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是太阳的影子

因为又紧赶着时间处理了一些事情,涂灵在天渊之巅充实的一天已经临近夜晚,祂准备好好享受休息时间,再回万界大陆统领大局。

日夕堂,来自碧音云湖那大自然的白噪音依旧助眠,涂灵舒适地进入深度睡眠,祂差点以为今天就这样平安无事了,直到游离在外的感觉提醒祂身上突然一重,涂灵被迫睁开迷离的眼,撑手从床上坐起身,一瞬间还没看到是谁,胸膛就被冰凉的双手抵上,四目相对,意识到衿婪撩拨的意图,握上她的手腕:“扰我清梦?真过分。”

衿婪手上揉动,瘪着嘴不高兴似的,熟练地“嗯”声撒娇。

涂灵受逗,笑了一声,故意抬了抬腿,衿婪猝不及防身体向前颠簸手不安地抓住涂灵的肩膀,抬眸眼神控诉,涂灵靠坐在床头将人带进温暖的怀抱安抚。

这边两人‘焚香沐浴’,万界大陆凌潇一袭黑衣已经准备夜闯神界叛变去了,动机可谓是与当年的炙一模一样。

通天彻地映月明,脚下生花,光灵铺开为天穹禁令,多美的阵纹,如果不是用在自己身上就好了。凌潇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鹰视狼顾,眼神阴鸷,沉声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骛桉质问道:“骛桉,你拦我做什么?”

骛桉脚尖触地,降落花群之中,明显是察觉到对方意图的第一时间,刚远程困住目标,就紧赶入阵,看着凌潇戎装一身,身后空无一人,骛桉正还强忍着心疼的情绪,听凌潇张口便来的质问,直接被气笑了:“做什么?!你还问我做什么?堂堂青丘抚远将军,未受调遣,夜往神界,是想造反不成。”

见计划败露,凌潇眼珠子一动,余光环视四周,闭上眼,原本充斥在身旁两侧,甚至影响面相的煞气退散,颓废样子尽显:“那么好的她,怎么肯被别的灵魂占据身体……”

骛桉好一阵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安慰,她也安慰不了她自己,然后就看见凌潇满目充血,听见凌潇义愤填膺:“这天不会亮了,我毁了它去有什么错!”

骛桉闭了闭眼,深知两人各执立场不同,没有办法辩个对错,只好在阵纹还有作用,能困住凌潇的这段时间,等天亮,等她回心转意,睁开眼,就是凌潇眼中的固执己见,骛桉坚定开口:“不,这天下还不明情况,你要贸然发动兵变,只会使青丘民间动乱不安,是要毁了她的心血!你的责任心去哪了?把郁焱苦心经营多年而来的功业抛去哪儿了?”

凌潇实在气愤,一挥衣袖发出甲胄碰撞声,“我难道不清楚吗?我只是不甘心!没有人为她着想,焱儿她又甘心吗?”

“青丘唯有青御椅是百般容不下蠢人,能比郁焱胜任的,你就该先为大局想想。死亡是郁焱她自己的选择,她这种人,这样的疯子,在乎社稷比在乎活人多,能从她眼里看出感情,全凭你自己想象,这种人……世间多悲啊,凌潇!”她恳请她迷途知返,哪怕劝说而包装的一言一语反映出来的事实残忍,骛桉也是站在底线上半步不退,她不能让凌潇做错事,不能让她真去造反。

凌潇尚且还坚强的意志,挥退眼前一片血红,终于是看出骛桉对她暂时的善意,即便在她看来,与往日恶语相向不同的恨里夹杂着善是源于郁焱的伟绩,郁焱死也会完成的丰功伟绩。

愤怒化作痛苦,像血痰,上不去下不来直恶心人,凌潇清醒着意识,沙哑着嗓音歇斯底里:“你困不住我的,我听不进去的,因你不是不知道,我与她山盟海誓,憧憬未来,迂回误会。而你!只为那劳什子大局着想。”

骛桉被凌潇手指着,瞪大眼睛,像月光下一只不被理解的兔子,她快要碎了,更是火冒三丈:“我想吗?是我想吗?是她已经死了!我们都无力回天!”

“是啊,她累了,从不身倚青丘,有什么事自己扛,怎么就不能累了?”

两人辩驳来斥责去,凌潇一个脚下不稳后倒下去,骛桉下意识上前几步,见凌潇被几株脆弱的花朵合力托举不至于真磕着碰着,才放缓了脚步,至凌潇身旁助人扶坐起来。

“你……”

凌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抓骛桉长袖,好歹多年挚友,意见不合也不至于离心,骛桉无奈顺着她也坐下。

凌潇上一次这么想要抓住一件东西,是罔天山郁焱的命,那时她抓紧她的衣袖,恳求的是让郁焱放弃自己……

“你知道吗?我昨夜梦到她了,她念叨我长发的样子,那是她向我承诺时我的样子……这里没有梦境,她不肯见我一面,她食言了。”

“我多想把那人当做她呀……”凌潇欲言又止,“可是不行,我凌潇,此生逢良主,因为她是郁焱……”气音暗笑,她低声喃喃:“这是我的命。”

凌潇话音刚落,不顾骛桉如何无可奈何到惊世骇俗,握长枪,冲凉月,刀锋游走时有月光碎裂的声音,碎银般的光斑正从指缝坠向深不见底的冰裂纹。

“凌潇!你回来!”

