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先收利息

苍山县城。

青灰石板铺就的主干道贯穿全城，形成一个十字形。

这并非是县衙治理有方，不过是倚仗城郊那座露天青石矿的便利。

走在蜿蜒伸展的青石路上，不时见到被岁月磨出的深浅不一凹痕，断裂的缝隙里常钻出细弱草茎。

鞋底蹭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李顾尘的视线掠过道旁光景。

路面上有不少担着瓜果蔬菜的农户，竹筐里新摘的菜叶上还凝着晨露。

也有衣着光鲜坐着朱漆雕花马车辘辘出行的大户，似乎是要外出游玩。

衣衫简陋不堪的农户贫民，与穿着上好丝绸布料的公子小姐们共处一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幕极具烟火气息，让刚刚得知大乾犯边的李顾尘有些恍然。

不过，对于大乾叩关一事，他并不是很担心，大乾与大晋历来交恶，边境摩擦乃是常有。

然而两国疆土接壤之处皆有天险隔绝，历史上极少发生有一方被侵入本国领土的事情。

就算有，那也是大晋强盛时主动入侵大乾。

还从未出现过大晋被对方攻入本土的情况。

跨过石桥，一股清香的气味飘来。

顺着味道看去，

一座牌匾书着“尚糕坊”的店家坐落在石桥小河边。

李顾尘眼眸一亮。

虞诗涟应该会喜欢吃这个……

真要说的话，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想试试。

既然如此，等办完正事就来看看。

……

书肆门楣低矮，觉察到来人，柜台后的老者抬眼一看。

待看清来人，他心中疑惑。

这不是昨日典卖旧书的那人？

莫不是要反悔？

“货银两讫，概不退换。”

他抬着腔调，刻意提醒。

“我是来买书的。”

少年掏出几钱碎银，在身前晃了晃。

书店老板顿时笑容可掬。

“不知贵客……”

他打量着对方洗得发白的青衫，话音急转：

“不知公子想买什么书？”

“可有考据古文字形的典籍？”

“古文？”

老者捻着山羊须的手顿在半空，佝偻着背在积灰的书架间翻找半晌，终是捧出几册边角卷曲的旧书。

“这几本书不知道是不是公子想要的？”

李顾尘靠近柜台，修长指节快速翻动泛黄纸页，挨个查看。

片刻后，他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里面没有一本能够跟金属小册上面的纹路对应上。

心中一叹，果然没那么容易搞定。

本着不空手跑一趟的原则，李顾尘沉吟片刻。

“这些书就算了，取些风物杂记来看。”

书店老板瞧见李顾尘的表情，本来以为这一单要落空，没想到对方竟跟那些富家公子小姐一样，爱看些小说杂记。

就是这身行头不太配得上。

不过这与他无关，也便没有多想。

“这几本可最是经典，您看看。”

书店老板从书架最显眼处拿来几本崭新的书籍。

“梦山笔谈”“徐燕客记”……

李顾尘瞟了一眼书名，直接付钱拿书，转身便欲走人。

前身算是个书呆子，买的书、看的书都是类似于前世“四书五经”、“八股文”的文章。

如今的李顾尘，则迫切地想要对此方世界有更多了解。

阅读这些包含了个人见解与历史记载的杂谈，无异于是最佳途径。

至于史书？

前朝史太久远，参考性太低。

今朝史？其中记载的估计还是天下太平，百姓和乐安康。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原主看过。

“公子稍等！”

李顾尘停步转头。

“公子，苍山县地处偏远，无论你去哪个书店，大概都找不到什么古文研究书籍。”

“这种东西，兴许也就郡城的书阁会有。”

书店老板好心提醒。

“多谢。”

……

清乐楼。

李顾尘抬脚踏过门槛时，丝竹声裹着脂粉香扑面而来，许多自诩文人雅士的公子少爷们都会在这里听曲赏乐。

若真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也不是不行，只是价格方面嘛，比起隔壁街“红春阁”的头牌那也是不遑多让。

果然，自古以来都是有才艺的更贵。

李顾尘心中摇头，踏步而入。

“客官请进，不知您是要……？”

一旁的小厮立马迎上前，满脸笑容。

他眼角余光扫过客人粗布鞋面上沾染的草屑，并没有任何怠慢之色。

自打去年王员外家公子扮作樵夫来“体察民情“后，许多人争相效仿，便再没有人敢以衣冠取人。

“开一间包房。”

