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炼初成,白骨为薪

那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泉注入识海,瞬间冻结了林寒濒临溃散的意识。不是询问,不是交易,而是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漠然,高高在上,视他如蝼蚁,却又带着一丝对他鲜血的…品评。

活下去?

代价是什么?念头如电光火石般掠过,却根本来不及思考。掌心被钉穿的剧痛和那疯狂攫取生命的吸力,已将他拖向彻底沉沦的边缘。身体如同被抽干的皮囊,冰冷、沉重,连指尖都无法再动分毫。唯有那紧攥着剑柄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青筋暴起,烙印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执念。

“想活命?”那声音的余韵还在识海回荡,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林寒的瞳孔已经涣散,视野彻底被黑暗吞没。就在意识之火即将熄灭的刹那,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骤然从紧握的剑柄中爆发出来!

不再是贪婪的吸吮,而是狂暴的…回涌!

仿佛决堤的洪流,一股灼热、霸道、带着浓烈血腥气息的能量,粗暴地逆冲进他几乎枯竭的血管!这能量所过之处,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体内经脉中穿行,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强行点燃了他濒死的生机!

“呃——!”林寒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冰冷的淤泥中剧烈地痉挛。灰败的皮肤下,暗红色的脉络如同复苏的毒蛇般凸起、蔓延,发出微弱的红光。一股凶戾、嗜血、渴求掠夺的意志,伴随着这股能量,蛮横地冲击着他的心神,几乎要将他残存的自我意识彻底淹没。

是那剑!是它反哺了力量!但这力量……是毒药!是枷锁!

林寒残存的意识在疯狂呐喊,本能地想要抗拒这股侵蚀心神的邪异洪流。然而,《血炼剑经》的经文,那十六个用鲜血和剑意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古字,却在此时疯狂闪烁!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仙途万劫,唯剑独尊!”

经文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抵抗的意志上。冰冷霸道的意志在咆哮:要么顺从这力量,运转剑经,炼化它!要么,被它撑爆,化为这深渊里又一具枯骨!

没有选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寒残存的意识,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火星,死死抓住了那篇残缺却霸道绝伦的《血炼剑经》!他不再抗拒那股涌入体内的灼热洪流,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引导着它,按照剑经所述那最原始、最野蛮的路径,在体内强行运转!

轰!

仿佛在干涸的河床上引爆了岩浆!

那股由古剑反哺而来的、蕴含着腐朽尸骸精粹和冰冷剑煞的驳杂能量,瞬间被《血炼剑经》的霸道法门点燃、撕扯、强行炼化!过程粗暴得令人发指,如同用钝刀在体内剐蹭经脉。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经脉被强行拓宽、灼伤的剧痛。林寒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厉害,口中溢出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黑血,腥臭扑鼻。

然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气血之力,在狂暴的炼化中被强行淬炼出来,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融入他枯竭的四肢百骸。断裂的右腿骨处,传来钻心的麻痒,那是被强行催发生机、加速愈合的征兆;火烧火燎的喉咙和翻江倒海的脏腑,在这股新生气血的滋养下,痛楚竟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丝。

代价是巨大的。每一次运转剑经,都像是在燃烧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那股盘踞在心神中的凶戾意志,也随着炼化的进行,变得更加清晰、更具侵蚀性,试图将他的灵魂染上同样的血色。

他活下来了,暂时。但这活,是饮鸩止渴!是以自身为熔炉,炼化来自深渊的“薪柴”!

就在林寒挣扎于剧痛与新生之间,意识模糊地引导着那丝微薄的气血之力试图修复最致命的脏腑损伤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深渊中清晰无比的脆响,从他身下传来。

林寒身体猛地一僵,强行凝聚起一丝清醒的感知。

声音的来源,正是他身下那片厚厚的、滑腻的、由无数枯骨和腐烂淤泥沉积而成的“地面”。被他之前挣扎、古剑异动以及此刻体内气血运转所散发出的微弱生机所牵引,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累累白骨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咔嚓…咔嚓嚓……

细碎的声响如同死亡的虫豸在啃噬,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密!不再是单一的脆响,而是连成一片,如同冰面在脚下寸寸龟裂!

