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现场:珍珠与尸体的秘密

夕阳像个漏了底的咸蛋黄,黏糊糊地泼在灰蒙蒙的城市半空。晚高峰的喧嚣塞满了每条街道,汽车喇叭此起彼伏,汇成一股叫人脑仁疼的噪音洪流。人行道上,林笑笑觉得自己快被这股洪流挤成了一张薄薄的肉饼,她护着怀里那杯刚买的珍珠奶茶,像护着沙漠里最后一口甘泉,在步履匆匆的人流里艰难挪动。

“麻烦让让……借过借过……哎哟!”一股蛮力从侧面撞来,林笑笑一个趔趄,手里捏着的钱包脱手飞出,精准地越过绿化带低矮的冬青树丛,吧嗒一声,摔进了后面那条散发着可疑酸腐气味的下水沟边缘。

“我的钱包!”林笑笑的心跟着钱包一起沉了下去。那里面可是她刚发的实习期第一份工资!她顾不上心疼被撞得晃荡出来的奶茶,也顾不上嫌弃那沟里翻腾上来的、混合着烂菜叶和不明物质的沤臭味,把奶茶杯往旁边的垃圾桶顶上一放,捋起袖子就准备翻过去。

绿化带的冬青树丛长得有点疯,枝条张牙舞爪。林笑笑小心翼翼地扒开那些硬邦邦的叶片,粗糙的树皮蹭着她的小臂,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她屏住呼吸,尽量忽视那股直冲脑门的酸腐气,探身往下够。指尖触到湿漉漉、滑腻腻的钱包皮面,她心里一松。就在她捏住钱包,准备往回抽手的瞬间——

指尖,碰到了一个东西。

冰凉,坚硬,隔着那层薄薄的、被沟里湿气浸透的西装布料,透出一种非人的死寂。

那触感太突兀,太不对头了。林笑笑动作猛地一僵,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塞进了一千只聒噪的蝉。她下意识地、有些僵硬地低头,顺着自己手的方向,拨开了几片遮挡视线的冬青叶。

光线昏沉,下水沟边缘的污水泛着油腻腻的光。首先撞进眼帘的,是一只手。一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无力地摊在污水和淤泥里。再往上,是同样湿透、沾满污迹的深色西装袖子。

她的视线艰难地向上爬升,掠过僵硬的肩膀,最后定格在那张仰面朝上的脸上。

那张脸泡在浑浊的水里,眼睛大睁着,瞳孔早已涣散,却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灰扑扑的天空。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呐喊,最终却只灌满了污水和淤泥。

嗡——

林笑笑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啊——!!!”

一声短促到几乎变了调的尖叫撕裂了傍晚的喧嚣,又像被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她猛地向后弹开!

这一退,手肘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垃圾桶顶上那杯岌岌可危的珍珠奶茶上。

塑料杯应声而倒。

哗啦!

半杯黏稠的、琥珀色的奶茶,混合着无数颗圆滚滚、黑珍珠般的粉圆,天女散花般泼洒下去。褐色的液体无情地浇在尸体那张惊恐凝固的脸上,顺着僵硬的脖颈往下淌。几颗弹性十足的珍珠,在撞击下甚至直接蹦进了那张微张的嘴里,场面诡异得令人作呕。

但最扎眼的,是一颗格外饱满的珍珠,不偏不倚,正正卡在了尸体西装前襟上,一枚在污水浸泡下依然顽强闪烁着黯淡金光的领带夹的凹槽里。那颗黑珍珠嵌在镀金的金属面上,像一滴凝固的、不合时宜的眼泪。

周围路过的几个人被林笑笑那声尖叫惊动,纷纷侧目,随即也看到了绿化带后的景象。惊恐的低呼和抽气声瞬间炸开。

“死……死人?!”

“天啊!快报警!”

“呕……”

林笑笑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被那股浓烈的酸腐味和眼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堵得死死的。她看着那颗卡在领带夹上的珍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具尸体大睁着的、被奶茶糊住的眼睛。

“让开!警察!”

一个低沉冷硬、极具穿透力的男声穿透了人群的骚动,像一把冰锥凿开了混乱。人群被迅速分开一条通道。

林笑笑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来人个子很高,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便装,肩宽腿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路灯的光线恰好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薄唇紧抿着,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锐利得惊人,此刻正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绿化带后的现场,最后精准地钉在了林笑笑惨白如纸的脸上。

是顾铮。市局刑侦支队那位以毒舌和效率著称的副支队长,也是林笑笑这个倒霉催的实习法医助理的顶头上司。

顾铮的目光在那具被奶茶“洗礼”过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那眼神冷得能掉冰渣子。他几个大步就跨到了林笑笑面前。

林笑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徒劳地指了指沟里的尸体,又指了指垃圾桶顶上那个空了的奶茶杯,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顾铮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揪住了林笑笑卫衣的后领子,像拎一只闯了祸的小鸡仔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她从绿化带边缘提溜了回来。

双脚陡然离地的失重感让林笑笑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下一秒就被迫与顾铮那张冷峻得吓人的脸近距离相对。他眼底压着显而易见的怒火,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个字都刮得人耳朵生疼:

“林笑笑,破坏现场,扣你一个月工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尸体脸上还在往下淌的奶茶渍,以及那颗卡在镀金领带夹凹槽里的、无比醒目的黑珍珠,嘴角极其冷酷地往下撇了一下,“毁尸灭迹……倒挺有创意?给你加绩效,要不要?”

