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赢得了赛马冠军,在一行人的簇拥欢呼里,把马缰绳交给马主人,转身离去。很多特意来观赛的人,跟主人询价,想要买走这匹马。主人浓眉大眼里,闪烁着骄傲无限,却迟迟不报价,明眼人都知道,即便买主出了高价,主人也一定舍不得卖掉。
后面的节目彩头,我本就不感兴趣,于是,我找地接导游说,我要自己先回去。导游略显愠色,说,安排的车辆还要等其它游客,如果想现在离开,只能自己搭车。我也面露难色,眼下,着实后悔听了旅店老板的话,这些热闹,本来就跟我的性子不符,何况又是我情关的当下。
我走出人群,无奈的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远处的树木,像是遥远绣上的锦缎边儿,着实好看,却也把我的寂寞拉长。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转身,正是刚才那个少年,十六七岁的身形,神情却傲然老成。“不感兴趣就别硬着头皮跟来。”少年说话的语气,让我想笑,只是看他那股神情又不好意思笑他的认真。
车上我没有过多搭话,眯着眼躲避着阳光直射,一直到了住所。“好小子,又拿了第一。”
旅店老板看着进来的我们,兴奋的拍了拍小伙子的肩。
“第一的不是我,是那匹枣红马。爸,你明明知道,外来的游客都是冲着赛场的马来的。”小伙子说。
我跟老板点点头,没有说话,径直上楼回到房间。
“我说,大涛,刚才那个游客怎么跟你一起回来了,地接导游后面还有安排呢!”旅店老板见我离开,低声跟少年说。
“爸,你看不出来吗?她这种一个人的旅游客,不会想去那种地方,你别光想着把谁都拉给那个黑地接。”少年露出些许厌恶的神色。
“有什么问题?游客里的单行人,我比你清楚,万一有自杀倾向呢?我们必须得安排人多热闹的地方,而且我都跟地接小袁打招呼了,留意这个姑娘。”少年不理会,走向后院。
姜,还是老的辣。旅店老板的认知,是每个导游每个旅行社的认知。
傍晚想要入睡,眼前却只是翻滚着往事。有那么一秒,我怀疑我是不是要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才能让这一心结过去。以前遇到悲伤会总想找一个诉说者,仿佛说出去,就是言尽了悲凉。而今,沉默的吞咽一份过往,让我险些忘了自己的声音。
手机滴的一声闪烁。我拿起看,褚晶推荐了一个微主给我,她说,不知道你在哪里傻着悲伤,这个音乐很好听。我打开这个暖色的封面,点开音乐符,整个屋子弥漫着诉说夜色的曲谱。
那一夜,安眠。
几天来来往往,只有旅店老板每次都会快活的跟我打招呼,让我自己能够感知,我还是一个人形,来来回回游荡在这家旅店里。旅店老板依旧推荐地接给我。这次,是薰衣草。
我有点犹豫。
我怕我见到那个画面跟我自己相像的相差甚远而坏了我多年的梦幻,也怕自己这份心里的郁结坏了那个本该浪漫的紫色。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我怕即便我醉在那片紫色里,即便我再用力呼吸,也看不到我想要的奇迹。
可是我去了。
一路的颠簸就像是小鹿乱撞的心情。我依旧闭着眼睛不敢过早搜寻这片紫色的妖娆。车轻轻鸣笛之后,在一声声啧啧声中,我跳下车,光脚踩在松软的沙子上。导游流利的说着一则则关于薰衣草的故事。一对对情侣在我面前挽手并肩,让松软的沙子如水般从脚面滑落,踩出串串脚印,他们给那些脚印拍照,仿佛那些脚印从未见过。我也回头看自己走过的沙地,一阵风吹来,脚印被细沙覆盖,仿佛从未出现过。嬉闹中,一种奇异的香味循风而来,举目,薰衣草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绽放在眼前了。眼前的这片紫色,让我甚至忘记了转身找一个好的角度去将这份美丽收揽眼底。导游已经讲到了第三个关于薰衣草的传说。据说,放一小袋干掉了的熏衣草在身上,可以让你找到梦中情人。当你和情人分离时,可以藏一小束熏衣草在情人的熏衣草来熏香书里头,在你们下次相聚时,再看看熏衣草的颜色,闻闻熏衣草的香味,就可以知道情人有多爱你。导游说完这一段,在景点的小商贩开始吆喝手里的薰衣草香囊。
这场美丽,有一种被打搅的意味。我喜欢这个传说,只是不希望它那么快被商业化。情侣摄影师们依旧举着镜头在点点异香里展颜,我站在边缘,竟然满眼都是这和谐的丽影双双。一个卖香囊的XJ妇女拉着我看香囊。
“妹妹,买个香囊吧。熏衣的功效不用我说,关键是,能拿来驱魔的。”
“驱魔?”
“你看你,不像其他游客欢欢喜喜的,你呀,有心魔。”
我禁不住笑。
“你别不信,来给我看看你的掌纹。”她笑着一把拉过我的手掌摊开。开始描绘我遇到的难关和生命的劫。我不信,任她说完,买了香囊,跟着人流离开了。
我发现,一个人的跟团旅行是罪孽。
有点起风的傍晚,我跟着一行人回到旅店。正要上楼梯,那个赛马的少年正从里面走出来,一脸汗渍。
“我说,你要是真想看薰衣草,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诧异的回头看少年。“上次谢谢你带我回来。”我眯着眼睛,没有回答这个少年的话。
“你会在这里呆多久?”
“目前不会走。”
“好。”语落,他一溜烟走出去不见了踪影。
后来我知道,大涛说的过几天,是高考结束后。原来他十八岁,第一次面对大考,用他的话说,他希望这也是他最后一次面对大考。
旅店老板不是特别在乎自己儿子的学业,他自己从未在知识上出类拔萃,他也不奢望自己儿子能有什么过人的基因。他欣赏儿子在马背上的风光,也常常以此津津乐道,他希望儿子能够接管他的小旅店,跟各类地接导游打交道,多联系几个旅行社,在旺季的时候多赚点钱,他喜欢这样日子里的踏实感。我交错看过旅店老板的眼神,也记得大涛那桀骜不驯的一闪,他们交错的眼神里,却似乎没有交集。
大涛考试那两天,我没有再跟其它导游去看景点。我确实不算是个游客,准确的说,我是来过我的间隔时间。所以,我还是有一点期待,这个真实年轻的少年,会带给我什么他认为的震撼。
清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我正在整理自己的文稿。开门,看到大涛,他说,你跟我去农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