评估眼前的局势。

是的,是绝境。

但对于一个曾经操盘过千亿资金,见证过无数商业帝国崛起与崩塌的人来说,眼前这点场面,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和一个破局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