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葬兵谷的独臂匠

那如同夜枭啼血、恶鬼哀歌般渗入骨髓的童谣声,并非错觉。

“骨头梳哟,梳得白骨光溜溜…”“…婆婆送你…见神仙啰喂…”

诡异飘忽的唱词,在裂谷两侧峭壁间被狂风扭曲、反弹、叠加,仿佛有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吟唱,听得人头皮炸裂,脊背发凉!原本狂躁喧嚣的风声,在这邪异的童谣中仿佛变成了背景的陪衬,更凸显出其恶意的穿透力。

“走!”林烬的厉喝如同惊雷劈开这令人心神动摇的鬼音!没有半分犹豫,他一把抄起气息奄奄的封七郎,像扛着一袋沉重的沙土,将他牢牢背在身后,用撕扯下的衣布迅速捆紧。脚下猛踏!整个人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血豹,朝着燕铁血线箭头所指的、裂谷深处更幽暗的方向暴冲而去!

那处区域笼罩在一片比别处更加浓厚的、几乎不透光的昏暗之中,连砂石风暴似乎都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只有死寂与冰冷。

刚刚冲出不过数十丈,背后那童谣声传来的方向,岩壁之上,异变陡生!

暗红色的、粘稠如同活物脓血般的液体,毫无征兆地开始从两侧陡峭的、刻满了古老镇压符文的岩壁上渗出!速度极快!最初只是星星点点,眨眼间便连成一片片蠕动流淌的血膜,布满大片岩壁!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血腥味轰然弥漫开来,瞬间压倒了裂谷中万年沉淀的尘土腥气!

血膜蠕动着、汇聚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嘟”声,一条条、一块块地向下剥离、流淌、垂落!

这些剥离的血膜并未完全滴落谷底,而是在流淌垂落的过程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捏、塑形!一根根惨白的人类骨骼开始从血膜中“生长”出来,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摩擦声!是肋骨、指骨、臂骨、腿骨……它们被暗红的血泥粘合、拼凑,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仅仅五六个呼吸的时间,几十具散发着血腥与腐朽气味的、通体由白骨为主体、关键连接处由不断流淌蠕动血泥包裹粘合的简陋人形骷髅,如同提线木偶般站立了起来!它们的眼眶空洞,但深处却跳跃着一星惨绿色的磷火!下颌骨“咔哒咔哒”地开合着,发出微弱的、如同骨头摩擦的声响,竟隐隐附和着那远处的童谣节奏!

“咔哒…咔哒…血…珠…帘…咔哒…”

更多的血膜还在不断从岩壁渗出,更多的白骨怪物正在快速成型!这股源自童谣的死亡力量,似乎有着污染同化周围环境的恐怖能力!

林烬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成型的骷髅海!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片幽暗的界限!燕铁的箭头,指向那里!童谣的来源与骷髅的威胁,让他更加清楚,停下就是死路!

左脚踏地的声音沉闷如鼓,每一次践踏都利用强悍的腿力将反作用力催发到极致!背着一个人的沉重负担丝毫不能减缓他此刻的速度,反而因生死危机的逼迫,将全身潜能压榨到了极点!真气疯狂运转,虽然只是锻体境后期,但那爆发出的脚力足以让普通骏马望尘莫及!只在身后留下一道被狂暴劲风撕裂开的风沙烟尘轨迹!

“噗!”肩头的封七郎又是一口毒血咳出,溅在林烬的脖颈上,冰冷黏腻。“陈…哥…入口…在…左侧…第三道…石…肋…暗河…水道…”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模糊的视线努力辨识着前方越来越暗环境中岩壁上特殊地形——那几道如同巨大野兽肋骨般向外突出的岩梁结构。其中第三条的下方,被浓重阴影覆盖的区域,隐约有微弱的风从内部吹出,带来一丝水腥气。

就是那里!

没有时间思考水路通向何方!林烬身体猛地一个横移折冲,带着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险之又险地避开侧面一只白骨骷髅抓来的、滴着血泥的骨爪!爪风贴着他的衣角划过,撕裂出数道口子!