“好嘞！您随我来。”

跟随小厮进入一个偏一点的包房。

李顾尘倒了一杯茶水，轻酌一口。

涩中带苦，隐约有一丝霉味。

这滋味实在是……

见小二关上房门，他看了一眼楼下，只见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抱琴弹奏，倒也别有一番韵律。

比起楼下，这包房的视野极佳。

览下方众人百态，却有一番体验。

想必茶水钱是出在了这里。

不过李顾尘来此并非是为了喝茶听曲。

收回目光，将刚买的几本书籍放于桌上。

方才离开书店后，他犹不死心地去了其他书店查看，最后依旧没找到有用的古文研究书籍。

兴许还真就只有郡城才能找到。

回过神，李顾尘又瞧了一眼楼下，见无人关注这里，随后便脱去外面的书生衣袍，现出里面的破旧布衣和挂在身上的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顶草帽和面巾。

戴上草帽，将青衫放在包裹中，又挂在衣服里面。

李顾尘推门离开房间，又轻轻关上大门。

刚才他已经嘱咐小厮，千万不要打扰自己。

以防万一，即使有点欲盖弥彰，但他还是系上面巾，随后急匆匆地离开清乐楼。

……

李顾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外，拿出藏好的小刀，向柳河村跑去。

来到邻村与柳河村连接的小道旁，他找了一处灌木丛藏好，耐心等待。

不久之后，

与意料之中的差不多，一道人影从隔壁村方向走来。

周力唱着小曲，独自一人悠闲自在地走在土路上。

作为一个游手好闲之人，其实也就是他人眼里的地痞流氓，周力不愁吃不愁穿，羡煞了不少知情的外人

这全都要归功于他的两位“好哥哥”。

大哥周闯，靠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赚钱，经常被指责坑害贫苦百姓，被人骂做“恶霸”。

不过在周力看来，那些人与其说是被坑害，倒不如说是活该！

高利贷是他们自己要借的，利率可是白纸黑字写了清楚，卖女卖妻也是他们自愿，怪不得别人！

二哥周意，武道天赋尚可，拜入武馆后靠着大哥的财力支持，结交颇广，在这苍山县倒也算是小有名气。

至于他自己，要啥啥没有，这一点周力自己很清楚。

唯一的作用或许就是为周家传宗接代。

一想到这，周力眼前立即浮现出虞小娘子的美貌。

啧啧，当真是好看！

他身子忽然一热，只觉得口干舌燥。

大哥可是老早就同意帮自己拿下她。

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抱回家中。

那什么李顾尘，自然是被他忽略在外。

哦，对了，那小子现在应该正在山里撞大运吧？

就他那种废物，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学人当猎户打猎？

周力心中不屑。

他对于李顾尘这种废物能够拥有虞诗涟这般美貌的妻子十分嫉恨。

不过也好，自己现在就去看看虞小娘子。

嘿嘿！

正幻想时，周力忽然瞧见一旁的灌木丛有些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凑过去查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如同注视尸体。

“你……！”

来不及叫出声，那人从灌木丛中迅速冲出，左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右手则手握利器，一刀接着一刀，不断捅在其胸腹部。

周力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渐渐瘫倒在地上，一片血迹溅散开来。

“呃……嗬……”

濒死之际，周力看着对方熟悉的眼眸，忽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他伸出手指指向蒙面人，最终不甘地倒下，瞳孔逐渐涣散。

“去黄泉路上等着，你那两个兄弟很快过来陪你！”

杀掉周力这种人渣，李顾尘毫无负罪感，甚至反而感到一丝痛快。

毕竟若非自己有着金手指相助，那么按照原来的剧本继续下去，自己后面一定会被强迫卖掉妻子，然后眼见着虞诗涟被这等杂碎所玷污。

一念之此，他忽然有些等不及，想要现在就去解决掉周闯那个恶霸。

深呼吸一口气，李顾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闯该杀，但不是现在，先让他留着狗命再活上几日。

他搜刮周力全身，发现对方身上竟然没有带钱。

也罢，本来还想掩饰成因财杀人，现在倒是免了。

看了看身上沾染的血迹，李顾尘赶忙离开现场，找了一处偏僻地方，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物。

将染血布衣埋好，他立即以最快速度赶回清乐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