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视角下的红楼人物
- 马凤华 刘万里
- 6586字
- 2025-06-04 10:37:07
第二节 薛宝钗对红的排拒与隐藏及其心理透视
红色也是人物性格的试剂。通常热情、快乐、健康的人喜欢暖色调,而体弱、孤僻、充满悲剧性的人喜欢冷色调。所以,在以《红楼梦》为题材的绘画、戏剧、电影中,宝钗服色趋于红色系,黛玉服色趋于蓝色系。即以人民文学出版社为《红楼梦》原著所配的彩图为例,黛玉出场八次,其中六次是白衣蓝飘带,一次是白衣绿飘带,一次是红斗篷、深蓝衣裙。宝钗共出现四次,一次是粉红色,一次是朱红色,一次外罩青衫、内穿红裙,一次虽众多女子在一起,面目不清,但其中一女子穿粉红衣、颈带金锁,显然是宝钗。但这与原著中的情况恰好相反:在曹雪芹的笔下,每次写到林黛玉的服色,必是红装。而宝钗则衣饰冷暗,纵有红色也是深藏于内的。
一、不合时宜的色彩
1.宝钗服饰色彩中红色的匮乏
衣服的颜色是穿在身上的色彩,一个人穿哪种颜色的衣服,就等于宣布这种色彩的风格最接近自己的性格。这种色彩也就是这个人的本体认同色。红色明亮、热烈、真诚,富有青春气息,《红楼梦》中的年轻女子几乎都爱红色。
小姐们爱红装。黛玉下雪天去看宝钗,穿大红羽缎对襟褂子,赏雪穿的是红香羊皮小靴和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程高本写颦卿绝粒前穿的是杨妃色的裙子。林黛玉是以红为生命的。宝琴有大红斗篷,湘云穿大红猩猩毡昭君套,里面配有短短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岫烟本有一件红小袄,不慎丢失,凤姐送她一件大红洋绉的小袄儿,后来又托袭人带了一件大红羽纱的。
年轻的媳妇们也爱穿红装。凤姐第一次出场就穿了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见刘姥姥时穿着桃红撒花袄、大红洋皱银鼠皮裙;尤二姐穿着大红小袄;香菱不小心弄脏的是一条石榴红绫裙;宝蟾穿石榴红洒花夹裤、红绣鞋。
小戏子们和风尘女子也爱红装。豆官穿短袄红鞋;芳官穿水红撒花夹裤,和婆子吵架时穿着海棠红的小棉袄;后来穿胡人衣,宝玉称为“耶律雄奴”,红裤绿袜。尤三姐大红袄子半掩半开,绿裤红鞋。
丫鬟们更多着红装。贾母的丫鬟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晴雯穿着红小衣、红睡鞋;五儿穿桃红绫子小袄;迎春的丫头司棋穿红裙子。
有雪天的红斗篷,有夏天的红纱衫;有外罩的红对襟褂子,有内穿的红绫抹胸。平儿说:“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爱红赏红是《红楼梦》中的公论。
宝钗的性格是安分从俗的,但她的服色却不同于大观园众姐妹中最流行的色彩。在服饰色彩上,一贯独立高标的林黛玉并没有与环境格格不入,倒是薛宝钗与众不同。
宝钗还是小姐的时候,她的服色常常为深暗的冷色,《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一回:“众姐妹都在那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耙丝的鹤氅,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李纨不着红是寡妇的无奈,岫烟无红是贫,而宝钗之衣精工巧作,独不愿为红色,是本性使然。莲青,是深蓝中略带紫的一种颜色。从视觉效果上看,波长短,比较暗,不分明,不容易被人注意。从色彩相关联的情绪来说,这种颜色静、冷、神秘莫测。在《红楼梦》最热闹的一个场面中,宝钗穿着这样一种色调的服装不只是与众不同,简直有些怪异且不可思议。
