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中残忆

归途，漫长得如同被撕扯的梦境。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刃上。身体的剧痛与灵魂的撕裂感交织，将意识拽入深渊。后背灼痛，手臂伤口崩裂，攀爬塔壁留下的酸楚。更深处，是那股异物强行闯入又被剥离的、无法名状的剧痛。

肖枫仅凭本能在移动。视野边缘阵阵发黑，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摇摆。只有一个念头：回到那个临时的避风港。必须回去。不能倒在这里。特瓦林随时可能返回，一丝血腥味都是致命的引诱。

不知过了多久，那被藤蔓半掩的小屋轮廓终于闯入模糊的视野。如同沙漠旅人见到绿洲一般。肖枫用尽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扑到小屋前。没有立刻进去。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他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下去，剧烈喘息。

不行。不能休息。

痕迹！

他猛地惊醒，环顾四周。来时的路上，他留下了太明显的印记——凌乱的脚步，偶尔滴落的血渍，被身体蹭断的枯枝。这些都可能暴露藏身之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是那头巨龙！

肖枫咬紧牙关，硬生生逼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疲惫与痛楚。他撑着墙壁站起，动作迟缓却充满孤注一掷的决绝。用脚抹平泥土上的脚印。用干燥的落叶掩盖血迹。将断裂的藤蔓和枝条尽可能恢复原状。

每一个动作都牵动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衣衫，黏腻难受。灵魂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好几次身体摇晃，几乎栽倒。但他强撑着，一点点抹去自己存在的证明。

做完这一切，肖枫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钻进小屋。没有力气检查门窗，只是将身体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黑暗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意识彻底沉沦。

不知沉睡了多久。是腹中空空如也的灼烧感将肖枫唤醒。强烈的饥饿如同火焰，让虚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他缓缓睁开眼。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黑暗。透过墙壁的缝隙，外面天色已然深沉，残月悬挂，洒下微弱的清辉。

夜晚。竟然睡了这么久？

身体的疼痛似乎有所缓解，至少不像之前那样难以忍受。但灵魂深处的刺痛依旧顽固，像一根细针，时不时挑动神经，提醒着他潜在的危机。

“咕噜噜……”

肚子发出抗议的呻吟。必须找点吃的。肖枫挣扎着坐起，活动僵硬的四肢。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小屋缝隙边，向外窥探。

夜色下的风龙废墟比白天更添几分阴森。风声呜咽，如同鬼魂低语。远处隐约传来丘丘人模糊的呼喝，史莱姆跳动时那种特有的黏糊声响。危险无处不在。

肖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回忆来时路过的一些地方，似乎看到过几株挂着果实的植物。不知道那是什么，能不能吃。但现在别无选择。

他再次确认外面没有直接威胁，轻轻推开被藤蔓掩盖的“门”，闪身而出。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夜行的猫。他尽量贴着残垣断壁的阴影移动，将气息收敛到最低。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幸运的是，或许是夜晚魔物活动规律不同，或许是运气好，一路上没有遇到直接冲突。他很快找到记忆中的那几株植物。上面挂着拳头大小、颜色暗红的果实，散发着淡淡的、说不上香涩的味道。

“赌一把。”肖枫低语，这总比饿死强。

他快速摘下几颗，不敢多拿，立刻循原路返回。回到小屋，将“门”重新掩好，他才松了口气。

借着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打量手中的果实。果皮粗糙，带着细小的绒毛。他犹豫一下，擦掉灰尘，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一股酸涩瞬间在口腔里弥漫。紧接着，一丝微弱的甘甜。能吃！

肖枫心中一喜，不再犹豫，狼吞虎咽地将几颗果实啃食干净。味道不怎么样，但空荡荡的胃部总算有了些东西垫底，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