骛桉蛮不甘心,却复杂的又狠松了口气,她当然可以有另一条路供选,可是,等天亮吗?怎么可能,怎么等那么久?

同一时间,另一边因旻霜不知所踪没人阻拦的瑾瑞,造反的路就顺畅许多,先是占着刑部总部不在帝内而在海棠族的优势,与民间民组里应外合,再是凭借这么多年从外交部得来的内部消息,几乎与凌潇同步上神界,会见钟家钟画安。

没有人告知她真假郁焱的消息,更没有听到青丘疑似易主的半点风声,此去,只为旻霜。

当然,也是被制裁最快的。

月上柳梢夕遥后,因为万界暗流涌动,好事尽被打断的衿婪早早等在这,全程监视瑾瑞以诊治为理由,大半夜与钟画安的秘密会谈。

衿婪视线慢移,白婧窕与钟画安难得站在一块。

不大的迎宾厅,瑾瑞轻飘绿罗裙,目的达成便不做停留,钟画安托着羸弱的身躯,手掌虚握成拳,挡在嘴边咳嗽两声,竟是病到只能在轮椅上偏安一隅。

向白婧窕看去的目光多么渴望,干净,也只得到她不情愿的侧脸与渺视,他总不会忘记夫人高傲,或许还在为着自己与神界的合作而生气,“夫人,送送瑾瑞姑娘吧。”

白婧窕应了一声,起身不紧不慢向外头意离开,对钟画安的咳疾视若无睹。

夕山头深听着初春的欢乐,远处的山峦被新绿的嫩叶覆盖,生机勃勃,仿佛每一片叶子都在诉说着生命的喜悦,而生命悲哀着百骸的裸红,为其披上暖被,任其肥化春光。

白婧窕反应过来转过头,便是瑾瑞持幻思扇化作的幻思剑挟持钟画安的场面,剑柄上清晰的幻思二字,好似在嘲笑着当年那场盛大的婚礼,衿婪那双泛金光的眸子满是势在必得。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惊险一幕,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时至今日,白婧窕才发现一个人真的能如话剧谢幕一样,死亡令人犹有绝望,没有人,能看着另一个人将死而无动于衷,即使与对方的关系再怎么不好。

惊慌之间,她想上前阻止,却被自己从未了解过的房间,一个台阶绊了脚,双膝与手肘重重磕在地上也不知道疼。

“不要杀他!不要……”

衿婪移动钟画安的轮椅,禁锢使他对白婧窕罕见的伏低做小姿态看不见,也摆不出什么情绪。衿婪看着艰难爬行过来紧拽自己裙摆的白婧窕,诧异之余,手腕一翻,幻思剑直指钟画安,用着瑾瑞那张倩丽温柔的脸,一抹玩味病态的笑打破和谐:“青丘饱经世故的长公主,认不清您丈夫脸上的表情吗?他多么爱你,甘愿为你去死啊。”

青筋在钟画安苍白的皮肤下蜿蜒如冬日的枯藤,剑锋已经切开他后颈肌肤,直刺进去,血液如获救的人质,鱼贯而出,一滴血珠顺着剑身滑落,在织金地毯上洇开暗红的花。到死,回光返照,他在为她欣慰,大于遗憾。

好可惜啊,夫人将要接受我了,神界事业有成……

拔出长剑,血肉撕扯的“呼啦”声尤为清晰。

衿婪假惺惺地站在钟画安的角度为猎物唏嘘。白婧窕脸上表情不明,只听铁剑落地,“魔界魔气肆意横行,虽,虚魔同源,但你上次也见识过了,不宜长居,楚羽坤体恤,特准白墨泽不必久居魔界,在境外特办了宅院,生活还算不错,帝翎受不久前仙界动乱,已被接回青丘,现在,差你了,长公主好走。”冷漠到不给对方一点活路。

血液静静流淌,血液奔流沸腾,白婧窕听不见心脏跳动的声音,神界多小,没有人救她,神界多大,没有人记住她,苍白的手扣住剑柄,白婧窕如行尸走肉般坐起,拖着沉重的剑,走到月光能照到的地方,这糜烂的月,与青丘一样圆,一样美,一样同太阳刺眼。

“哥,这命……我认了。”

费力地将剑架在肩上,横向脖颈,白婧窕眼中失去神采,却是真诚地笑了笑。她以为这场联姻不过是权宜之计,却不知命运早将红线缠成死结。

剑刃抵上咽喉的刹那,她听见,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原来春寒料峭时,剑锋比飘雪还要冷。

另一边,涂灵也在凌潇与凤亿商议完之后刚要走时,踹了黎卿偷听的位置,令三人都匪夷所思的,出现在凤族行宫,手中缠绕着绳的另一端还绑着黎卿。

“果然,小人物对历史的影响,总要放眼看历史,才好被发现啊。”

听到陌生的声音,凌潇反应最大,站在离行宫大殿门口五米处,直接摆出格斗状态。干脆男相示人的凤亿此刻也不藏着掖着,虽说还好好的端坐在高位,眼神却也已经警惕起来。

谁料,声音再无激泛,只行宫中的气压似乎极速下降,两人保持镇静,突然一丝可疑的金色流状体安闲自得地从凌潇身旁绕过,被凌潇眼尖捕捉,立马转身横掌劈来,瞬间,金色长条流状体渺无踪影,出现在大殿之上的,是一手快速捏住凌潇手腕,一手牵着绳子,将目光放在前方凤亿脸上的涂灵。

“青丘的主,什么狂风骤雨,能吹得动您来,您不应该是在创世神殿养伤吗?”