《红楼梦》中宝钗服色最艳丽的一次,是与宝玉比通灵的那一次。她身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旧不新,不觉奢华”。蜜合色是颜色稍深的藕合色,即蓝与粉红调色而成的一种颜色,有了蓝色掺入,粉红不再明显,颜色也由暖色变为冷色。葱黄,是黄中微绿。宝钗身上的这三种色彩都是调和色,具有复杂、暧昧的特点。如果说爱的象征物是红玫瑰,那么当宝钗感受到爱情时,她宛若一朵紫色的玫瑰,总有些什么掺入红色之中,使之不能明朗,不能燃烧。
甚至宝钗的丫鬟莺儿,书中虽多次写到她的活泼之处,却没有一次写到她穿红衣。她谈配色时,宣称最爱的也是柳绿葱黄。在宝钗的风范所及之处,红装难得一见。
2.宝钗生活环境中红色的匮乏
有些色彩如卧室、庭院、用物,是主人主观可以控制的。不合意尽可以更换、改造。而它们最后呈现出的色彩形态则是主人主观心灵色彩的反射。
从生活环境看,大观园是世外仙源,物色烂漫。宝玉的怡红院种着红色的海棠,黛玉爱惜的是桃花,湘云醉眠于芍药䄄。这些花都是红色的。妙玉是尼姑,服饰无法接近红色,但“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独宝钗的蘅芜苑满是藤萝,越冷越苍翠;而她与薛姨妈住的梨香院,顾名思义是到处梨花盛开,一片雪白。宝钗本人又素性不喜花草之类,连她偶发奇兴扑蝶之时,所追逐的蝴蝶都是玉色的。
从生活用品看,宝玉有红香枕和大红纱幔,黛玉有杏子红绫被,而“凡涉湘云,处处点‘红’字红义”。同时可见《红楼梦》的艺术手法精细到无以复加。晴雯不止着红衣,其三寸长的指甲上,尚有金凤花染得通红的痕迹,连她贴在太阳穴上的膏药都是糊在用红缎子角儿铰的两个圆布上。惜春的暖香坞有猩红毡帘,凤姐的包袱都是水红绸里的,连贾母喜欢的慧纹也是大红纱透绣花的,还有妙玉给宝玉寄的遥叩芳辰的信笺也是粉红色的。宝钗的房间却如雪洞一般,只吊着青布幔。甚至她配的药冷香丸都是由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蕊组成的。
诗是心灵的外化。黛玉诗中多红颜、茜裙、烘楼照壁红的桃花,宝钗的诗写得最出色的,却是白海棠、白色的柳絮和黑黄相兼的螃蟹。
3.宝钗聚焦视野中红色的匮乏
有些色彩是别人身上的、客观留在景观中的,是自己所无法控制和改变的。这时人们以为对客体色彩的反映会达到客观,实际并非如此,而是需要主体以自己的爱好来选择,也需要心中原有此色方可照亮。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蓝、灰等色比较暗,容易被人忽视;红、白、黄等色波长较长,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而宝钗在环境或他人身上常常忽略的就是红色,这只能是她内心色彩反射的结果。
宝玉是最爱红色的,他是《红楼梦》中着红衣次数最多的人,他的穿着以红色为主调,宝玉的服饰唯一一次没有红色是在宝钗眼中。宝钗看到的宝玉是穿了一件秋香色衣服,白狐皮。纵观宝玉几次出场,我们可以想象这次也许他没穿红袄却穿了红裤或红鞋,或者头上有一颗红簪缨,但宝钗却视而不见。当然这只是推测。但有一样东西千真万确是红色的,宝钗又仔仔细细地看过,却忽略了它的红色,那就是宝玉颈上的宝玉。此玉是什么颜色?人们说它灿若朝霞,“霞”则不言而喻是红色的,至少是粉红色的。后来宝钗称此玉配红穗子犯色,即因为颜色过近而不漂亮。既然红色犯色,那显然此玉是红色或粉红色。这一猜测高鹗也有同感,在程高本的后四十回中,宝玉自称“前儿晚上我睡的时候把玉摘下来挂在帐子里,他竟放起光来了,满帐子都是红的”。也就是说玉是红色的。