吃完东西，肖枫靠在墙上，意识再次沉入系统面板。

【剩余功德：15000点】

【兑换选项（迭卡拉庇安·残魂）：】

【1.破碎的魔神记忆（残缺记忆片段）：需5000点功德】

【2.部分狂风权柄（残缺）：需10000点功德】

看着这两个选项，肖枫的心脏再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特别是那“部分狂风权柄”，简直是致命的诱惑。但他强迫自己冷静。灵魂的刺痛提醒着他，之前的判断没有错。以现在的状态，强行融合魔神权柄，无异于自杀。

那么……记忆呢？5000点功德。破碎的记忆片段。风险应该小得多吧？肖枫皱眉，仔细权衡。现在最迫切的需求，是离开风龙废墟的方法。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都充满了危险。

迭卡拉庇安，曾经统治这里、建造高塔的魔神。它的记忆中，会不会有关于离开这里的线索？不为人知的密道？关于风墙的信息？力量固然诱人，但没有方向，再强的力量也只是困兽犹斗。记忆，或许能指明一条生路。

赌！肖枫眼神一凝，下定决心。他需要信息。哪怕只是残缺的片段，也比两眼一抹黑要强。

“系统，兑换‘破碎的魔神记忆’。”他在心中默念。

【确认兑换“破碎的魔神记忆（残缺记忆片段）”？将消耗5000点功德。】

“确认！”

【功德：15000点→ 10000点】

【兑换成功，记忆传输中……警告：目标记忆能量庞大且混乱，接收过程可能产生强烈不适，请做好准备。】

几乎在系统提示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远比之前接收丘丘人记忆时庞大百倍、混乱千倍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肖枫的脑海！

“呃啊——！”

肖枫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双手猛地抱头。剧烈的头痛瞬间炸开，仿佛无数根钢针同时穿刺大脑。身体的保护机制启动，肖枫再次昏睡过去。

眼前不再是黑暗的小屋。是被无尽风暴撕扯的天空！混沌、狂暴、原始的元素力量互相碰撞、咆哮！

【诞生……吾自风中而来……】

一个古老、威严、带着无尽孤高的意志，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不是声音，是纯粹的意念。迭卡拉庇安的意志！

肖枫感觉意识被卷入这片狂暴的风眼。他看到了。看到一缕微弱的意识，如何在无尽风暴中凝聚、成型。看到了那意识如何本能地吞噬、融合周围散逸的风元素，逐渐壮大。

金色的光芒撕裂风暴，如同流星坠落。那光芒蕴含难以言喻的、更高层次的力量与规则。

【……法涅斯的碎片……原初之一的力量……】

新生的风之意识如同飞蛾扑火，迎向那道金光。融合过程痛苦而漫长。当光芒散去，一个模糊的、由狂风构筑的身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站立”于天地之间。

【吾名，迭卡拉庇安……烈风之魔神！】

画面猛地跳转。苍茫大地。冰霜覆盖，寒风呼啸。另一位强大的存在出现在迭卡拉庇安视野中。巨大、威严、周身散发极致寒气的苍狼。

【北风的王狼，安德留斯……】

两位强大魔神，因为高天之上那一位的命令，以及同为风系魔神之间法则碎片的互相吸引，爆发旷日持久的战争。暴风与冰风碰撞，撕裂大地，改变山川。战争没有绝对胜负，只有无尽消耗与破坏。

画面再次切换。一座恢弘的、直插云霄的高塔拔地而起。塔身周围是层层叠叠的城市建筑。无数渺小的人影在高塔庇护下生活、繁衍。他们敬畏地仰望高塔之王，献上信仰。

迭卡拉庇安端坐王座之上，俯瞰自己的王国。为了防止战争余波伤害人类，迭卡拉庇安运用神力构建庞大城池，在城墙上刻画无数符文，建起高塔和风墙，庇护人类。狂风在塔外呼啸，形成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冰雪，也隔绝外界一切。

它以为，这就是永恒的安宁。

【我的子民……我的高塔……】

骄傲与满足，在那古老的意志中流淌。

然而，安宁并未持久。记忆碎片变得混乱而痛苦。是反叛！那些被它庇护的子民，举起武器，冲击它的高塔！一张张愤怒、绝望、渴望自由的面孔，如同梦魇闪现。

【为何……吾给予你们庇护……为何背叛……】

它不理解。它只知道，权威受到挑战，秩序正在崩塌。愤怒的狂风开始肆虐，不再是庇护，而是惩罚。记忆中，它看到红发的女猎手，张弓搭箭，眼神决绝。看到一个青年，吹奏风之诗，歌颂自由。