“扣工资”三个字像三道惊雷劈在林笑笑天灵盖上,瞬间盖过了对尸体的恐惧。她猛地回魂,挣扎着想站直,声音都变了调:“顾队!我不是!我没有!我钱包掉下去了!我捡钱包!谁知道下面有……有那个啊!”

“钱包?”顾铮的视线锐利地扫过林笑笑手里还紧紧攥着的那个湿漉漉的钱包,又落回她写满惊恐和冤屈的脸上,眼神里的冰渣子丝毫没化开,反而更添了几分审视,“捡钱包捡出个命案现场?林笑笑,你这‘捡’功,不去买彩票真是屈才了。”

他松开了揪着她后领的手。林笑笑脚下一软,踉跄一步才站稳,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被顾铮那句“扣工资”给气的。

“看好她。”顾铮头也不回地对着后面跟上来的两个年轻警员吩咐了一句,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他自己则戴上手套,动作利落地越过绿化带,蹲在了下水沟边缘,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那具被奶茶玷污的尸体,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警戒线很快被拉起,蓝红警灯闪烁,将这一小片区域切割成与外面喧嚣世界截然不同的肃杀空间。法医和技术人员也迅速赶到,现场勘查灯惨白的光柱刺破昏暗,聚焦在那具无声的尸体上。

林笑笑被安排站在警戒线外不远处的路灯下,由刚才那个年轻警员小张看着。晚风吹过,她打了个寒噤,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小臂上被冬青树划拉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揉一下,指尖却还残留着刚才触碰那冰冷西装布料和其下坚硬物体的诡异触感,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沟里的惨状,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顾铮蹲在那里的背影上。他脊背挺直,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开尸体西装的前襟,似乎在检查那个被珍珠“光顾”过的镀金领带夹。

惨白的勘查灯下,领带夹上那颗碍事的黑珍珠被顾铮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放到证物袋里。没有了珍珠的遮挡,领带夹的金属表面清晰地暴露在强光下。林笑笑站的位置角度有点偏,但她眼尖地捕捉到,在那光滑的镀金底托靠近夹针的位置,似乎刻着一个什么东西。

线条有些模糊,被污水和淤泥侵蚀过,又被奶茶冲刷了一次,但轮廓依稀可辨。

像是一个字母。

一个刻痕很深的……“L”?

林笑笑的心莫名地咯噔了一下。L?代表什么?姓氏?名字缩写?还是……某种标记?

就在这时,顾铮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个刻痕。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侧脸在强光下显得轮廓分明,表情深不可测。他没有立刻处理领带夹,而是将镊子探向了尸体西装的内袋。

内袋的位置被奶茶浸湿了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晕染开来。顾铮用镊子尖极其谨慎地拨开湿透的西装布料边缘。一张对折起来的硬质卡片,露出了一个角。

像是……一张车票?

顾铮用镊子夹住卡片的一角,极其缓慢、小心地将其从内袋里抽出来。卡片被奶茶渍浸透了大半,纸质变得软烂,边缘卷曲。他将其轻轻展开在铺好的物证布上。

勘查灯的强光下,车票的印刷字迹大部分都还清晰:出发站,本市;日期,就是昨天下午;车次……然而,最关键的目的地——终点站那一栏,正好被一大片深褐色的、黏糊糊的奶茶污渍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只留下一点模糊的墨迹边缘,完全无法辨认。

顾铮盯着那张被奶茶毁掉关键信息的车票,眉头拧得死紧。他沉默了几秒,手指在物证布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发出沉闷的轻响。

周围勘查的警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现场只剩下勘查灯运行的微弱电流声和远处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背景音。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以顾铮为中心弥漫开来。

林笑笑远远看着顾铮那凝重的侧影,和他指尖下那张被污渍彻底模糊了去向的车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几乎忘记了跳动。那杯该死的奶茶,那颗该死的珍珠,还有那个该死的“L”……无数破碎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子里旋转、碰撞。

那具尸体是谁?他西装内袋里的车票,终点究竟是哪里?那个刻在领带夹上的“L”,又指向何方?这到底是意外,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的开始?

晚风吹过,卷起路边的落叶,打着旋儿从林笑笑脚边掠过。她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舌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杯珍珠奶茶过分的甜腻感,混合着下水沟的酸腐和尸体冰冷的死亡气息,形成一种极其诡异、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看着顾铮站起身,那张被奶茶污损的车票被小心地装进透明的证物袋。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穿过闪烁的警灯和忙碌的警员,再次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风暴欲来的凝重。

林笑笑猛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