他如同一支穿云利箭,借着冲势,毫不犹豫地朝着封七郎所指的第三道巨大石肋下方那片更浓的阴影处狠狠撞了进去!

预想中撞上山石的剧痛并未传来。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如同水膜般的无形屏障!身体陡然一轻!眼前并非黑暗的洞穴通道,而是一片难以言喻的奇景!

身后那邪异童谣、血腥铁锈味、骨爪破风声瞬间隔绝了大半!仿佛那层“水膜”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们此刻身处一片巨大无比的山谷内部!抬头不见天日,只有穹顶之上悬浮着数不清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形态各异的金属残骸!有长达数十丈断裂的巨剑、只剩半边的塔盾、扭曲变形得如同怪鸟翅膀的青铜甲片、破碎的青铜战车车轮、如同小山般的断柄巨斧……无数来自不同时代、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的巨大残破兵器碎片,无声无息地漂浮在空中!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视野所及的穹顶!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在这片空间。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不动。它们违反了重力的束缚,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冰冷、沉重、破败、与冲天的杀伐血腥纠缠数万载都未曾散尽的铁与火的苍凉煞气!一种源自荒古的悲怆与孤寂,扑面而来!这里是葬兵之地——兵戈的坟冢!

而脚下…是一条狭窄而冰冷、水流迟缓得几乎如同凝脂的暗河。散发着幽幽腐朽气息的黑水沿着蜿蜒的河道流淌,最终注入山谷深处更加黑暗的阴影里。两侧是高达百丈、光滑如镜、仿佛被无上伟力削切的峭壁,布满了被漫长岁月侵蚀的纹理。峭壁之上,凿刻着无数早已褪色模糊、却依旧能感受到狰狞杀气的古老壁画和符咒。整个山谷,就是一个巨大的、立体的、被遗忘的剑冢!

“这就是…葬兵谷?”林烬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眼前奇景震慑的沙哑。他那强悍的心脏,在这扑面而来的万古杀伐气息中也忍不住微微悸动。

“…无…重力域…”背上的封七郎微弱地回应了一声,便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七根追魂钉的毒加上蚀骨蜂毒的混合爆发,已将他逼到了生死的边缘。

就在林烬将目光从穹顶漂浮的钢铁苍穹收回,准备探查河道深处寻找燕铁踪迹的刹那——

“噌!”

微不可闻的利刃划破凝滞空气的轻响!

比声音更快!

一道细如发丝、微带弧形的银光,快得超出了肉眼的极限,毫无征兆地从右侧光滑峭壁上几乎无法察觉的一道微小裂缝中射出!

直取林烬太阳穴!

时机、角度、速度、隐蔽性都达到了刺杀的巅峰!这是绝杀!来自更高境界强者蓄谋已久的偷袭!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烬的血液!身体的本能反应在思维运转之前已经启动!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拧身旋腰!背上的封七郎因这剧烈的动作甩飞出一小段弧度!

“嗤!”

那抹诡异的银光几乎是贴着他左边鬓角的几根发丝掠过!尖锐的锋芒甚至在他颧骨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线!银光没入身后缓慢流淌的黑水之中,没有溅起半点水花,仿佛被那黑水吞噬。

不等林烬喘息!

“轰轰轰!”

数十道炽热的火光骤然在他前方、左翼、右翼以及头顶悬浮的残破巨盾上方同时迸发!

数十枚拳头大小、包裹在赤红色烈焰中、形如狗头骷髅的飞火弹(焚狱卫标配的爆炎火雷)!带着刺耳的厉啸,如同天降陨火,封锁了林烬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炽热的温度让凝滞的空气都发出噼啪的爆鸣!

同时,三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前方河道转角处的阴影中踏水而出!

统一的赤红色鳞甲覆盖全身,关节处覆盖着狰狞的金属倒刺!肩膀上烙印着燃烧的刑架徽记——焚狱卫!他们的左臂都装配着一个三连发的、闪烁着暗红色符文的圆筒状机括臂弩,弩口还残留着激发后的青烟。三人呈品字形站立,冰冷的眼神如同看着死人。为首一人,气息格外厚重沉凝,远非之前的癸字使可比!他手中并未持握链锯刀,而是垂着一柄赤铜重锏!

