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瓯缺

永嘉三年霜降，谢明凰跪在御书房描金地毯上，看着新帝将虎符重重按在镇北军报上。窗棂外飘着今冬初雪，她却觉得冷意从脚底直窜心头——陆珩率军出征半月，潼关三百里加急竟被内阁压了整整五日。

“陛下当真要削三州军饷？”谢明凰指尖划过奏折边角，墨迹未干的“克扣”二字还泛着青黑。永嘉帝揉着太阳穴倚回龙椅，案头堆着半人高的弹劾折子，最上方那份赫然写着“陆珩私铸兵器，图谋不轨”。

她忽然想起昨夜陆珩快马捎回的密信，油纸里裹着半片染血的枫叶。那日城楼送别时，青年将军当着三军将士扣紧她五指，玄甲撞得她腕间发红：“若见枫叶传讯，莫慌。”可此刻望着满纸污蔑，她还是咬破了舌尖。

“爱卿可知，陆将军带走了朕半数禁军？”永嘉帝忽然将茶盏砸向她脚边，瓷片飞溅时，谢明轩正好掀帘进来，少年捧着的江南盐引哗啦啦散了一地。“姐！淮安三十六个盐场被查封了！”他惨白着脸指向窗外，运河方向浓烟滚滚，隐约传来火把劈砍木料的爆裂声。

谢明凰霍然起身，鬓边金蝶步摇擦过珠帘发出脆响。她抓起案头虎符塞进谢明轩衣襟，指尖用力到发颤：“去码头！货船底舱有二十门改良火炮！”转身对着永嘉帝福身时，裙裾扫翻了盛着冰镇梅子的琉璃盏，鲜红果子滚到“陆珩”名字上，像极了那年喜轿崖下漫开的血迹。

淮安盐运使带着官兵冲进谢家别院时，谢明轩正指挥着工匠往船身刻火纹。少年踩着满地碎木屑冷笑：“查封？先问问我姐埋的火药答不答应！”话音未落，河面突然炸开丈高水花，十二艘蒙着草席的货船同时起火，浓烟中传出西狄语的惊吼。

谢明凰立在对岸茶楼，看着火光映红陆珩出征前留下的布防图。老掌柜颤巍巍递上热茶：“夫人，那盐场地底埋着前朝火雷阵......”她摩挲着杯沿忽地轻笑，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镇北王余党花重金买通漕帮，却不知那些“盐船”本就是陆珩为她备下的诱饵。

皇宫深夜梆子敲到第三声时，谢明凰提着沾泥的裙摆翻进太极殿。永嘉帝披着银狐氅坐在阴影里，脚边散落着被朱笔划破的奏折。“爱卿可知，陆将军在潼关斩杀的‘叛军’首领，是西狄扮作的商贾？”烛火噼啪炸响，她看见皇帝眼底晃动的光，忽然福至心灵地掏出袖中密信。

羊皮卷展开竟是半幅边境布防图，标注着西狄潜伏十年的暗桩。“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西狄使团遇刺？”她指尖点着某处山谷，“陆珩当时奉命追查，却在现场发现了御制箭镞。”永嘉帝猛然站起撞翻香炉，灰烬落在奏折“通敌”二字上，恰掩住陆珩请罪折子里那句“臣愿以命换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