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能赢的辩护(15)
- 金匕首奖得主史蒂夫·卡瓦纳法庭推理神作(套装3册)
- (英)史蒂夫·卡瓦纳
- 2965字
- 2025-03-17 13:54:46
法庭越来越空,我感到越发地不自在,几个俄罗斯佬在位子上动也不动。不到一分钟,法庭里就只剩下我跟他们独处。
“维克多,去看门。”沃尔切克说。
大个子维克多看起来可以把任何一扇门咬开,他的肩膀壮硕,脖子粗得像米其林轮胎。维克多手撑着栏杆起身,我注意到他的指节有点受伤变形,鼻子大概受过很严重的伤,又被草率地装了回去。我猜他有练拳击,我曾是我们那区最凶狠的小孩,很快就长大成为布鲁克林最棒的拳击小天才。但我开始在米奇·胡利那里练拳之后,迅速意识到自己不是当职业打手的料,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练拳就是了。一直到18岁以前,我不是在街头打架,就是在健身房里对什么东西拳打脚踢。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就算我小有天分,也不敢保证自己对上维克多会有多少胜算。
维克多缓缓往出口走去,背对着双扇大门,堵住出入口。看起来我们要来聊聊了。
“我想跟我女儿说话。”我说。
“你再问一次,我就把你女儿先奸后杀。”阿图拉斯说。
我不知道他是哪里有问题,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他应该很开心才对。我闭上嘴,在心底默默发誓,要是我成功脱身,阿图拉斯就有的受了。沃尔切克看起来开心多了。
“干得好,律师。你照我说的做,你女儿就会毫发无伤地回到你身边。”沃尔切克试着挂上阿图拉斯式的招牌笑容。
“我们不会再跟安检赌运气了。法院会开整晚,整栋大楼都会有来跑夜间法庭的人。你就待在楼上的小办公室。别担心,格雷戈尔很快就会回来,会有很多人陪着你。维克多和阿图拉斯也会留下来看着你。”沃尔切克说。
格雷戈尔想必就是那头在轿车上把我打晕的怪物了,之前在车后座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
我在这间法庭度过了远远不止一夜,回头想想,没有一晚不令我后悔的。
克莉丝汀曾告诉我,她在我们的婚姻中感到很孤单。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我其实没那么常回家过夜。杰克跟我拼了老命,24小时都在跑法院,我也因此失去了我的家庭。我跟自己说,是为了她们才这么做,这样她们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但克莉丝汀和艾米真正想要的只是见到我。即便接了额外的工作,钱还是来得不够快。克莉丝汀问我是真的在工作,还是有外遇。她并不真的认为我出轨了,只是很生气,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柏克莱案的余波,再加上我的律师资格被暂停6个月,让我更常上酒吧,而不是多花时间和我最心爱的人相处。我逐渐意识到自己是没脸见克莉丝汀。没脸跟她说我花在德古拉饭店的那些夜晚全泡汤了;没脸说我为了跟一个法官争辩不休,而错过了艾米的学校公演和运动日;没脸说我牺牲了我们的婚姻,却换来一场空。直到去年,克莉丝汀和我的关系还算和睦,我们在皇后区有一间不错的房子,还有个聪明的女儿,尽管我当时赚得没那么多,工时又长得要命,我们也还算挺快乐,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
我跟克莉丝汀是在法学院认识的。开学第一周,我完全鼓不起勇气跟她说话。那时班上有一堆漂亮的富家女,像我这样的男生不多——身穿破烂牛仔裤来上课,T恤染着油渍,嘴里还充满前一晚啤酒的臭味。我长得不难看,也不缺想要寻欢一晚的女生关注,但我只想要克莉丝汀。我们在圣派翠克节[1]隔天第一次碰面,我早上9点从法兰瑞酒吧溜出来,醉醺醺地跳进出租车要去上课。司机开走前,一个女生打开后座车门钻进来,坐到我旁边。她就是克莉丝汀。
“你跟我同一个方向,对吗?”她说。
“对。”我说。
出租车上路后,她开始脱衣服,脱下上衣和牛仔裤,丢在出租车地板上,将手伸进包包里,喷了点体香剂,并换上干净的衣裤,显然她也喝了一整晚。整段过程中她不发一语,司机跟我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在法学院门口停车,她付了车钱后下车,把棕色的长发梳到耳后,然后对我说:“抱歉,吓到你了?”