被算计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伏杀阵!无声的致命银光逼他移位,连环爆炎火雷封锁走位,三大焚狱卫高手正面截杀!甚至没有给他任何拔出武器的机会!

死亡的气息比裂谷外的童谣更浓!林烬眼底的血色骤然翻涌到了极致!噬天珠在他脚踝深处猛地一震!狂暴凶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想要破体而出!

就在这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刹那!

“嗡——!!”

一道沉重、暴烈、带着无与伦比压迫感的破空声,如同太古神象的咆哮,陡然从山谷深处那片最浓郁的黑暗中炸响!

紧接着,一点赤红的光芒,如同从地心深处迸发的熔岩核心,带着撕裂前方一切阻碍的霸道绝伦的气势,瞬间跨越了百丈距离!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音速!

“呜——砰!!!!”

那点赤红的光芒,并非实体光芒,而是因为极致的速度、压缩到近乎实质的空气被摩擦点燃形成的尾焰!尾焰前端,赫然是一件武器——一柄造型极其简单、粗犷、却大得夸张的锻造重锤!锤头足有人头大小,通体呈现出暗沉粗糙的金属原色,没有任何精致的花纹,只有锤面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锻打痕迹和岁月侵蚀的斑驳锈迹!

这柄沉重得不可思议的巨锤,并非直直飞来!

它带着一种无比狂野、霸道、精妙的旋转!如同挣脱束缚的暴龙,在空中翻滚着、旋转着,带起一片扭曲模糊的赤红光影!锤头高速旋转形成的恐怖风暴直接撞上了那些封锁林烬前进路径、迎面飞来的数十枚爆炎火雷!

“轰隆隆隆——!!!”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如同惊雷在这沉寂的山谷中炸开!无数团巨大的火球在空中猛烈绽放!爆裂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铁砂碎片如同狂风暴雨般横扫四方!然而,更令人震撼的是,这些爆炸的冲击能量,大部分竟被那柄旋转的巨锤所牵引、所裹挟!锤头如同一个旋涡的中心,硬生生将爆炸的能量和冲击波吸扯过去,成为它自身旋转动能的一部分!

焚狱卫射出的飞火弹,反而成了那柄恐怖巨锤的助燃剂和推进力!它速度不减反增!带着吸收了爆炸冲击后的更加狂暴数倍的威势!划出一道赤红的、死亡的螺旋轨迹!

目标直指那三名呈品字形拦截的焚狱卫!尤其是为首那个手持重锏、气息沉凝的队长!

巨锤未至,恐怖的音爆和压力已经让地面凝滞的黑水剧烈震荡起来!三名焚狱卫脸上的冷酷瞬间被惊骇欲绝所取代!那队长怒吼一声,再也顾不上林烬,双臂肌肉虬结,赤铜重锏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如同燃烧的铜柱,倾尽全力迎向那死亡风暴的核心!

“铛——!!!”

重锤与重锏毫无花哨地轰然对撞!

宛如两座山峦在狭小的空间内猛烈相撞!一圈肉眼可见的赤红色冲击涟漪,混杂着如同实质的狂暴音波,伴随着刺目的火星和金属的悲鸣,轰然爆开!

“呃啊——!”

那名队长级别的焚狱卫首当其冲!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双臂连同他引以为傲的赤铜重锏,在与那狂暴巨锤接触的瞬间便如同脆弱的枯枝般寸寸断裂,扭曲成麻花!碎裂的骨骼混合着肉糜从他的臂甲缝隙中喷射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砸中的麻袋,高速旋转着重重倒飞出去!“轰隆”一声砸在百丈外的光滑峭壁上!坚硬的鳞甲在反作用力的撞击下瞬间变形内凹,后背脊骨清晰断裂的“咔嚓”声令人心胆俱裂!赤红的鲜血如同泼墨般从他全身碎裂的甲胄缝隙中狂喷而出,在冰冷的峭壁留下一大片凄厉的血花!他像一摊烂泥般滑落下来,重重砸在河滩碎石中,身体不规则地抽搐了几下,再无半点声息!一锏之威,生死立判!

“嘶——!”

