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 命运 灰尘与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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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读课上,一篇关于婚姻的文章里,有句话我觉得很精彩,于是顺手摘抄在小本本上:”在这个离婚率比车换汽油频率还高的时代,我的父母居然没有离婚,我觉得简直是个奇迹!”这句话对我来说太能引起共鸣。

确实呢,婚姻是以亲情浸润了生活的柴米油盐里,我对爸妈多年的碎嘴吵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双方吵了那么久,他们还不离婚呢?

小时候,爸妈总会问我如果他们离婚了,我会跟谁。我和KIKI两个墙头草是根据哪边凶就往哪边倒的,结果可想而知,答案自然是老妈赢了。

后来这个问题又变了形式考我们,成了经典送命题:如果老爸老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个?这道题,我毫不犹豫地就回答:救老妈。因为老爸会游泳,老妈则不会。

或者我心里更有个倾向性的回答——无论他们会不会游泳,我都会选择救我妈,仅仅是因为我更爱我妈,虽然这样很伤我爸心。可能就是因为陪伴和交流更多一些吧。老妈很能作,但就像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个道理一样,她总是有恃无恐地被全家偏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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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里,养恩明显是大于生恩的,而且自己坚持一个观点,”父不慈,焉能要求子女孝?”当然,我爸他还好啦。旁人都说我们家很幸福。我想,应该是这样吧——至少别人的家里孩子是永远不能和父母顶嘴的。我和KIKI都有一个没有被欺负和压榨的童年和青春期。

也有无奈的地方,不过家里已经习惯她了,妈妈总会有惊人的强盗逻辑。

老爸跟她一起上街买菜,看到她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就伸手示意要帮她拿。然后老妈就摆摆手:“你,一男人,跟我女人抢做什么小事啊?”后来他们走着走着,又买了很多别的东西。老爸想了想老妈说的话,就把刚伸出的手收回了。结果老妈突然就暴怒了:“你是男的!为什么不能绅士一点,帮我拿一下菜呀?!”

老爸:“……”

呃,男人就是,太难了。

3

老爸也很偏执,吃饭嘴巴刁得不得了,一定要讲究清淡和健康,还要好吃——虽然在他眼里”好吃”的东西,在家里我们三个女人都觉得不好吃。什么窝窝头,玉米馒头和番薯。他不怕辣,但就是不吃辣,也不吃各种重口味的食物。

“这条鱼不好,不好。”爸爸连连摇头,”鱼肉都没有弹性的。”

老妈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什么弹性不弹性的?你想要弹性,你怎么不加点口香糖进去!“

我跟KIKI两个通常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哈地看着他们吵架。

“吃虾了,吃虾了。”老爸后来想了想,还是转移话题,

”诶,善菁怎么不吃虾了?”

“哦,剥皮麻烦,就懒得吃了,反正又不是一定要吃虾。”我耸耸肩。

“我就是因为懒得用手剥皮才学的用嘴剥虾的,”老爸叹了口气,顺手剥了两只虾丢进我和KIKI碗里,”吃吧,上辈子可能是我欠你们母女三个的,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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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又想起小时候一件事,跑跑题吧。

家里电风扇坏了,爸爸从外面扛回来一架新的回来。”来来来,大家来看看这台新的电风扇怎么样!”

KIKI一脸嫌弃地看着新买回来的电风扇:“这台也太丑了吧?”

老爸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于是沉思片刻,回答道:“——可是它很温柔。“

KIKI被老爸的神回复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老爸你说的这话,是我听过的最烂的冷笑话!”老爸汗颜。

老妈呼哧着脸:”你爸他总是喜欢这些东西,便宜没好货。你们两姐妹听好了,以后要嫁人,千万不要嫁给你爸这样的男人,说不定以后自己生小孩了还要省小孩的奶粉尿布钱。要嫁,就要嫁给能带你飞的男人。“

——那你还不是跟了老爸那么多年?我心里不服气地想。

现在的话,我会用魔法打败魔法,用老妈听得懂的话跟她交流:“你既然已经嫁给老爸那么多年了,就不要有那么多不甘心了。既然老爸不会飞,那你想飞的话,可以跟他一起想办法往上飞呀。”老妈突然就噤声了。

我自觉又说错了话,装作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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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班主任跟我们分享经验说,中国式家庭的感情始终是饱满和含蓄的,家人不会轻易地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这种情感要在天长地久中回味。不过经常有始终没等到的回馈,留下“子欲孝,而亲不在”的遗憾。

大学同学泳彤感慨,有时好喜欢西方表达爱意的直白,“I LOVE YOU”可以放肆恣意地说,书信结尾可以是肉麻的“你的/真诚的,珍妮/约翰”。

后来泳彤家里出了意外。她在微信轻松筹的前言里字字血泪:“我爸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击垮了,我原先以为上完大学,我就能支持起家的一切了,可是命运的一粒尘,就是压垮我们一个家的一座山。请好心人帮我们一把,让我们这个家渡过难关,大大小小的善意我们都感激不尽。”外国语学院大大小小的班级帮忙转发这条朋友圈内容,筹集着手术费用。

6

“人死了之后,会到哪里去呀?”堂妹雪滢在奶奶去世的那天红肿着眼,闪着泪光不知道在问谁。

上一次是一个暖冬。大年初一傍晚,人们看着看着烟花蹦哒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杀鸡祭祖的爷爷突然就头一歪,倒了下去。爸爸一个几十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嗓子都哑了。他拼命追赶着时光列车,却还是没有赶上。确实,父亲无论多大,在父亲的父亲眼里,他依然是个孩子。他再也不能做一个孩子了。

尘归尘,土归土,四季的轮回,和生生不息的人,是苏子”物与我皆无尽”的道家观。我也很想知道我自己在这个时间里突然一下就消失了,十年,二十年,或者几百年,亿万年后我会重新出现在哪里?会不会流淌着和我同样的血液,跟我一样地思考着每日的琐屑。成鱼,成树,成了土壤里的养分,或者就是随风而逝,再次地回归自然?

死,于我并不可怕,只是以一种新的形式,向死而生,在另一个世界寻找亲人和故乡。

“心靖,”老爸喃喃道,“我和你妈都老了。你身体不太好,作息要规律一些。我们一个家,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无论多黑暗时刻,我们一家四口都在一起,哪怕我和KIKI都在深圳,你和妈妈都在珠海。我们都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本钱。“

“嗯....”

7

我坐在信息部看展源学长剪片子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我一看,显示是老妈。

“宝贝,你在哪儿呀?”

我突然又捉弄起了老妈:”哦哦,我在外面***呢~”

“和谁一起?!什么黄片?你快回来!”老妈急了。

“就是跟一群人在外面***呐……哈哈哈,不逗你了,来来来,叫人跟你解释一下,”我把电话递给展源学长:“帮我解释一下。”

“嗯,阿姨好,菁菁在我们办公室看相册呢。没有***。放心吧,她没事。到点了会让她回去的。”展源学长接过电话。

后来,他叹了口气:“你不应该这样对你妈的……万一她心脏不好怎么办?”

“可是我都24了,应该可以***吧……“

“那也不能让父母知道。”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