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
面色阴沉的维转员对伊云冷冷地说，他身穿灰色制服，几乎融 23入维度际中心大楼昏暗的大厅里。
“对不起，”伊云说，“刚才在路上遇到了保护层塌落的事故。”
“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维转员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向走廊的方向走去，留给伊云一个不满的背影。伊云只好无言地跟在他的后面往前走，看着他晃动的肩膀，听着脚下传来的走过光滑地面时吱扭作响的声音。
走廊比大厅里要明亮一些，天花板很高，相比之下两侧墙壁的间距显得狭窄，同样又高又窄的还有开在外墙壁上的窗户，窗台的高度超过了他的头顶，是担心有人向里边张望吧，他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这样想，从窗外透射进来的光线照在对面的白墙上，形成若干四边倾斜的影子。
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向左拐，经过一段阴暗的楼梯来到二楼，迎面敞开着一扇房门，似乎在欢迎它的客人。他们走进房间，面前是一个开阔的前厅，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几乎没有陈设的家具，看起来空荡荡的，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森林气息。那片森林占据了墙上挂毯里的土地，郁郁葱葱，看上去颇具远古的画风。
伊云不喜欢这座建筑，但喜欢这里空气的味道。他们穿过前厅，设在正对面墙上的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在他们接近时无声地打开，又在他们走进去之后静静地关上了。
这里就是维度转化室，维转机是其中的主要设备。按照这个维转员在通知他过来时的说法，这次维转机的异常出现在与转换区相连的传输区球形舱里，那里发生了时空子结构的冗余。
在正常情况下，转换区球形舱里被加载异向时空力场之后，需要进行维度转化的对象和预设其中的第一时空子群之间会形成自他关联，这种关联在形成的同时，也影响了传输区球形舱里的第二时空子群的属性。伊云想象着这个过程的表象，各种波长和维度比例的时空波摇曳着，构成边界模糊的不同区间。虽然这些表象不能被直觉观察到，但维持这种状态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在转化完成之后，传输区球形舱里只会留下恢复原有属性的第二时空子群，而转化对象的时空子结构会完全消失。
伊云找到转换区球形舱上的加注口，将时空子探针加入其中，随后按下了启动按钮。与正常状态下反应的转瞬即逝不同，与转换区相连的传输区球形舱里不停地发出一道道闪光，伴随着生成的气泡，几乎听得到它们一个接一个破碎的声响，而且这个过程远远超过维度转化所需要的时间。
“时空子探针数一直在增加，”伊云对维转员说，“说明有一部分四维时空的信息残留。”
维转员向他走近了一些，冷冰冰的面孔映在球形舱镜子般的表面上，“以前好像没有出现过这个问题。”
“雷同的问题并不常见，但解决方案往往是一致的。”伊云边说边向维转机的控制台走了过去，拉开了与慢悠悠地跟在后边的维转员之间的距离，“发生这种情况，可能与自反馈因子的逃逸有关。实际上并不需要追究细节，因为即使是由其他原因引起的，看起来也都没有超过维转机自我修复的范围。”
控制台上的几十个按键整齐地排列着，最上边一排只有两个按键，分别是同一度和时空波速的设置键。伊云的目光向下移动，看到了自我修复键，这是所有按键中最醒目的一个。在这个按键被按下的同时，传输区球形舱里安静了下来，泡沫和闪光不见了，被转化对象的所有信息都消失在了维度边界的另外一边。
“这就修好了？”维转员对伊云耸了一下肩膀。
是的，感到不解的应该是我。“我随后会把报价单发给你，”伊云说，“这笔钱你们原本是不用花的，出现这种程度的问题可以使用自我修复的功能，奥博主任应该比我更清楚。”
“正是奥博主任让我通知你过来的。”
伊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解，但没有再说什么。
巨大的金属门重新打开了，伊云从中走了出来，维转员跟在后边，前厅里的灯光比进来时昏暗了许多。出于直觉，他感到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请留步，”一个声音从那里传来，“我在这里等着你呢。”
伊云向那里看去，一个又瘦又高的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伴随着呜咽的冷风，他刚刚从墙上挂毯的森林里走出来，目光如同撕裂云层的闪电，正是维度际中心的主任奥博。
奥博轻轻跺了一下脚，几根粘在身上的毛纤掉在了地毯上。他的皮肤苍白，看起来缺乏锻炼和光照。“谢谢你专门来这里修理维转机。”他不冷不热地说。“不客气。”伊云说。
奥博向他又走近了一步，气势也逼得更近了，向伊云伸出手来，伊云握住了那双骨感的大手，干燥、冰冷，微微地颤抖，他的手心几乎想要躲进离得最近的袖子里。
午休的人们从维度际中心大楼的门前走过，沐浴着从保护层天幕上照射下来的人造阳光。他们到常去的餐馆吃饭，或者回自己所在的办公室，谁也不知道这栋身边的建筑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种他们从未知晓的东西把彼此的世界分开。一个维转员从三连拱的大门口探出头来，警觉地向左右看了看，在确认没有异常之后，从门里把大厅里的那片昏暗紧紧地关上了。
维度转化室门前的对话是冷漠的，奥博主任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你知道吗？这次请你来的目的，并不只是修理维转机。”
“这是什么意思？”伊云紧张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应该清楚当前火星地下堡垒面对着怎样的危机。我知道你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保护层塌落的事故，今后这样的事故会越来越多，直到某一个时刻来临时，我们无力再进行任何补救。”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伊云说，“不过现在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你说得对。放弃并不是我们的选项，所以才有维度际中心的存在。这是我们的使命，把火星上的人类转化到另一个时空维度，从根本上解决生存的问题。”
“这还没有被证明是一个选择。”
“我们需要有人证明它是。”奥博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皱纹向眼睛的周围聚拢，“万事都需要有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