剩下的两名焚狱卫眼珠子都要瞪裂了!队长的实力他们是清楚的,磐骨境中期的高手!专修防御!肉身强度足以硬撼奔牛冲击!却被一锤连人带锏直接轰杀!这是什么怪物?!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两人几乎是同时做出了最本能也最愚蠢的反应——惊骇之下,竟不顾一切地疯狂催动臂弩,对着那柄巨锤落地的方向疯狂倾泻弩箭!同时脚步踉跄着向后疾退!

“噗!噗!噗!”

赤红的淬毒弩箭如飞蝗般射向烟尘深处!但更多的是射偏钉在了悬浮的巨剑残骸上,发出“叮叮”脆响。

烟尘缓缓散开。

一个高大、魁梧、带着一身烟熏火燎气息的身影,缓缓从山谷深处的阴影轮廓中大步走出。踏在冰冷黑水河滩的石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踏一步,凝滞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他的脚步震动一下。

火光勾勒出他如同铁塔般强壮的身躯。最刺目的,是他左边半张脸——那是如同被岩浆浇灌过、被烈火焚烤过后的地狱景象!原本应是颧骨的位置只剩下焦黑萎缩、凹凸不平的皮肉,耳朵只剩半个焦黑的轮廓,眼皮挛缩,露出下方一片浑浊却闪着骇人精光的眼白!那狰狞的伤疤一路延伸进他破旧的粗麻领口深处!右边的半张脸虽完好,却也饱经风霜,刻着岩石般的坚毅线条。下颌钢针般的短髯沾满了汗渍和铁屑。

正是燕铁!

他赤裸着古铜色、肌肉虬结如同钢浇铁铸的上半身。那道标志性的伤疤在火光下像一条扭曲的蜈蚣,无比骇人。而他左边,整个左臂的位置,从肩膀处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同样被烧灼过的、扭曲可怖的疤痕!刚才那柄一锤定乾坤、恐怖到极点的巨大战锤,此刻正被他那仅存的、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右手稳稳抓住锤柄末端,沉重的锤头斜指地面,仿佛感受不到那惊人的重量!

刚才那一掷之威,竟只用了一只手!而且是在百丈之外!这是何等恐怖的爆发力!

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那两个惊弓之鸟般向后疾退的焚狱卫。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废话。下一刻,那具独臂的魁梧身躯动了!

仿佛沉重的钢甲战车突然启动!右脚狠狠蹬踏地面!

“砰!”

脚下的坚硬岩石应声粉碎出一个碗口大的凹坑!龟裂的纹路蔓延开来!燕铁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拖曳着那柄巨大的战锤,撕裂凝滞的空气,带着炸裂般的呼啸直冲向最近的一个焚狱卫!速度快得完全不像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武器!

“吼!!!”那焚狱卫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疯狂地咆哮着,试图抬起沉重的链锯刀格挡!

晚了!

燕铁冲至近前,独臂运锤并非直砸,而是由下至上一个极其狂暴、带着撕裂音爆声的猛烈上撩!

“呜——轰!!”

锤头狠狠砸在链锯刀宽厚的刀背上方!

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传递过来!那焚狱卫只觉得双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如同被一座大山正面撞击!他沉重的链锯刀脱手而出!不仅脱手,在巨锤砸中的瞬间,那锤头上蕴藏的恐怖力量如同粘稠的实质冲击,竟硬生生扭曲了锤风席卷的轨迹!脱手飞出的链锯刀没有飞远,反而被这扭曲的狂暴锤风裹挟着,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毒蟒,在空中硬生生调转了方向,带着更加凄厉的破空声!

“噗嗤——!!”

链锯刀锋利的锯齿刃口,被那锤风精准地推送着,狠狠地、没有丝毫偏差地贯入了它原主人的胸膛!厚实的赤红鳞甲如同纸糊般被洞穿!巨大的力量将这焚狱卫带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了数丈,“咚”的一声,被死死钉在了后方悬挂于半空的一面巨大青铜塔盾残骸上!刀柄剧烈颤抖,发出绝望的嗡鸣!那焚狱卫的眼睛睁大到极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刀柄,喉咙里“嗬嗬”作响,大口涌着血沫,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锤风卷刀,贯心而亡!