林寒艰难地转动眼珠,借着古剑剑柄上那尚未完全熄灭、兀自明灭不定的暗红血芒,向身周看去。

这一看,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深渊的冰冷更甚百倍!

只见那些原本散落嵌在淤泥里、卡在石缝中的森森白骨,此刻竟诡异地微微颤动起来!指骨在淤泥中屈伸,肋骨在无声地开合,破碎的颅骨空洞的眼窝里,无声无息地亮起了一点点幽绿色的、黄豆大小的鬼火!那火光冰冷、死寂,不带丝毫情感,只有对生者气血最本能的、贪婪的渴望!

它们被惊醒了!被林寒体内强行运转剑经所泄露出的那一丝活人的气血,以及古剑吞噬尸骸精粹时散逸的波动所吸引!这片埋葬了无数生灵的绝地,其真正可怕之处,并非仅仅是环境的险恶,而是这些因怨念、不甘或邪异能量侵染而残留、蛰伏的骸骨残魂!

此刻,它们嗅到了新鲜的血肉气息!

“嗬…嗬……”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诡异嘶鸣,不知从哪一具骸骨的胸腔里发出,瞬间点燃了这片死域!

哗啦啦——!

淤泥翻涌,碎石滚落!距离林寒最近的一具还算完整的骷髅,猛地从泥泞中坐起!它半边肋骨塌陷,颅骨缺了一大块,但剩下的那只臂骨却异常迅猛地扬起,带着残留着锈蚀甲片的手爪,狠狠抓向林寒动弹不得的右腿!

速度不快,甚至有些僵硬,但那森白指骨上缠绕的阴冷死气,却让林寒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死亡的阴影,从未真正离去,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可怖的方式降临!

剧痛、虚弱、以及心神中那股凶戾意志的疯狂冲击,让林寒的反应慢了不止一拍。他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骨爪带着腐朽的腥风抓来,想要翻滚躲避,身体却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只有左手还死死地、仿佛与生命焊在了一起般紧握着那截冰冷的剑柄!

躲不开!

就在那骨爪即将撕裂他腿上皮肉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直被他紧握在左手、剑柄上血芒明灭不定的古剑,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震鸣!

并非林寒催动,完全是古剑自发的反应!

一股冰冷、纯粹、带着无上威严的剑煞之气,如同无形的涟漪,以剑柄为中心骤然爆发扩散!

嗤!

那具抓向林寒的骷髅,首当其冲。它扬起的骨爪,在距离林寒腿骨不足一寸的地方,骤然僵住!紧接着,那惨白的指骨、臂骨、乃至整个躯干,如同被亿万柄无形利剑同时切割、贯穿,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幽绿色的魂火在颅骨空洞中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哗啦!

整具骷髅,连同它身上残留的破败甲片,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塔,无声无息地坍塌下去,化为一堆再也无法动弹的、彻底失去灵性的骨粉,簌簌落入淤泥。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然而,古剑这自发的、凌厉绝伦的爆发,并未能震慑住其他苏醒的骸骨,反而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冰水!

深渊之底,那密密麻麻的幽绿魂火,骤然间暴涨!嘶鸣声、骨骼摩擦的咔嚓声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潮音!更多的骷髅,从淤泥里、石缝中挣扎着爬起,摇摇晃晃,却带着一种前赴后继的疯狂,从四面八方朝着中央那一点微弱的生机和那柄散发着令它们本能畏惧却又更加贪婪气息的古剑,围拢过来!

