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洛水翻涌着幽绿磷火,戍卫长姒阳按住腰间震颤的玉璋。
玄铁鳞甲下的肌肤已被灼出龙形焦痕,这夏后氏传承千年的礼器正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甲片缝隙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中凝成《禹贡》残缺的“梁州“二字。
他重瞳里映着水面倒影——本该蛰伏的玄蛟群逆鳞怒张,七寸处蛇瞳泛着与黑帆巨舰相同的幽蓝鬼火,鳞片开合间溢出龙柩香的尸蜡气息。
这味道让他想起十年前暴雨夜,父亲姒昶跪在宗庙龟裂的《禹贡图》前,九道青铜鼎纹正从老人瞳孔迸裂,黑血渗入地砖缝隙时发出的齿轮转动声,如同此刻洛水深处传来的机括轰鸣。
“戍字七阵,闭息结印!“
姒阳低喝声惊起芦苇荡中寒鸦,二十名河图卫如夜枭隐入暗处。
-----------------
青铜剑柄缠绕的犀血麻绳泛起暗红,这是用刑天冢里浸泡百年的血藤炮制,此刻却在月光下蒸腾起带着铁锈味的雾气。
最年轻的卫戍官虞阙突然踉跄半步,他腰间悬挂的占风铎无风自鸣,十二枚玉片竟拼出牧誓全文——那是武王伐纣时的檄文。
少年脖颈后浮现的青色纹路正顺着脊椎蔓延,与当年父亲脊背上疯长的青铜鼎纹如出一辙,暗合着河图卫世代相传的诅咒。
三艘楼船撕裂浓雾的刹那,船首玄鸟旗上的朱砂突然活了过来。
-----------------
血珠沿着旗面《山海经》未载的异兽纹路游走,勾勒出九首十八翼的怪鸟,每颗鸟首皆生着人面,十八对羽翼布满青铜鳞甲。
姒阳数着船舷九十九颗青铜铆钉,饕餮吞口在雾中开合,他分明看见每颗铆钉深处都蜷缩着婴孩尸骸——正是商王武丁祭祀河伯的镇河钉形制。
这些本该熔铸成周鼎的凶器,此刻正随着齿轮咬合声缓缓旋转,船体木纹间渗出暗红液体,竟与宗庙地砖下渗出的黑血别无二致。
虞阙突然发出闷哼,他腰间玉珏裂开细纹,露出内里用夏篆刻写的生辰——丙戌年庚子月戊寅日,正是夏朝覆灭的凶煞之日。
“来了。“
姒阳重瞳骤缩,十二名傩面武士踏浪而来的脚步声,与殷墟甲骨记载的《玄鸟》祭舞同频。
他们足下涟漪凝结的甲骨文字在月光中折射出牧野之战的尸山血海,最年长的河图卫突然发出惨叫——他掌心血玉罗盘炸成碎片,飞溅的玉渣在半空组成“丙戌“二字。
姒阳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正是父亲用断指刻在鼎腹的夏朝覆灭日卦象。
-----------------
傩面武士的青铜钺已劈到面门,刃口流转的暗纹竟是夏后杼征伐东夷时铸造的灭族咒,钺柄镶嵌的独目人首正发出桀桀怪笑。
姒阳旋身时玉璋爆发出青光,玄铁鳞甲寸寸崩裂,露出胸口狰狞的龙形胎记——那竟与夏禹治水时降服的应龙图腾完全重合。
钺刃擦过他耳际,斩落的三根发丝在空中化作小蛇,嘶叫着钻入洛水。
河图卫们的青铜剑阵与傩面武士战作一团,剑锋划过傩面时迸出的火星竟带着尸臭。
-----------------
虞阙的占风铎突然炸响,玉片如利箭穿透两名武士胸膛,却见伤口处涌出青铜溶液。
姒阳的重瞳捕捉到诡异画面:那些傩面下的根本不是人脸,而是布满齿轮的青铜颅骨,眼眶中跳动的幽蓝火焰正与玄蛟七寸处的蛇瞳遥相呼应,齿轮转动的节奏暗合着《连山易》失传的凶卦。
黑帆巨舰甲板传来编钟闷响,曲调竟是文王推演八卦时所作的《羑里操》。
姒阳跃上桅杆时,玉璋突然烙进掌心,剧痛中浮现出父亲临终画面:老人用断指蘸着黑血,在《禹贡图》裂缝中描绘的,正是此刻舰艏浮现的九鼎阵图!