凤亿偏头看了看披散着一头黑发,倒地已然昏迷不醒的黎卿,涂灵此时也松开了凌潇的手腕。

“抓我神界圣女,意欲何为啊?”

凌潇反应过来,不发一言,以将军的身份向涂灵抚胸行礼,没有不情愿,只有机械化般一时埋没自己对郁焱根深蒂固的感情,而她手掌之下,赫然是骛桉送的勋章。

涂灵微微侧头,比郁焱大方不少的面相,面对下属背叛,只是从容又宠溺地逗小孩似的埋怨,将虚伪的伤心说得缓慢:“我不是郁焱,你就这么不给我好脸色。”

一句话,把凌潇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谎言大厦在凤亿面前被拆开肢解个彻底。

比凌潇更心惊的,是还不明真相的凤亿,扶手被他不淡定地捏地作响:“你不是?”

“是啊,郁焱这么一死,炸出了好多连她自己都不明的真相。”涂灵自言自语,一副和善样,似乎没有因为凤亿的态度而不满,暂且还能以不知者无罪搪塞过去,“本殿天外天涂灵,天君认识我,郁焱乃我次女,至于梦魇,你们之间应该早没联系了。”

“梦魇,是你杀的?”略微停顿,凤亿还是稳坐钓鱼台,把涂灵看做不值得他钓的鱼。

“我的子民,你们不会想过早图穷匕见。”

凤亿冷笑两声,眼中的愤怒怎么也瞒不住,愤恨凌潇隐瞒郁焱身死,怨恨涂灵鸠占鹊巢,此刻,咬牙切齿维持体面:“呵,好大一个惊喜啊。”

“还不是得多亏了你,当初篮子里的那封信,不然郁焱也不会发现我……”发现梦魇就是天离云。

涂灵顿了顿,还是义无反顾替衿婪认下算计天离云的龌龊事,“我藏的,关于梦魇的秘密,也就不会以身献计,换我回来。”

关于郁焱的消息,与她不知的真相,凌潇没有动作心在悔,不难看出眉间已乱了分寸,强装淡定罢。至于她眼里是怎样的涂灵呢?分明微锁秀眉,分明一丝不悦,与郁焱,大相径庭。

“所以,您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凤皇,再会。”

是凤族的早晨,再正常不过的一阵风,带走凤亿了解实情的渠道,留下一个还在昏迷的美人黎卿。

回青丘入夜闯宵的一路上,凌潇无意将目光放在星辰的献媚上。

“所以,她真的不会回来了?不是说九尾狐九条命吗?”

“我当然可以让她死而复生,毕竟这对于天外天并不困难,你这么喜欢她在乎她,我很愿意为她做主,为你们做媒。”

涂灵笑脸一副,凌潇看着只觉得惊疑不定,祂知道自己的心思,可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像是郁焱死活不重要,功绩功薄蝉翼。

沉默片刻,凌潇嗫嚅着嘴唇,没让涂灵等太久,声音颤抖:“天外天,好玩吗?”

涂灵适当表现出惊讶:“你不想她回来?”

“可是,她以什么方式回来,她接受不了碌碌无为的自己。”

这个回答,涂灵听两次了,祂知道郁焱与炙比不得,郁焱复活甚至会威胁到祂的利益,涂灵有时也不清楚,祂陷入的郁焱布的局,她到底赌的是什么?

沉默的那个变成涂灵,祂不惧威胁,也不拒,孩子的成功让祂产生与新权同样的病态自豪感。

“那只小兔子说的是对的,郁焱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她是有感情,知晓一个敌人的故事,一个不出自她手上的阴谋。只因故事与阴谋都与我挂钩,就毫不犹豫毫不挣扎用自己的命也要换我回来进行剧情,这一切却连她的情绪都无法改变,她要的从来只是大局的走向。”更何况动摇她自己与得力干将衿婪的关系,“她可是一条毒蛇,你们的优柔寡断,只会让她笑说愚蠢。”

……

意向化神世界,万邢的心情起起伏伏,此刻不知该不该松下这口吊着的气,怕这么一松,会气绝身亡,一个笑脸勉强:你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是啊,人多了。

天道不掌意定空间,是个遗憾,就把自己造成天的轨迹影响到涂灵的行为决定,那层自豪下,是难以控制想要扼杀威胁的心。

郁焱,天的轨迹,多么权威,就算死了,也影响着棋局,亦只在死后,个人崇拜达到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