它们数量太多了!古剑的爆发,仅仅清空了最靠近的一圈。更多的骷髅,踏着同伴的骨粉,如同惨白的潮水,汹涌而至!空洞的眼窝里,幽绿的魂火跳跃着,死死锁定了淤泥中那个唯一还在喘息的生命。

古剑剑柄上的血芒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似乎刚才那一下爆发消耗不小,光芒黯淡了许多。那股冰冷的意志再次穿透林寒的识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却依旧是那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废物…这点精血…不够…”

“杀…用它们…补我…”

林寒的心沉到了谷底,又猛地被一股绝境中迸发的凶戾点燃!古剑需要精血,需要能量!这些骸骨残魂,就是深渊赐予的“薪柴”!剑经需要运转,需要掠夺!否则,他和这柄邪异的剑,都要被这惨白的骨潮淹没、撕碎!

没有退路!只有杀戮!只有掠夺!

“嗬…啊——!”

林寒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那被剑经凶戾意志不断侵蚀的心神,在这一刻竟与剑的意志产生了短暂的共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戮欲望!他不再试图修复伤体,反而将剑经炼化出的、那丝刚刚恢复的微弱气血之力,连同残存的所有意志,不顾一切地灌入紧握剑柄的左手!

“给我…吸!”

意念如刀,狠狠斩向那冰冷的剑!

嗡!

锈蚀的剑柄骤然一震,暗红血芒猛地炽盛了一瞬!一股比之前更加贪婪、更加霸道的吸力,轰然爆发!目标,不再是林寒自己,而是那些汹涌扑来的、散发着阴冷死气的骸骨!

距离最近的几具骷髅,动作骤然僵直!它们空洞眼窝中的幽绿魂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疯狂地摇曳、扭曲,随即化作一道道微弱的惨绿流光,被强行从颅骨中抽离出来,连同骸骨上残留的最后一点精华死气,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柄贪婪的古剑疯狂吞噬!

噗!噗!噗!

失去魂火支撑的骸骨,瞬间散架,化为一堆堆普通的枯骨,重新跌入淤泥。

然而,杯水车薪!吞噬几具骷髅的能量,仅仅让剑柄上的血芒稍微稳定了一丝。更多的骷髅,踏着同类的残骸,悍不畏死地涌来!一只冰冷的骨爪,带着刺鼻的腐臭,终于突破了剑煞的微弱防御,狠狠抓在林寒勉强抬起格挡的左臂上!

嘶啦!

衣袖撕裂!皮开肉绽!剧痛让林寒眼前一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死气顺着伤口疯狂钻入,试图冻结他的血液,侵蚀他的生机!

“滚开!”剧痛和死亡的刺激,彻底点燃了林寒骨子里的凶性!他双目赤红,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不管不顾地将体内刚刚炼化出的、本应用于保命的那一丝气血,再次疯狂注入剑柄!同时,濒死的意志死死锁住剑经中那掠夺万物的核心法门,对着抓伤他的那具骷髅,发出了最疯狂的指令:“炼!”

剑柄血芒再涨!那抓在林寒手臂上的骨爪,连同其后的整具骷髅,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幽绿魂火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连同骨骼本身蕴含的腐朽精华,瞬间被抽干、吞噬!

骷髅化为飞灰。

但林寒的左臂伤口处,也留下了一道乌黑发青、散发着恶臭的爪痕,阴寒死气如同跗骨之蛆,正不断向体内侵蚀!他强行催动剑经炼化那驳杂的骸骨死气,体内如同被塞入了无数冰针,新伤旧痛一起爆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溅在冰冷的剑柄上,瞬间被吸收。

以伤换命!饮鸩止渴!

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孤狼,左手死死焊在剑柄上,成为古剑吞噬骸骨精粹的通道与媒介。每一次催动剑经掠夺,都换来身体的进一步崩坏和心神被凶戾意志更深一分的侵蚀。而每一次被骸骨所伤,又逼迫他不得不榨取最后的力量去掠夺、去修复、去续命!

