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的蒸汽管道在头顶嘶鸣,我后背紧贴着布满水垢的承重柱。老刀把子的匕首尖在高温中泛着暗红,他靴底碾碎了一窝正在搬运食物残渣的辐射蟑螂,那些蓝绿色甲壳爆开的脆响,让我想起穹顶城里被处决的叛徒头骨。
小满的指甲深深抠进我小臂,她皮肤下的蓝光正顺着汗液在金属管道表面爬行。熔化的犬类牙套滴落在地面,铁水与二十年前泄漏的冷凝剂发生反应,腾起的黄烟里浮动着类似杏仁的苦味。
“把药还来!“小满的吼叫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颤音。她撕开的衣袖边缘挂着焦化的菌丝,那些原本雪白的婚纱绷带,此刻正在蓝血浸润下显现出蛛网状的红色血丝。
老刀把子突然用刀尖挑起地上一截电缆胶皮,老化橡胶燃烧的恶臭瞬间弥漫。三个枪口随着他的冷笑同时上膛,生锈的撞针摩擦声像用锉刀刮擦骨头。猎犬们被熔化的牙床滴着黑血,但兽瞳里反而燃起更狂暴的赤色。
我的手术刀在蒸汽里结满水珠,刀柄缠绕的止血绷带正在吸饱汗液后松脱。当第一滴滚烫的冷凝水砸在防毒面具护目镜上时,小满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她撞翻了锈蚀的泄压阀,1947年生产的铜质铭牌应声脱落,露出后面被菌丝填满的检修口。
成团的荧光孢子从管道裂缝喷涌而出,老刀把子的手下慌忙后撤。我趁机拽着小满钻进检修通道,她的膝盖在生锈的网格板上拖出两道血痕,血珠滴在陈年油污里凝成蓝紫色的玛瑙状结晶。
通风井垂直向下延伸,三十年前粘贴的安全警示贴纸正在卷边,荧光涂料在黑暗中勾勒出骷髅图案。小满的呼吸喷在我后颈,带着铁锈味的湿热气息让防护服领口结出盐霜。下方传来汩汩水声,那是地底车库被酸雨灌出的溃疡型水洼。
当我们跌进污水池时,漂浮的汽车座椅泡发了我的急救包,止血钳从膨胀的牛皮夹层里滑落。小满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瞳孔在漆黑中泛起生物荧光般的幽蓝,像极了我在解剖体喉咙里发现的那些晶核。
“密码是...“她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脖颈处鼓起鸡蛋大小的移动肿块。金属箱的倒计时显示00:47:12,电子屏的冷光映出她嘴角溢出的蓝色组织液。远处传来钢制井盖被掀翻的巨响,老刀把子的铁靴正在碾碎每层通风隔板。
污水漫过防弹背心的瞬间,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小满的身体正在我臂弯里抽搐,她的指甲抠进我锁骨处的旧伤,那处三棱军刺留下的疤痕渗出带着锈味的血。老刀把子的铁靴声在头顶通风管形成回音,像有人用钢刷在刮擦头盖骨。
我摸到腰间别着的防水手电,拧亮时惊飞了附着在汽车底盘上的辐射蝇群。这些变异的双头苍蝇翅膀泛着油污光泽,撞在防毒面具上发出石子般的脆响。手电光扫过污水池边缘,泡发的尸体像气球般挤在混凝土立柱之间,某具尸体的工作证塑封膜还在反光——“陆家嘴地下管网维护员,工号217“。
“往B2区...“小满的喉咙里挤出气音,她手指的方向有半截浮出水面的观光潜艇。舱门密封条滋生的黑色霉菌正随着水波摇晃,像无数等待猎物的触须。
我们趟过齐腰深的污水时,某种滑腻的絮状物缠住了我的小腿。手电光束向下切割,二十公分长的变异水蛭群正在裤管表面拱动,它们的吸盘里嵌着类似人类牙齿的角质结构。小满突然将金属箱浸入水中,倒计时的电子屏在接触污水后突然加速,00:38:09的数字疯狂跳动。
老刀把子的枪声在此时炸响。子弹打碎了潜艇舷窗,三十年前的强化玻璃呈蛛网状开裂,墨绿色污水从裂缝里喷涌而出。我把小满推进舱门,转身朝追兵方向连开三枪。霰弹在污水表面轰出沸腾的气泡,蒸发的酸雾让最近的拾荒者捂着脸栽进水中。
潜艇控制舱的仪表盘长满墨绿色铜锈,舵轮被某种贝类生物牢牢焊死在左满舵位置。小满蜷缩在领航员座椅上,她的锁骨位置鼓起一串葡萄大小的水泡,每个半透明薄膜里都包裹着闪烁的蓝色星点。
“密码...是上海沦陷日...“她撕开急救包,用牙齿扯开凝血剂包装,淡黄色药粉撒在伤口时腾起带着鱼腥味的白烟。金属箱倒计时骤降至00:15:47,电子屏边缘渗出类似脑脊液的淡粉色液体。
潜艇突然剧烈震颤。透过破碎的舷窗,我看见老刀把子的人正在水面上倾倒汽油桶。虹吸泵的嗡嗡声穿透舱壁,水面开始形成漩涡,一条由汽车残骸和尸体组成的拦截网正在合拢。
小满的瞳孔突然扩散成完全的晶状体。她扑到控制台前,染血的指尖精准敲击着被腐蚀的按键区。潜艇引擎发出垂死的轰鸣,生锈的螺旋桨绞碎了两具浮尸,暗红色的碎肉像礼花般在舷窗外炸开。
当潜艇撞破拦截网时,老刀把子的燃烧瓶在尾舱炸开。火焰顺着油污水面窜来,将附着在艇身的藤壶烤得噼啪爆裂。小满正在用消防斧劈开通风管道,她后颈的皮肤下浮现出电路板似的蓝色纹路。
我们爬进货运通道时,成箱的密封罐头从固定架上滚落。小满扑倒一罐标着“2015年产糖水黄桃“的金属罐,被酸雨腐蚀的罐体在她掌心裂开,爬出半融化状态的桃肉早已长出神经状的白色菌丝。
通道尽头传来犬类特有的呜咽。我握紧只剩两颗子弹的霰弹枪,却在拐角撞见三条被铁链锁住的杜宾犬。它们的腹部肿胀如鼓,乳头滴落的奶水在地面蚀出蜂窝状孔洞。小满突然跪倒在狗笼前,她的眼泪在接触到变异犬的瞬间,竟在毛发上结晶成蓝色冰粒。
老刀把子的声音从管道上方传来:“医生,闻到你那身防腐剂的味道了。“他的匕首正在切割通风管焊接点,火星像熔岩滴落在我们头顶的钢板上。最年长的杜宾犬突然挣断锁链,它炸开的腹腔里喷出钢丝般的寄生虫,每条都有完整的脊椎和鲨鱼齿。
我将最后两发霰弹轰向头顶钢板,坍塌的管道形成临时屏障。小满趁机冲进货运电梯井,她背包里掉落的抗辐射剂滚到我脚边,淡蓝色药液在玻璃管内形成逆时针旋转的漩涡。
电梯钢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当我们撞开B4层检修门时,扑面而来的尸臭里混杂着焚化炉特有的焦油味。泛黄的“浦东新区疾控中心“标牌斜挂在墙上,安全出口的绿色人形标志被涂改成三只手臂的怪物。
小满突然瘫软在地。金属箱倒计时停在00:00:00,六道机械锁舌同时弹开的声音,像极了穹顶城死刑犯的绞索收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