【……谎言……都是谎言……自由只会带来毁灭……】

迭卡拉庇安的意志变得偏执而暴虐。

最后的画面。高塔之巅。风墙之外，一个带着竖琴的少年，和他旁边飘忽着的风精灵。小小的风精灵，身影模糊，却散发令人心悸的、属于风的亲和力。那是微风与希望之神，巴巴托斯。

【……自由……妄谈自由的……没有吾，尔等早已被风雪淹没，何来自由……】

迭卡拉庇安的意志充满不屑与愤怒。最后的战斗爆发了。旧的风之王，与新的风之神。狂暴的烈风与象征自由的千风碰撞。力量余波足以摧毁整个高塔，以及塔下残存的城市。

就在那时，迭卡拉庇安看到下方。看到那些曾经反叛、此刻却在风暴中瑟瑟发抖的、渺小的子民。它看到他们眼中的恐惧。

【……保护……】

一个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念头，悄然浮现。建立高塔的初衷，是保护。即便被背叛，即便被挑战。那份最初的执念，似乎并未完全泯灭。

【……罢了……】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记忆尽头响起。它做出最后的选择。迭卡拉庇安主动放弃抵抗，将自身庞大的风元素力量，如同献祭，涌向那个少年风神。

它感觉到身躯在消散，意识在瓦解。力量洪流最终平息了战斗余波，庇护了那些它想要保护、却又伤害了的子民。

【就让我看看……你们的自由……究竟……是何物……】

这是迭卡拉庇安留下的最后一道意念。充满了疲惫、不甘，以及一丝……解脱。

砰！

所有混乱的画面和意念如同潮水退去。肖枫猛地从那庞杂的记忆中挣脱，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湿衣衫，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风暴呼啸、王狼咆哮、反叛者呐喊，以及最后那竖琴的清音。

迭卡拉庇安……这位高塔孤王的一生，如同走马灯在他眼前过了一遍。从诞生于风暴，到成为魔神，建立王国，经历背叛，最终在与巴巴托斯的战斗中，为了保护民众而自我终结……原来，风龙遗迹是这样形成的。原来，这位看似暴虐的魔神，也有如此复杂矛盾的过去。

肖枫捂着依旧刺痛的额头，心中五味杂陈。他消化着这些庞大的信息，试图从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离开的方法……记忆碎片太过混乱，没有直接指示密道之类的线索。但是……他看到了迭卡拉庇安如何建造城墙，如何刻画法阵，升起风墙的过程！

出去的办法，一定就在这里面！还有那位新生的风神，巴巴托斯。以及……迭卡拉庇安主动献出的力量。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肖枫心中逐渐成型。或许，离开这里的关键，并不在于寻找什么物理上的通道。而在于……风？在于迭卡拉庇安留下的法阵，和他的权柄。

迭卡拉庇安以力量构建高塔，以风墙隔绝自由，最终却将力量献祭给了象征自由的风神，并为了保护那些渴望自由的子民而消逝。他的权柄是禁锢，也是庇护。如今残缺的权柄摆在眼前，是旧日的牢笼，还是开启新道路的钥匙？

肖枫看向系统面板。

【剩余功德：10000点】

【兑换选项（迭卡拉庇安·残魂）：】

【2.部分狂风权柄（残缺）：需10000点功德】

他的目光，落在那最后的兑换选项上。狂风的权柄。迭卡拉庇安的力量残片。如果……自己拥有了部分属于旧日风之王的力量……是否就能与此地的风产生更深的联系？是否就能找到那条风指引的自由之路？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风险依旧存在。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可能的方向。

值得一搏！肖枫深吸一口气，意识锁定系统面板上的第二个选项，眼神坚定：“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