最后那名焚狱卫彻底崩溃!看着队长和一息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瞬间化作冰冷的尸体,看着那独臂修罗提锤大步向他逼近,手中的臂弩早已失手掉落。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转身就逃!什么任务,什么功勋,在此刻都化为了最纯粹的、逃命的冲动!他跌跌撞撞地踩在黑水河滩的碎石上,只想远离这个魔鬼!

“留下!”

燕铁的低吼如同洪钟!没有追击,他只是独臂向后猛地一抡!那沉重的巨锤如同一颗赤红的流星,被他狠狠投掷而出!

巨锤翻滚着,发出恐怖的尖啸!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锤头在飞行的途中,竟然精准无比地撞上了斜上方漂浮在低空的一块断裂的巨剑剑尖!

“铛——!!!”

刺耳的金铁巨响伴随着一溜耀眼的火花迸射!那块沉重的巨剑碎片被这猛烈一撞,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它,如同被巨弩射出的标枪,改变了方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垂直向下、携着毁灭的阴影,朝着那疯狂逃窜的焚狱卫头顶狠狠砸落!

“不——!!”焚狱卫只来得及抬头瞥见那巨大的阴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轰隆!!!

地动山摇的巨响!巨剑碎片结结实实砸中了目标!没有惨叫声,只有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和血肉碾烂的闷响!黑水和碎石混合着血泥向四面猛烈爆开!那焚狱卫整个人被砸进了河滩地底深处!连带着他周围数尺的地面都沉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布满蛛网裂痕的、边缘流淌着浑浊血水的坑洞!坑底只有一片模糊的、嵌在碎石里的破碎鳞甲和肉糜!

转瞬之间!三名焚狱卫高手伏杀者,反被一人一锤尽数碾杀!

暴烈!直接!精准!残酷!这就是独臂匠——燕铁!

解决掉所有敌人,燕铁这才走到刚才锤飞队长后落地的巨锤旁,独臂轻松地将其提起,仿佛那不是千斤重物。他大步走到浑身伤痕、背着昏迷封七郎的林烬面前,那双骇人的眼睛上下扫视着两人:

“锻体境就敢触动噬天珠?还把命悬一线的毒耗子背到这鬼地方?”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粗糙、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目光尤其在林烬左脚脚踝那道狰狞的伤疤和他脖颈蔓延的暗红饕餮血纹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你嫌命太长?”

说着,根本不等林烬回答,左手(尽管失去了小臂,但肩膀和残余的肱骨以及强大的肌肉群仍在)如同铁钳般一把抓住了林烬的胸口!那力量奇大无比,不容抗拒!

“走!”低喝一声,他竟单手拖着林烬(连同他背上的封七郎),像拖着一个沉重的包裹,大步流星地朝着山谷更深处、那片他刚才走出的、弥漫着硫磺味和金属灼烧气息的浓浓黑暗走去!

林烬被拖得脚下踉跄,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燕铁看似粗暴,但那只抓住他的巨掌却并未真正用力压迫他的伤口,甚至有一丝温热的、微弱但精纯的力量从掌心传来,隐隐护住他因为连场战斗和融合噬天珠而早已被震伤的内腑!

“燕哥…外面血饕教的骷髅兵…”林烬喘了口气,艰难地问道,目光警惕地瞥向谷口方向,那片隔绝内外的“水膜”屏障。

“哼,那鬼婆娘的‘血骨妖偶’,靠近这片煞域自行溃散。但腐血难缠,粘上一点如跗骨之蛆!此地有东西镇着她进不来!”燕铁头也不回,脚下步伐更快更急,独臂却稳如磐石地支撑着两人。他显然对血饕教的手段以及葬兵谷的特性了如指掌。“此地煞气最浓,反可暂时压制毒耗子体内的蚀髓毒!但撑不过三炷香!”

说话间,已经拖着林烬冲进了山谷深处那片核心区域。浓重的黑暗如墨般包裹而来,伴随着越来越浓郁的硫磺矿石气息和铁器被烧灼的气味。温度也骤然升高,空气灼热异常。

终于,在穿过一片仿佛由巨大断裂剑柄形成的天然拱门后,视线豁然一亮!