深渊之底,惨烈的拉锯战在无声上演。

暗红的剑芒在惨白的骨潮中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数具骸骨化为飞灰。林寒的身影在骷髅堆里翻滚、挣扎,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冒着黑气的伤口,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却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赤红。淤泥被搅动,混合着骨粉和暗沉的血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时间在剧痛与杀戮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很久。

林寒的意识已经模糊,全凭一股不灭的执念和剑经带来的凶戾本能支撑着身体。他挥舞不动手臂,只能蜷缩着,将身体尽可能缩在古剑微弱血芒笼罩的范围之内,每一次催动掠夺,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取最后一点油星。

终于,当他一记凶狠的意念催动,将扑到面前、几乎咬住他咽喉的一具矮小骷髅彻底炼化吸干后,那汹涌的、仿佛无穷无尽的骨潮,骤然停滞了。

咔嚓嚓的摩擦声和嘶鸣声,如同潮水般退去。

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林寒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

触目所及,一片狼藉。原本散落各处的骸骨,在他周围数丈之内,几乎被清扫一空,只余下厚厚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骨粉淤泥。更远处,那些石缝和阴影里,虽然还有星星点点的幽绿魂火在闪烁,却畏缩着,不敢再靠近。古剑刚才那疯狂掠夺的姿态,以及林寒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烈的剑煞凶气,让这些残留的骸骨残魂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危机…暂时解除了?

紧绷到极限的心神骤然一松,无边的疲惫和剧痛如同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林寒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截锈迹斑斑的剑柄,依旧冰冷地握在手中。但此刻,剑柄上那暗沉的血色,似乎变得……鲜艳了一丝?原本覆盖其上的厚重锈迹,也似乎……脱落了极其细微的一点点?剑身靠近柄部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形如獠牙的古老符文,在血芒流转间,偶尔会闪现出一丝比周围更凝实的幽光。

它“吃”饱了?或者说,暂时满足了?

林寒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冰冷的沉重。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这柄剑的联系更深了。剑柄传来的冰冷触感,仿佛已经和他的骨骼血脉连接在了一起。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血炼剑经》经文,也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不安的实感。

更糟糕的是身体。左臂那道乌黑的爪痕,阴寒死气盘踞不去,正不断侵蚀着周围的血肉,带来持续的麻痒和刺痛。强行运转剑经、榨取潜力带来的内伤更是沉重,五脏六腑如同移位,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闷痛。右腿的断骨虽然被剑经强行催发生机接续了一点,但离真正愈合还差得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体内那丝微弱的气血之力还在顽强地流转,维持着他不至于立刻死去。这是他用命换来的,也是这柄邪剑暂时维系他生命的“饵料”。

他喘息着,挣扎着,用剑柄支撑着身体,试图在淤泥中坐起。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头顶那道唯一的光源——那道极高处、狭窄的岩壁裂隙。

天光,似乎比之前……亮了一些?

不再是那种灰蒙蒙的、吝啬的微光,而是透出了一丝……淡淡的、近乎透明的白色?

是错觉?还是……黎明将至?

深渊之下,不知时辰。但这一丝微弱的光线变化,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破了林寒心中被绝望和凶戾填满的阴霾。

他必须出去!必须离开这个死地!娘亲还在等着那株七星草!他不能死在这里,成为这累累白骨中的一员!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黑暗中的烛火,瞬间点燃了他求生的意志。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柄饮饱了骸骨精粹、此刻显得异常安静的古剑。冰冷,邪异,是枷锁,是毒药,但此刻……也是他唯一的依仗,是斩开通往生路的荆棘之剑!

他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古剑作为拐杖,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在冰冷的骨粉淤泥中撑起了身体。目光,死死锁定了头顶那道象征着希望的裂隙,以及通往它那近乎垂直、布满嶙峋怪石的、陡峭得令人绝望的岩壁。

生路,在头顶。亦是另一条布满荆棘和未知凶险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