宝钗喜素、黛玉爱红不是片段性的偶然,而是贯穿全书的内在异质的外在显现。
二、宝钗色彩观的历史审美观照
宝钗的选择并不是标新立异,而是离古人近,离今人远。红色是女子最爱的颜色,“红颜”是女子的代称。但是在中国文学中也有一个女性不以红为重的时代,那就是先秦时代。中国文学之初,与女性联系在一起的不是红色,相反,那时女性最喜爱的颜色是白色。她们的服装色彩以素色为本。
《郑风·出其东门》描写一位男子表达自己对爱情的专一,他的意中人穿戴“缟衣綦巾”。“缟衣”是白绢衣裙,“綦巾”是绿色围裙。而“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证明不止此女子身着白衣,众多女子都穿着白绢衣服,远远望去一片白色,犹如洁白的云朵,犹如成片盛开的茅花。穿白衣的不是个别人,而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唐风·扬之水》中形容女子“素衣朱绣”。绣,是直领,衣着为白衣红领。约会、结婚、典礼,女子的衣着都以素色为主,只有在不重要的场合才会偶尔穿到红色。
《诗经》时代的这一传统与人们的色彩观念有关,在他们心目中白是明亮、坦诚,表里如一。而那时对女子的评价以品德为主,所以白色成了最受青睐的女子服饰。先秦又重女子体质强健,不以美为重。
与先秦审美观相对照,我们发现,即使在后代红装盛行的时代,女子对红色的选择也是不同的。在唐诗中,写贤媛、公主的诗,“红”字很少出现,写美女、闺情的诗中则大量出现“红”。也就是说,“红”意味着美与柔情。
先秦时代文学生活化,女子以朴素清淡为美,注重实用;魏晋时代生活艺术化,女子以绚丽耀眼为美,更注重审美。以实用的方式进入艺术不精彩,就像薛宝钗在人们的审美视野中总显得有些平庸。但是以艺术方式生活更会遭人褒贬,不如前者更能在生活中得到实惠。所以宝钗不像林黛玉那样去造就一种美的诗化人格和诗化形象,而是注意时刻给别人留下这种先秦时代女子的实用之美。
《诗经》时代的美人被称为硕人,“硕人其颀”,在体态上高大丰满,性情上是“静女其姝”,在衣饰上是崇尚素色。薛宝钗也恰恰以丰满为美,沉默安静,在服饰上她也具备先秦时代女子的习惯,一些更为冷暗的蓝、青、紫就成为她的常用色。先秦时期女性的道德标准也成为宝钗的道德价值自居方式。
三、几个例外——红的狭义理解
宝钗的色彩观与先秦色彩观又有一些区别。先秦女性虽不以红装为重,但在生活用色上并不回避红色。宝钗却不止在服饰上摒弃红色,在生活用品上也摒弃了红色。她的蘅芜苑长满了藤萝,越冷越苍翠,却没有什么红花;她的卧室如雪洞一般,不见什么艳丽色彩。她不止摒弃在先秦被称为“红”的粉红等杂色,也摒弃了在明清被称为“红”的朱红正色。
在先秦时代,人们生活中并不摒弃纯正的红色。《周易》中出现赤3次,朱1次,共4次。《诗经》中出现朱5次,丹1次,赤6次,奭1次,共13次。《楚辞》中红共出现9次。那时朱、赤、丹才是纯正的红色,而“红”是指水红、粉红等杂色。
正红为古来正色之一,是古代圣贤所用的。圣贤不外人情,也肯定人应有的感情世界。宝钗不止回避私情,也回避真情,甚至回避名正言顺的感情生活。避红是对人心中最自然情感的回避。罗素曾说:“回避最自然的东西就等于对它的加强,而且是以最病态的方式加强。”所以宝钗在素淡外衣内藏大红袄,是因为红对她已经有了一种很狭隘的独特的象征意义,那就是性爱,而且在她看来,这是红的唯一象征。
