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定计
- 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 旋步舞人罪
- 2733字
- 2025-04-28 22:30:02
这边,陈家小院,屋内油灯如豆。
灯芯挣扎着跳跃,投下三人摇曳不定、被拉得变形的影子。
“阿兄,欧阳先生。“
陈南略一思量,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李相公虽去,朝中正气受挫,但抗金的大旗绝不会倒。越是艰难,我们越要找到他们的破绽!”
“二郎,黄、汪二人如今权势滔天,官家……官家恐怕早已铁了心要南迁了。”
陈东因为激动,身体难以自抑地颤抖。
“阿兄!”陈南按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
“硬碰硬,我们确实是以卵击石。这一点我们早就清楚!但谁说我们一定要硬碰硬了?!”
陈南顿了顿,观察着两人眼中那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光,继续道。
“黄、汪二人现在看似不可一世,但他们并非没有弱点!
他们最大的弱点,就是失了人心!就是逆了天下大势!
南迁之议,不得人心!官家心里,也未必就真的甘心做个偏安之主!
我们之前的布置,并非全无用处!”
陈南转向面露疑虑的欧阳澈,目光灼灼。
“欧阳先生,我们的‘谶语计划’,更不能停!
恰恰相反,正因为李相公被罢,人心惶惶,才更容易受到这些神秘、宿命论调的影响!
‘真武临凡,扫平金虏’!
‘火德昭昭,金气当摧’!
这些话,现在传出去,比任何时候都更能击中人心。
更能让官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复掂量!
我们要让这股暗流,在黄、汪二人察觉之前,汇聚成足以动摇他们根基的力量!“
陈东和欧阳澈看着陈南,看着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坚定。
希望?
在这种境地下,还能有希望吗?
他们不敢确信,但那近乎熄灭的火苗,确实因陈南的话,微不可察地,重新颤动了一下。
“就算如此……”欧阳澈依然忧虑,“谶语虽能动摇人心,但恐难立竿见影。
眼下黄、汪二人气焰正盛,恐怕不等发酵,他们就要强行推动南迁了!”
“所以,我们还需要主动出击,打蛇打七寸!”
陈南打断他,眼中厉芒一闪。
“阿兄,欧阳先生,再过些时日,便是中秋佳节了。”
“中秋?”
陈东皱紧眉头,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欧阳澈也抬起头,目露不解。
显然不明白在这等国事危急的关头,提一个节日有何意义。
“对,中秋!”
陈南点头,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之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思亲盼圆之心,人皆有之,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概莫能外。”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依旧困惑的眼神,继续引导:“官家不是刚颁诏追尊渊圣皇帝,恭迎元祐皇后垂帘吗?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收拢人心,标榜自己的‘孝悌’和‘正统’吗?
他现在最在乎的,除了皇位,就是这个‘名声’!”
陈东和欧阳澈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阿兄,你就借着这个由头,再上一道奏疏!这次,我们不谈北伐,不骂奸臣,更不提那犯忌讳的‘迎还二圣’!”
“那……说什么?”陈东急切地问。
“我们就说,中秋佳节将至,人同此心,月圆人盼圆。
官家仁孝,思念远在五国城的渊圣皇帝(钦宗)和显肃皇后(钦宗皇后朱氏,赵构生母韦氏此时也在五国城,但不能明说,用钦宗夫妇代指)!
天下臣民,亦无不翘首以盼,感念圣上仁德。
恳请官家,为上表孝心,下安民心,也为彰显我大宋君臣不忘故国、不弃亲恩之大义,留镇应天,以示与中原父老共渡难关之决心!
哪怕……哪怕只是象征性地派遣一两位使者,携带些许御赐之物,北上打探二圣及宗室近况。”
陈东和欧阳澈眼睛同时一亮!
“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还是陈东率先反应过来。
“贤弟此计,当真绝妙!官家素重名声,尤以‘仁孝’自居。
我等便顺水推舟,高举‘孝道’大旗!
他若应允,则南迁之议可暂缓;他若不允,岂非自承‘不孝’之名?
