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试探

凌棠醒来之时,是翌日晚了。

翠翠连忙将热水递到她唇边,慢慢喂着。

翠翠突然红着眼眶哽咽道:“小姐,那贱奴记不得我们了,你又何必糟蹋自己的身子去试试他的态度呢?”

她脸色苍白,喝了点热水后才缓缓记起来,先前为了测景初浔对她这个未婚妻的态度,顺纪遥的手落入水中,被他救了上来。

从此番情形看来,景初浔的确不认得她们了,换作是以前他定然会急急忙忙给她披上外衣然后去找大夫了。

甚至于跟罪魁祸首殴打在一起。

又怎么平静地站在一处,看她狼狈呛水?

她把玩手腕上的镯子,静静道:“你说的对,一条狗罢了,不要了就不要了。”

只要她以侯府世子未婚夫的名义留在京城,物色其他男子。

即使有朝一日他退婚,也可以另寻他人。

景初浔这条曾经的乖狗,实在不足以让她煞费苦心。

夜色入户,风声清晰地传入耳旁。

北方的冬日果真比江南小镇要冷不少,昨日掉入湖中,足以让她差点丢掉半条命。

纵然被景初浔及时救了上来,这副身子照样得要养个半月才能好。

凌棠垂眸,盯着腕上的一道伤疤。

那是出来尚书府时被纪遥用簪子划伤的,她蓦地笑出声。

纪遥,她不会放过。

翠翠出了院子,不过是打趟水的功夫她就急忙跑回来,额间沁出不少汗。

“小姐,不好了,老爷和夫人听闻纪三小姐扣押在侯府,这下都要来找你算账了。”

话音刚落,木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干人等的脸。

纪夫人满脸愠色:“凌棠,纪家好心收留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向来稳重的尚书大人也乱了心神:“怂恿世子毁坏遥儿的名声,这就是你身为大家闺秀的风度?”

凌棠身子还未好,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来,对众人行了个礼。

虽处于逆境,她依旧不卑不亢:“昨日之事,是纪三小姐有意推我下水,导致今日受了风寒,世子殿下不知三小姐当众闹事毁坏侯府宴席的目的,暂扣押审讯而已,与我又何干?”

凌棠长得乖巧,性子看起来也软得很,没想到却是个硬骨头。

纪夫人闻言却是冷笑,语气嘲讽:“当初你来尚书府时可不是这等脾性,遥儿用簪子划伤你都懦弱不言,如今是有世子殿下护着,要反了天了不成?”

凌棠在江南小镇长大,本就生得温婉,现下感染了寒气,唇色苍白,在烛焰的照耀下更显得柔弱。

“别说是推你下水了,凭尚书府这些时日留你的恩情就算要了你的性命也说不得半个字。”

任谁听了虽觉得折辱人性,但为了前程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更何况她名义上是世子殿下的未婚妻,到最后未必能嫁出去。

毕竟京城无人不知,侯府世子早已有了心上人。

偏生凌棠从不是任人摆布的大家闺秀。

她语气像是淬了毒,轻声道:“三小姐这般不知礼数讨人嫌,夫人难不成也想和礼部尚书一样做丧家之犬吗?”

礼部尚书前些日子就因得罪了景初浔,不过半日就让皇帝下旨抄了满门,至于原因无人敢问。

凌棠一眨眼,仍是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仿佛方才只是他们的错觉。

纪夫人一时间又惊又怒,抬起手刚想扇巴掌,尚书大人立即反应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摇头。

权衡利弊后,他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冰冷道:“你若是还想待在府里,就把瑶儿要回来,否则就别怕我不顾当年情面,将你请出尚书府了。”

随后他们都退了出去。

翠翠的手还在抖,她不停地问:“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如若那贱奴不放人,我们岂不是真的要走?”

世人皆知侯府世子莫名多了未婚妻,以为他们感情有多么深厚,但实际上,景初浔失忆,不记得从前的一切,若非祖辈的救命之恩,当真是半点情谊都没有了。

凭侯府雄厚的背景,这退婚书随时会递来,到那时她们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了。

凌棠不急不躁,嗓音显现出甜腻的娇纵:“不急,他能爱上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况且京城里皇族贵胄如此之多,何必非要吊死在他这颗树上?”

翠翠恍惚了一瞬,自从江南小镇被贼人火烧后,她好久没有见过小姐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了。

“盛京城繁华,哪怕挤破脑袋,我也要留在这。”

无权无势的日子苦寒,凌棠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了。

凌棠野心不小,翠翠知道。

她父亲死后,凌家的财富一夜之间等同于无,富庶家的儿子皆死于大火之中。

翠翠同她逃离了江南小镇,去往京城的路上她们稍不注意,就被发买到大户人家的屋子里当丫鬟。

如果不是她有本事,讨好大户人家少爷,适时骗取钱离开,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凌棠有多么惜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嘴上说着不在意景初浔昨日的表现,内心却满是不悦。

她豁出身子骨试探的态度,可不仅仅是为了冷冰冰的话语,和微不足道的扣押。

她还要他如原来一样,不顾所有的利益豁出性命去帮她。

寒冷的冬夜开始下起了小雪,寒意浸入骨髓,翠翠再加了些炭火,勉强变得暖和了。

凌棠丝毫不在意晚上的插曲,拖着疲惫的身子重新回到塌上小憩。

直到天微亮,泛起鱼肚白,她再次起身穿戴好衣裳,一身素净,发髻上只点缀了个白色绒花。

她站在雪中仿佛随时会融化,脆弱不已。

翠翠看了心疼,眼眶发酸,小跑过去问:“小姐,现在就要去侯府吗?”

冬雪未消,厚厚的大氅也遮盖不住冷意,凌棠伸出掌心,雪片落在肌肤上,泛起刺痛,她笑笑:“走吧。”

京城名门世家,最怕的就是名声二字。

她不信名声丢了出去,尚书府众人还会为了区区纪遥得罪所有人。

侯府门檐前,她跪于寒冬初雪,磕头求情:“还请世子放过纪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