文本中三次写到宝钗喜爱红色都是与性爱相关的。衣着从不见红色的宝钗,在宝玉探望她时却挂着一个红绸帘儿。身着蜜合色棉袄,外装淡雅,但当宝玉执意要看她的金锁,她不得不解开扣子时,露出的却是里面穿着的大红袄。而贾母与刘姥姥游园到蘅芜苑时,宝钗的屋子却是雪洞一般,只有青纱幔,连桌上的花也是菊花,不甚鲜艳。
宝钗素不喜饰物,却走到哪里都带着红麝串,因为此乃元妃赐物中,她与宝玉同有而黛玉所无的,也就是元妃赞成她与宝玉姻缘的标志。
宝钗一向恬然素淡,不喜艳丽之色。但看到袭人绣的白绫红里的兜肚,红莲绿叶,她居然一反常态称赞说好鲜亮,且在袭人走开时代为刺绣。要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的贴身之物。她是应该说“什么臭男人的东西”,而非礼勿动、非礼勿视的。
从以上例子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红对于宝钗意味着什么。而黛玉的红却宽泛得多。故宝钗之红藏之不肯示人,不似黛玉可以红装自逞于天下。
四、色彩的权力
先秦时代相隔久远,人们的习俗已大相径庭。宝钗是最不露锋芒、从众随俗的,她不是个迂腐之人。如果她的身上有什么不合时宜,她一定会暗自改过。但为什么在色彩的选择上她会这么固执己见?
宝钗是爱宝玉的,宝玉“素喜红色”,在天上居赤霞宫,在大观园住怡红院。别号是“怡红公子”“绛洞花主”,在袭人家看见袭人的姨妹穿红衣服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回来后还要问袭人:“那个穿红的是你什么人?”“女为悦己者容”,既然红装能引起宝玉注意,宝钗为何不着红装?宝钗是最有眼力的,贾府地位最高的是贾母,而贾母爱红成癖,史太君与刘姥姥游大观园,当侍女捧花来时,贾母在鬓边戴了一朵大红的菊花。看到红衣的宝琴喜欢得不得了,见林黛玉的绿窗纱旧了,又不艳,特意让凤姐找出粉红色的霞影纱。宝钗为何不投其所好呢?这一切绝不是因为宝钗有性格,而是她在洞察贾府上层的实质。
宝玉是婚姻的当事者而非主宰者,所以他的好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在贾府名义上居首位的是贾母,而实际上主宰大权的是王夫人。从晴雯与袭人两个丫鬟的命运就可以说明这一点。晴雯是老太太的人,贾母欣赏她的美丽聪慧,贾母把她放在宝玉身边,就是准备将来让她作宝玉的妾。王夫人先斩后奏,将晴雯赶出大观园,以致她最后病死。袭人是王夫人的丫鬟,模样要比晴雯次一等。王夫人却对她比较放心,没有禀明贾母和贾政就私自拿出二两银子给她以姨娘待遇。对于这一切,贾母初而不平,终而无奈。这一切善于为人的宝钗当然是明察秋毫,所以她处心积虑地投王夫人所好。
在色彩观念上,王夫人和贾母也大不相同。林黛玉初进贾府拜见王夫人,王夫人的三间小正房内,“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花椅袱……”。这些房间布景竟都是黑色。而她的那间不肯让黛玉久坐的卧室却以红为主调,“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毯,正面设着大红金线蟒引枕,……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袱,……”。示人以青,留己以红。连她的贴身小丫鬟也是穿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掐牙是嵌在边上的,所以仍是外青内红。