届时,黄、汪二人亦难以公然反对,否则便是陷君于不义!“
你赵构不是最讲孝顺,最重名声吗?
好,那我们就捧着你,夸你孝顺!
但中秋节,是骨肉团圆的日子,你爹(名义上的太上皇徽宗)、你哥(钦宗)、你亲妈(韦氏)都还在北边金人手里受苦呢!
你这个大孝子,总不能在中秋节前夕,丢下北方的亲人,自己先卷铺盖跑路吧?
这传出去,你的“孝名”还要不要了?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就算你不真心想救人,做做样子总要吧?派个使者去打探消息,总得留在应天府主持大局,安排一下吧?
这一来二去,南迁的行程,不就得暂时搁置了吗?
这一计,直指赵构那既要面子又要里子、既想标榜仁孝又贪生怕死的矛盾心理!
而且,理由冠冕堂皇,黄、汪二人就算心知肚明,这是陈东等人的缓兵之计,也不能反对!
谁敢跳出来说“国事为重,不必顾及孝道”?
要知,宋朝本就以孝治天下。
“正是此理!”陈东说着就要往书案边走,“我这就准备起草奏疏!”
“阿兄且慢!”陈南连忙拉住他,“奏疏是要写,但如何措辞,如何把握分寸,还需仔细斟酌。
这道奏疏,既要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让官家看了,觉得我们是真心体谅他的‘孝心’,与他同情同理。
又要义正辞严,站在大义的高度,让他无法拒绝。
更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让黄、汪二人有机会歪曲攻击。”
“贤弟所言极是。此计虽妙,亦是行险,一步踏错,后果难料。”
欧阳澈也冷静下来,深以为然地点头。
“这道奏疏,字字千钧,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对官家既要捧,又要逼。
捧要捧得他心花怒放,逼要逼得他无路可退,
还得让官家觉得这主意是他自己英明神武想出来的,我们只是顺应圣意罢了。”
陈东拧眉沉吟,缓缓道:“我明白了。要以情动人,以孝压人。
开头便可引《诗经》‘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之句,言明人子思亲乃天性。
再称颂官家临危受命,不忘根本,追尊渊圣,迎奉太后,已是孝感天地。
然中秋将至,月圆人缺,念及北国严寒,二圣蒙尘,为人子者,岂能安然南巡,独享江南安逸?
此情此景,若不稍作表示,何以慰藉圣上拳拳之心,何以安抚天下臣民殷殷之盼?”
“说得好!”欧阳澈抚掌赞道,“然后便可顺势提及,应天府父老,感念圣德,亦盼君王暂留,以示共渡难关之心。
恳请陛下体恤民情,暂缓行跸,留镇中枢,哪怕……哪怕只是遣一二使臣北上,略致慰问,亦足以彰显陛下不忘亲恩、心系故国之大义,足以让天下归心,令金人闻之亦有所忌惮!”
“对!就是要这个效果!”陈南补充强调。
“甚至可以隐晦地表示,此举并非干预朝政,只是体察圣心,不忍见陛下因思亲而伤怀,故而斗胆进言。如此一来,就算黄、汪想挑刺,也难以找到攻讦的借口。”
奏疏的初稿很快便写成了。
三人又仔细研读几遍,修改了几处措辞,确认再无明显破绽。
“好了!”
陈东放下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虽眉宇间难掩倦色,眼底却已重燃光亮。
“阿兄,此事宜早不宜迟。”陈南叮嘱道,“黄、汪二人刚刚扳倒李相公,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或许会有所松懈。
我们要赶在他们彻底掌控局面,强行推动南迁之前,将这道奏疏送到官家面前!”
“我明白。”陈东重重点头,“明日散朝之后,我便设法递交。”
欧阳澈也道:“少阳兄放心,德明也会在外面尽力周旋,联络一些尚有良知的同道,为少阳兄声援造势!”
陈南微微松了口气,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两人,心中稍定。
李纲虽倒,但棋局未终。
只要人还在,只要信念不灭,就还有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