眼前是一个大约百丈方圆的巨型天然洞穴!或者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然熔岩石窟被改造后的奇特空间!石壁呈现暗红色,布满了扭曲的矿物脉络和冷却凝固的岩浆痕迹。

最核心、最震撼的,是石窟中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二十丈的凹陷区域!整个区域并非平坦,而是如同一个微微向内凹陷的金属巨碗!碗的边缘高耸,呈现出凝固的、如同暗金流动又冷却后的奇异金属光泽!

此刻,这个巨大的金属碗中,正盛满了小半池翻滚着、粘稠的、呈现出亮白偏青色泽的高温金属液体!池面不断冒着巨大的、粘稠的气泡,破裂时发出“噗噗”的闷响!难以想象的恐怖高温从池中散发出来,让整个洞窟内的空气都因热量而扭曲波动!硫磺矿石的气息正是源自这里!

更诡异的是,巨大金属池周围的地面上,散乱地插着、躺着无数兵器碎片!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大部分都是残破不堪、锈迹斑斑的寻常兵刃,但也有少数闪烁着符文的法器碎片混杂其间!它们就像是祭品,围绕着这口沸腾的金属熔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沉重、暴烈、混杂着无数金铁破碎意志的恐怖煞气!这股煞气浓度之高,凝如实质,甚至在洞窟半空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游魂般扭曲穿梭的黑色丝缕!它们在金属熔池上方盘旋、哀嚎,最终投入沸腾的熔液,化作一缕青烟。

铸兵池!

“把他放下!”燕铁指着金属池边缘一处较为平坦的地面,低喝一声,同时松开抓着林烬的手,迅速在洞口布置了几个林烬看不懂、似乎是用融化的奇特金属液淋出来的防护纹路,隔绝内外气机。

林烬小心翼翼地将背后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封七郎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少年的脸色已经由死灰转为黑紫,嘴唇乌青,七根透骨钉周围的伤口处,皮肤下血管呈现出发散状的乌黑脉络,如同邪恶的蛛网在蔓延。蚀髓毒和蚀骨蜂毒混合后爆发产生的变异剧毒,正在飞速侵蚀着他的生机!

“锁魂钉的蚀髓毒,封家小子靠自身毒抗吊住了半条命,但引动蜂毒以毒攻毒是昏招!毒上加毒,激发了蚀髓毒的腐蚀性!”燕铁蹲在一旁,那只仅存的完好的右眼紧盯着封七郎的状态,仅存的右手五指如风,飞快地在封七郎周身几处大穴疾点!每一次落指,指尖都凝聚着丝丝缕缕厚重如铁的气劲!试图强行封堵毒血侵蚀心脉。

“他撑不住我强行逼毒!焚狱卫的毒功阴险刻骨!”燕铁抬头,那半张焦面在熔池火光映照下更显狰狞,眼神却无比凝重地直刺林烬:“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借这‘万兵冢’的池底千载凶煞残魂戾气,还有这‘赤炼金精’的焚煞炎力!把你体内那颗刚吞进去没多久、还没完全消停的饕餮珠子的凶性再引出来一点!让它以毒攻毒,吞噬封小子体内的剧毒本源!风险极大!凶煞入体,残魂反噬,还有噬天珠的反噬…你俩可能当场变成没有神智只知杀戮的怪物!敢不敢赌?!”

没有丝毫犹豫!林烬的回答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

“动手!”

燕铁那只完好的眼中猛地爆出精光!低吼一声:

“脱衣!入池!沉到最底,抱元守一!不论遭遇什么,除非我说出来,否则死也不准动!更不准抗拒珠子的力量!”

林烬没有丝毫废话!刺啦几声,撕裂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赤裸着伤痕累累的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和脖颈蔓延的饕餮血纹。左脚脚踝那道伤疤在高温下隐隐跳动。他没有看那足以焚金熔铁的恐怖熔池,眼神坚毅,一步踏出!

噗通!