薛宝钗外着蜜合色棉袄,葱黄绫棉裙,却把红袄穿在里面,与王夫人是同一风格。所以宝钗是王夫人看中的好儿媳,而贾母欣赏的却是着红衣的黛玉、宝琴。在贾母的元宵盛宴上,宝琴、宝玉、黛玉、湘云在小桌上受到特殊待遇,宝钗只列于长座,而她的名字又不是与贾氏姐妹相连,也就是说这不是一种亲切的视如己出,而是与李纹、李绮、邢岫烟地位相同。王熙凤也是爱红之人,在曹雪芹的前八十回中,她支持木石而非金玉是很明显的。所以高鹗写的王熙凤设计、贾母作主促成金玉之缘,是不符合曹雪芹原意的。
在王夫人看来,红色是一种权力。晴雯穿红,她怒不可遏,却把自己的桃红百子缂丝银鼠袄子给袭人,只有经过她筛选的意中人方可穿红。宝钗婚后服饰色彩也应有所变化,但高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们也无法从曹雪芹那里得到印证。
五、宝钗的色彩变迁
我们可以这样推测,薛宝钗的服色经历了四个阶段的变化:
第一个阶段:薛府中,任性而着。
第二个阶段:梨香院具有半开放性,既为独立王国,又随时有贾府之人往来,是时宝钗藏红,宝玉来时她外着蜜合色衣服,而内着红袄。焉知她不是本着红装,见外人来方以其他颜色着外?
第三个阶段:蘅芜苑中,她没有像大观园众姐妹因暂时远离父母的束缚而散发出任性的快乐,反因姐妹们随时可以到来而有了更多防范。此时宝钗服色反倒而没有一点红色。所以贾母领刘姥姥不期而至时,看到她的屋子如雪洞一般。
第四个阶段:婚后,身份改变,服色应有所变化。但无奈屡经丧乱,以素服见人,宝玉一去,她成了不是寡妇的寡妇,便如李纨与红色绝缘了。
六、宝黛色彩形象探源
《红楼梦》是从明清才子佳人小说发展而来的,它有创新、发展,也有继承。宝钗、黛玉这两个人物的形象构成,就是受到了《定情人》的启示。
《定情人》产生于清代,不题撰者。其文前有序为素政堂主人题于天花藏,根据天花藏主人生活的年代可判断,《定情人》应该是《红楼梦》之前的作品。这部小说对人物服饰描写极为细腻,写景传神,在明清之际的才子佳人小说中显得很特殊。尤其是主人公双星因爱情而痴,因爱情而疯傻,和《红楼梦》中的宝玉颇有相似之处。
关于爱情的标准,双星曾说:“吾之情,自有吾情之生灭浅深。吾情若见桃花之红而动,得桃花之红而即定,则吾以桃红为海,而终身愿与偕老矣。吾情若见梨花之白而不动,即得梨花之白而亦不定,则吾以梨花为水,虽一时亦不愿与之同心矣。”而黛玉、宝钗恰好是桃红、梨白的化身。
黛玉在天上是绛珠仙草,即与红相关,衣服又多为红色,作过长诗《桃花行》,有“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句,以桃花自喻。黛玉葬花,第一次也是收了沁芳桥边落红成阵的桃花,埋于香丘。“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黛玉是写桃花,更是自喻。黛玉写《题帕诗》时,自羡面色压倒桃花。而宝玉以《西厢记》相戏,形容黛玉桃腮带赤,薄面含嗔,喜似桃花,怒亦似桃花。作者暗以桃红相喻,她是令宝玉动情,得之则定,愿与之偕老的人物。
宝钗则居梨香院,又姓薛,薛通“雪”字,而雪正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她的服色素淡,面如银盆。她就是宝玉心中的梨白,虽然是与桃红同为美的一种风格,没有高下之分,但她是宝玉所不动心的那个。最后宝玉与她成婚,却得之不定,不愿与之同心,弃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