-----------------
十二玄蛟突然暴起,逆鳞如刀割开水面,它们缠绕楼船形成的图案,赫然是夏启铸造九鼎时失传的“龙驮山河“局。
虞阙突然跪倒在地,少年后背衣物裂开,青铜鼎纹正顺着脊椎疯狂生长,肩胛骨处凸起九枚青铜铆钉,与黑帆巨舰上的镇河钉如出一辙。
傩面武士的青铜钺组成囚笼当头罩下,姒阳反手将玉璋插入自己胸膛。
龙形胎记骤然活了过来,应龙虚影冲破云霄的刹那,洛水倒卷形成通天水柱。
-----------------
他看见每艘楼船甲板都跪着三百童男童女,心口插着的镇河钉正将鲜血导入船底——那里悬浮的青铜棺椁纹路,与宗庙地砖下的齿轮完全契合。
棺盖缝隙渗出的黑气在空中凝成父亲的面容,嘴角还挂着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神秘微笑,干裂的嘴唇开合间吐出夏朝古语:“丙戌大凶,九鼎归墟。“
玄蛟群发出震天哀鸣,它们的脊柱正被青铜锁链扯出体外,链节上刻着的“姒“字让姒阳如坠冰窟——这分明是夏后氏宗亲殉葬时专用的祭器!
黑帆巨舰突然裂开九层甲板,齿轮咬合声中升起九尊青铜鼎,鼎腹裂纹与宗庙《禹贡图》破损处完美衔接。
-----------------
姒阳的重瞳开始流血,他终于看懂鼎纹真相:那哪里是什么山河图,分明是用夏朝子民骸骨拼成的星象图,每个星位都对应着此刻天上暗淡的紫微垣!
虞阙后背的青铜纹路已蔓延至太阳穴,少年眼白变成齿轮状,正用夏朝古语吟唱着《五子之歌》。
玉璋完全融入胸膛的刹那,姒阳听见三千年前的禹王叹息。
应龙虚影裹挟着他撞向主舰,龙爪撕开青铜棺椁时爆出的黑雾中,缓缓站起的玄尸竟生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重瞳。
-----------------
河图卫们的犀血麻绳齐齐断裂,青铜剑刃上的铭文逆向流动,虞阙的占风铎玉片拼出新卦象——“丙戌“二字正在吞噬“牧誓“全文。
少年后背的青铜鼎纹已蔓延至脖颈,他颤抖着举起青铜剑,剑柄镶嵌的夏后氏图腾正渗出黑色黏液,剑锋所指处洛水翻起青铜色的浪涛。
姒阳在玄尸瞳孔中看见倒影:洛水两岸不知何时竖起九百面夔牛鼓,每面鼓皮都蒙着夏后氏子孙的脸,而最高处那面鼓上,父亲姒昶的面容正在血雨中缓缓浮现。
玄尸抬手轻点,虞阙突然发出非人嘶吼,少年后背爆出九根青铜锁链,末端连接着十二金人的颅骨。
姒阳的玉璋在胸腔内剧烈震颤,他看见自己双手正长出应龙鳞片,而洛水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十年前宗庙地砖下的黑血,此刻正顺着河床形成巨大的八卦阵图,阵眼处赫然是夏禹亲手埋下的定海神针。
-----------------
十二玄蛟突然调转方向扑向楼船,它们的利齿咬碎青铜鼎的瞬间,鼎腹中涌出无数青铜甲虫。
姒阳的重瞳突然灼痛,那些甲虫背壳上全刻着“丙戌“卦象,复眼由三百六十颗微型齿轮构成。
玄尸张开嘴发出编钟般的笑声,黑帆巨舰的龙骨开始解体,露出内部由人骨拼接的齿轮组。
姒阳看见每个齿轮缝隙都嵌着夏后氏子孙的牙齿,而驱动整个机关的核心,正是父亲姒昶那具跪在宗庙的干尸!
干尸胸腔内旋转着九枚青铜鼎碎片,每片都映出当年夏朝贵族自焚祭天的场景。
-----------------
应龙虚影发出悲鸣,姒阳胸口的龙纹开始剥离血肉。他最后瞥见虞阙彻底化作青铜鼎人,少年眼窝里旋转着微型星图,四肢关节伸出青铜锁链缠住十二金人。
当九尊巨鼎完全沉入洛水时,姒阳听见自己脊骨断裂的脆响——那声音与十年前父亲刻鼎时的凿击声,竟完美重合在子时的更鼓声中。
翻涌的洛水突然静止,无数青铜手臂破水而出,掌心皆刻着“丙戌“血纹,将整条大河编织成巨大的《禹贡》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