身体猛地扎入那粘稠、灼热如同熔岩的赤练金精熔液之中!预想中皮开肉绽、骨肉分离的极致痛苦并未第一时间传来!但恐怖的灼热感依然排山倒海般涌来!仿佛皮肤被无数烧红的细针同时猛刺!更有一股沉重无比的金属粘滞感和巨大的压力包裹全身!他屏住呼吸,闭紧口鼻,任由身体被沉重的熔液向下拉扯,迅速沉向金属池深处!

看着林烬消失在被巨量气泡覆盖的熔池表面,燕铁眼神决绝!右臂肌肉贲张,那沉重的巨锤被他单手高高抡起!锤头上亮起一片刺目的、仿佛凝聚了无数金铁碎屑光芒的符文!

“开冢!聚煞!引魂!”

随着他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古老音调喝出!巨锤带着开山裂地的气势,狠狠地砸在了巨大金属池边缘的池壁之上!

“咚——!!!!!!!!!!!!!!!”

比之前锤杀焚狱卫更加恐怖百倍的、真正如同天崩地裂的巨响轰然炸开!整个洞窟都在剧烈摇晃!四壁暗红色的岩石簌簌落下!

伴随着巨响,金属池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亘古沉眠的恐怖存在被瞬间惊醒了!

熔池表面的气泡瞬间剧烈十倍!翻滚如沸!池底深处,无数道漆黑的、充满怨恨、绝望、杀戮、不甘意念的残兵凶魂戾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在熔池上方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凶兽、扭曲的残兵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

熔池内部!

刚刚下沉不过数丈的林烬,瞬间被无数从池底疯狂冲出的凶魂戾气包围、撕扯!这些千百年残兵蕴藏的破碎意志疯狂冲击着他的精神!更可怕的是,他左脚脚踝深处那颗沉寂了片刻的噬天珠,在这极致凶煞和戾气的刺激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凶光!

嗡!

九首饕餮的虚影在他识海中咆哮苏醒!无数道比头发丝更细微千倍的暗金色半透明触须,如同饥饿亿万年的凶兽张开了无数口器,猛地从他脚踝伤疤处、从他全身毛孔、甚至从他七窍之中疯狂钻出!不再是之前半虚半实的菌丝形态,而是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仿佛实质的金属触须!它们贪婪地、蛮横地、疯狂地捕捉、缠绕、攫取、吞噬着周围那些携带着千载杀伐执念的凶魂戾气!

噬天珠在吸收!在成长!在愉悦地颤抖!它太需要这些精纯的凶煞能量了!

然而这剧烈的吞噬,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浇入了一瓢冰水!

整个巨大的金属熔池,彻底暴走了!千百年沉寂的凶煞之气被搅动、被激怒!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狮群!池底深处,更多、更古老、更暴戾的气息被惊醒!无数残兵碎片在熔液中震动哀鸣!被吞噬的戾气化作的反抗意志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向池中的林烬!将他当成了唯一的宣泄口!

内外夹击!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凌迟!

“唔——!”池底的林烬发出一声被熔液掩盖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之中鲜血瞬间渗出!又被高温瞬间蒸干!唯有那双眼瞳深处,一丝如同凶兽捕食时的、纯粹的吞噬金光,在无边的痛苦与狂暴能量冲击中,倔强地燃烧着!

与此同时!洞窟外!燕铁布置的防护纹路猛地震动!隔绝的煞气屏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般剧烈波动起来!

一股阴冷、腐臭、粘稠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污秽之潮,无视煞气阻隔,从洞窟唯一的入口处弥漫渗入!

伴随着更加清晰、更加恶毒、带着无尽诅咒和贪婪的童谣声:

“…婆婆梳骨…抽髓为油…点灯…照亮你的…魂儿呦…”

洞窟外,山谷无重力域的边缘,血色的光晕如同污秽的血痂,粘稠地附着在屏障之上。无数扭曲蠕动的血线正在侵蚀、同化着煞气屏障的边界!隐约可见一道佝偻枯瘦、拄着一根挂满小银铃铛的人骨杖的模糊身影,在血光中若隐若现。白骨杖头的铃铛,正随着那恶毒童谣的节奏,发出细小却诡异地穿透屏障的叮当声!

咒骨婆婆!血饕教团的圣女!她亲自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