“没有。”我回答,“我开心得很。”
那就是一切的开始。我们同一天晚上再次碰面,才一罐啤酒和一篮虾子的时间,我就爱上她了,餐钱甚至不是我出的。
她自由不羁,那正是我喜爱她的地方。甚至在我们结婚后,她第一次把艾米交给我抱,都令我更加深爱她。艾米有着跟她母亲一样自由不羁的灵魂。
我的脊椎下方再次传来一阵震动,跟我刚刚感觉到的一样,我猜那是阿图拉斯在解除引爆装置。
“你知道一整天下来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沃尔切克说,“你没有因为感觉到炸弹启动而缩手,我看到阿图拉斯启动它了。你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才能救回你女儿,然后脱身。”他往证人席比了比:“如果我给你机会交互诘问小班尼,你会问他什么?”
“我还不晓得。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里的问题是,他为了自救而拖你下水,跟检方协商来避免无期徒刑,他跟其他坐牢的线人同样不可信,等等。”我的思绪带我来到一个问题上,自从我在报纸上首次读到这个案子,就对这点纠结不已。沃尔切克只面临一项谋杀指控——谋杀马里欧·杰拉多。他掌管着一个净值几百万美金的巨型犯罪组织,如果小班尼在谋杀现场被抓,为什么没有争取到更好的协商条件?为什么他没有跟联邦调查局供出一切,招出沃尔切克的整个行动,然后进入证人保护计划,反而单以一项谋杀罪名就这样放过他,自己事后也得吃上好几年的牢饭?
“你知道,拿小班尼告密这点来攻击不太理想的原因是,他只供出了你这一条谋杀罪,没有跟联邦探员泄露你的其他行动。这为他的证人身份增加了些许可信度。他大可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不是吗?”我说。
沃尔切克与阿图拉斯双双保持沉默,我当那是同意的意思。
“他已经被判刑了,对吧?我在《纽约时报》看到近期一桩俄罗斯黑手党审判的匿名证人被判服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案子。他被判几年?十年?”
“十二年。”阿图拉斯说。
“所以他为何不爆出其他好料?这没道理啊。他为何不供出你的全部行动,然后在联邦调查局的恩赐下换个新身份远走高飞?”
沃尔切克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面对着我,眼角却瞥向阿图拉斯说:“也许小班尼还有点忠诚在。”他冰冷凶残的视线转回我身上。
“这不重要,我不觉得你赢得了这个案子,弗林先生。你可以试,我允许你这么做,但等到明天,我们就把炸弹放到椅子底下。我们不会冒险在今晚放,以免被清洁工找到。照阿图拉斯的计划,明天放炸弹。”沃尔切克在说出他副手的名字时,脸上再度出现某种阴暗噬血的渴望,好像先前的谋杀和即将到来的死亡对他来说都是种虐待狂式的乐趣来源。这男人是组织首脑,却还抽出时间来凌虐杰克和他妹妹。阿图拉斯是负责管事的,沃尔切克则很享受打打杀杀的部分。
无论沃尔切克怎么说兄弟帮,大谈忠诚与信任,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手下的人被抓时依旧会把矛头指向老大、指向“pakhan”,那个交给他卢布纸钞的人、他的上级、他全心信任的对象。在大型犯罪组织里,你必须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基础,你要逼人保持忠诚,否则你也混不了多久。我猜沃尔切克也五十好几了,别说避免被关,光是能活到这年纪的黑帮分子就不多,这本身就是在兄弟帮权力结构中保有忠诚的证明。忠诚显然伴随着很高的期待,如果期待对不上,后果自是无可避免。阿图拉斯脸颊上的伤疤,或许就是那份要求的某种证明。沃尔切克瞧不起小班尼,把人炸了,可以给兄弟帮的所有成员一个讯息、对世界上所有司法机构送出一个讯息,同时让所有敌对帮派收到一个讯息:我们抓得到你——无论你身在何方,背叛俄罗斯黑手党必死无疑。
黑幕落在建筑物上,带雨的大片积云飘到上方,遮盖了逐渐暗去的阳光。
我听到一阵急促的嘈杂声,有人在敲打法庭的门。
注释
[1]圣派翠克节(Saint Patrick's Day),是纪念爱尔兰主保圣人——圣派翠克主教的节日,于每年3月17日举行,这一天也是爱尔兰人的国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