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面的怪物（二）

“难不成，缘你一直在演戏吗？”

略显黯淡的房间内，藤宫琉璃跪坐在床上，对身着睡裙的春日缘，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她发出了询问。

“演戏？”春日缘微微歪头，困惑地语气让藤宫琉璃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的话语又让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哦，是模仿啦。”

“模……仿？”藤宫琉璃感觉自己喉咙一下子堵塞起来，说话都不顺畅了。

“对啊，模仿。”春日缘微微盘弄起手指，微笑着解释道，“模仿我认为对我有帮助的角色，这样和大家相处起来就方便多了~”

她顿了顿，语气一下子悲伤起来，“凛音酱更喜欢称之为Copy，她说我的能力太强，单单说是模仿不够写实，Copy更加合适，但我觉得还是模仿比较好听一点。”

说到这里，她又回归到平静的状态，“凛音酱到也不是什么事都有比较不错的意见啦，她有时候也会表现的奇奇怪怪，就比如说这点上，琉璃酱你觉得呢？”

藤宫琉璃没有回答。

因为后面的絮叨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在春日缘重复模仿二字做出确认的那一刻，她的大脑已经满是杂讯，像是失去信号的老式电视机那样满是雪花并嗡嗡作响了。

模仿，也就是说……和她相处的时候，春日缘的一切情绪都是伪装出来的……

现在的春日缘，才是那个真实的她？

藤宫琉璃的瞳孔缓缓放大，心脏仿佛都在抽搐着。

她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在她心里无比强大的那个春日缘居然是演出来的，她内心深处最仰慕、最憧憬的投影只不过是一个……假象？

怎么会……这样？

【琉璃酱！你看！是水母！】

【琉璃酱，一起开心吧！】

【琉璃酱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吧？】

【琉璃酱的身边不是还有我吗？】

【琉璃酱，加油！】

这些，难不成都是谎言的吗？

“骗人！”

“骗人！”

“骗……人……”

少女盯着春日缘，表情写满了不敢相信。她下意识的远离了床榻，踉跄着缓缓后退，最终被自己的书包所绊倒，摔在了地板上。

疼痛丝毫不能缓解少女此刻的震撼。她手脚并用的一路后退，最终靠在墙角方才停下。

——怎么会这样啊！

少女抱住头颅。随着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充满难以置信的喊叫，混乱彻底在她的脑海中爆发开来。

她紧咬嘴唇，只觉得昔日里那美好的记忆正一一闪现过脑海，可春日缘那时所有带给她动力、感怀、欢乐的笑容都被替换成了如今这幅冷漠、像是对什么都不甚关心的面孔。

扭曲的甚至让她有些想呕吐。

“假的……假的……假的……”

她重复着内心的声音，但究竟是在指那些美好的记忆还是在指方才春日缘的发言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琉璃酱？”

春日缘显然对如今藤宫琉璃的状态感到不理解。她发出困惑的声音，随即意识到藤宫琉璃大概是因摔倒而受伤了。

她觉得自己此时有必要体贴一下，旋即便爬下床。到没在乎她们是谁在看望谁，伸出关怀的手。

“离我远点——！”藤宫琉璃在察觉到那只手毫不犹豫地将其拍开，“你到底还想怎样玩弄我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被牙齿死死咬住的下唇开始渗出血珠。她抬起头，再看向春日缘时，她的眼神不再温柔、憧憬、关切，而是充满愤怒与恐惧，就像是看到了一头怪兽。

一头犹如深渊般空洞的怪兽。

“琉璃酱？”

春日缘只觉得困扰到了极致，对事到如今发生的一切都不太能理解。她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哪里处理的不对？她分明只是说了实话，不是吗？

果然，“人”就是更喜欢虚假吗？

真实的“我”，只能被无情抛弃吗？

噩梦，究竟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沉默片刻，藤宫琉璃再度出声。她沮丧地低着头，喉咙像是灌满水般沉闷。

正如人无语到极致会笑，绝望到极致反而会释然与放松，此时极度震惊与恼怒的少女却是平静下来。

她感觉自己已经接受了一切，剩下的只有深深地不理解。

据说人在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会有五个阶段：回避否认、暴躁不堪、讨价还价、抑郁消沉以及……接受现实。

藤宫琉璃觉得自己已经到这最后一步了。

“因为这样的话才能融入大家，变成和大家一样的‘正常人类’啊。”春日缘明显对琉璃的问题感到了奇怪。

她跪坐在地板上，五指按在一起，语气理所当然地说，“虽然不是很理解啦，但琉璃酱不也是喜欢这样的我吗？”

“可我以为那是真的！”藤宫琉璃弯下腰，眼角渗泪的嘶吼道。少女显然高估了自己，自以为已经接受现实的她真正直面这一残酷的真相的时候还是难免激动。

不过如今她心中的一些不解算是被彻底解开，关于九条凛音为什么评价恳求着她的春日缘为“又是这一套”，为什么对她的下跪不为所动，为什么说她“不懂得丢脸”，大概率，她早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春日缘的演技了……缘她，做这些时实际上根本毫无心理波动吧？

和她一起时，也是吗？

“真与不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春日缘平静的声音打断少女的思绪，“这种事只要看结果不就好了吗？”

只要看结果，就好了吗？

这样轻飘飘的答案，真能盖过一切吗？

藤宫琉璃抱住身体，将头埋进膝盖，仿佛一时之间想要断绝和外界的联系。

春日缘跪坐在她的身前，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藤宫琉璃明显比她还伤心，这时候哭和哀求有用吗？微笑不必多说，只会起反作用，这是连她都知道的事情——只能默默让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逝去。

转眼间，一个小时过去。

“缘，我果然还是……”

终于，像是雕塑一般的藤宫琉璃开口了。

春日缘同步做出回应：

“算了，我也不指望琉璃酱能理解，我的事，果然只有凛音酱她能懂……”

“诶？不、不是这样的！”眼看着自己又要被九条凛音比下去，藤宫琉璃慌忙地将话接着说了下去，“我能懂的，只要是缘的事情，我都能懂的！我已经完全理解缘了，我的意思是我果然还是放不下缘！”

春日缘：“？”

琉璃酱，你这变脸是不是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