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京

离开破败村落,北风依旧凛冽。

三人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艰险旅途。

因为还是在册的逃犯,他们官道不敢走,只能拣选偏僻小径,昼伏夜出。

齐为虽断了一臂,但常年在军伍中的经验还在,总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和歇脚处。

饶是如此,盘查的关卡和巡逻的兵丁也越来越多。

好几次,都是在齐素心头莫名一紧,催促着转向或躲藏后,才险险避开了一队队的官兵。

“这功法……当真神异。”齐素感受着心中那莫名的危机感,在心中低语。

一路颠簸,风餐露宿。

半个多月后,京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高大巍峨的城墙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透着森严与压抑。

城门口,守备森严,远超以往。

兵丁林立,盔甲鲜明,对进出城的人盘查得极为仔细,空气中都仿佛凝结着紧张的气氛。

“看来京中确是出了大事。”齐百仁忧心忡忡。

齐为面色凝重:“我们先进城再说。”

三人不敢从正门入,绕到南城一处相对偏僻的城门。

齐为用身上仅存的几块碎银,又编造了回乡探亲的由头,加上齐百仁的老迈和齐为的残疾,扮作落魄远亲,总算在盘查兵丁不耐烦的挥手中,混入了城内。

当然,在此时局,作为逃犯的他们能混进京城,这城门的守将,想必跟左相关系匪浅。

京城街道依旧繁华,但繁华之下,却暗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与不安。

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多有忧色,偶有低语,也多是关于朝局的揣测。

按照徐相密信的指示,三人七拐八绕,来到城南一条陋巷深处,找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茶馆。

茶馆里客人稀少,只有一个干瘦的账房先生在柜台后打着算盘。

齐为上前,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手指在桌面上,依照密信中的暗号,轻轻敲击了三长两短。

那账房先生拨算盘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打量了齐为、齐素和齐百仁一番。

他放下算盘,慢悠悠地走过来,低声问了句:“客官看着面生,可是从南边贩丝绸来的?”

齐为心领神会,答道:“正是,只是今年行情不好,上好的云锦都积压在手里了。”

云锦,是齐舒望最喜爱的一种料子。

账房先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回了柜台。

片刻后,一个穿着青布长衫、面容谨慎的中年文士从茶馆后堂走了出来。

他径直来到三人桌前,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最后落在齐为身上,低声问道:“令尊可还偏爱雨前龙井?”

齐为心中一定,这是徐相的人。

父亲齐舒望独爱雨前龙井。

“家父近来怕是无福消受了。”齐为涩声道。

文士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未多言。

他领着三人从茶馆后门离开,七拐八绕,穿过几条肮脏狭窄、气味难闻的陋巷,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门前。

确认四周无人,文士才用特有节奏叩响了院门。

门悄然打开,三人被引入其中。

院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与外面的脏乱形成鲜明对比。

文士将他们带入一间厢房,这才开口,语气带着凝重:“长话短说,我是奉左相徐大人之命在此接应各位。”

“京中形势,比你们想的还要严峻。”

“陛下龙体……恐难支撑月余。几位皇子夺嫡已近白热化,右相赵桧趁此机会,大肆抓捕异己,排除异己,徐相一脉已有多位大人被下狱。”

“那我父亲……”齐素急切追问。

文士叹了口气:“齐侍郎……仍在天牢。赵桧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扳倒徐相的证据,暂时还未动他,但处境……极其危险。”

房内气氛一时沉重无比。

文士走到齐素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私下递了过去。

“这是……徐小姐托我转交的。”文士低语。

齐素接过香囊,指尖触碰到柔软的锦缎。

他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香料,而是一只用细绳穿着的、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木鸟。

这木鸟……是他小时候亲手刻了送给徐灵儿的。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过往的温暖和此刻的苦涩。

她……还记得。

她知道自己来了。

文士又低声道:“小姐说,若有机会,望能一见。”

齐素默默收起香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铜箍内的孙庙,意识却是一震。

进入京城后,他便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浓烈到近乎实质的“劫运”气息。

权欲、贪婪、恐惧、阴谋、背叛、杀戮……无数负面情绪与因果交织,如同厚重的铅云笼罩在整个京城上空。

这股劫运,比之前在村落和路上感应到的,强了何止千百倍!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这庞杂的劫运之中,有一股最为深沉、最为庞大的气息,隐隐指向皇宫深处。

他的意识深处,仿佛有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空旷的金銮殿上,俯瞰众生的龙椅……

正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人,他递给那接应的文士一张纸条,随后退了下去。

片刻后,那文士面色凝重地开口:“赵桧势大,爪牙遍布京城,近日风声极紧,已有多处联络点被查抄,几位同僚被捕。”

“我们这个据点,也未必能安全多久……”

爷孙三人闻言,气氛有些凝重。

“陛下多日不上朝,短短数月,这京城竟成了那赵桧的天下么?”

齐为心里琢磨道。

齐素则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脑海中的《广劫妙法混元真经》。

进入京城之后,他便隐隐感觉到这里似乎有大量的劫运存在,虽然不如孙庙的感知那么明显,但那心悸的感觉骗不了人。

每一次心惊肉跳,都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灰雾,缓缓被头顶的铜箍吸收。

精纯的暖流涌现,虽然微弱,却在持续不断地滋养着他的身体和灵台。

京城,果然是修行此法的绝佳之地!

危机四伏,正是劫运汇聚之所!

就在这时——

齐素的心中猛然一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那萦绕着头上铜箍的暖流蠢蠢欲动。

“哔——!哔哔——!”

院外,骤然响起几声尖锐急促的哨音!

紧接着,是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以及兵甲碰撞的铿锵声!

“不好!”钱文士脸色凝重,“是巡城司的警哨!我们暴露了!”

“怎么会?!”齐百仁大惊失色。

“快!跟我来!”钱文士当机立断,带着众人来到院中,拉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暗门,“这里有条密道,或许……”

话音未落!

“轰!”

院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

数十名手持明晃晃钢刀、身着巡城司服饰的兵丁,如狼似虎地涌了进来,瞬间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

为首一名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校尉,狞笑着扫视屋内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钱文士身上。

“钱主簿,别来无恙啊!我家相爷,可是想你想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