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男这名字,打出生那天就注定了她这辈子得跟“男”字较劲。
1980年代的华国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跟村头的臭水沟似的,烂得冒泡却人人都当没看见。
她爹李大壮和娘王桂花,盼儿子盼得眼睛都红了,头胎生下个闺女,俩人脸拉得比驴还长。
护士问名字时,李大壮随口甩了句:“如果是个男娃就好了,就叫若男吧。”
于是,李若男就这么被糊弄着来了这世上。
七岁那年,娘生了弟弟李天赐,家里跟过年似的,杀鸡宰鸭,鞭炮响了半宿。
天赐,瞧瞧这名字。
李若男呢?她就是个给弟弟铺路的垫脚石。
家里穷,供俩孩子读书是个大问题。李若男成绩好,初中老师都说她能考市里重点高中。
“女娃读那么多书干啥?赔钱货!”这是爹对老师说的原话。
初三的时候,李若男被逼着报了卫校,学护理,将来好进县医院,越早工作越能为家里挣钱。
卫校毕业后,她如愿进了县医院,当了个小护士。工资不高,每月两千多块,可在农村那也算个体面活儿。
爹娘乐得合不拢嘴,不是因为闺女有出息,而是因为这意味着天赐的学费、生活费有了着落。
李若男每个月工资大半都得寄回家,剩下那点,刚够她买点日用品和偶尔吃碗牛肉面打打牙祭。
李若男长得不好看,不高,吃得不好长得挺胖,皮肤黑,脸上还有青春痘。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爹娘倒没有打把她嫁出去换彩礼的主意。
李若男自己倒无所谓,男人?爱情?那玩意儿在她这儿比天上的星星还遥远。
她只想攒点钱,离开那个家,过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
可是钱哪里那么好攒呢?
这天,李若男刚下夜班,手机铃声跟催命似的响起来,她一看,是娘王桂花的电话,准没好事儿。
“若男啊,你弟弟学习得买个电脑,听说现在好点的得一万多块,也不用都让你出,就给娘转一万就行。”
王桂花语气理所当然。
若男攥着手机,手指骨节发白,强压着火气:
“娘,我哪儿来的钱?上个月刚给天赐交了学费,我这儿还欠同事几百块呢!”
“你没钱?谁不知道你偷偷攒着钱?天赐明年要考大学,电脑是他学习用的,你这个当姐的咋这么没良心!”
王桂花嗓门儿拔高,刺得若男耳朵生疼。
“你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
没有得到李若男的回应,王桂花气得直骂,
“你不给钱,我跟你爹去医院找你闹,看你还有没有脸当护士!”
李若男气得胸口发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死死咬着牙,没让一滴泪掉下来。
她狠狠挂了电话,抬头看看天,明明是清晨,但是一片灰濛濛的破败,像她这操蛋的人生。
她不是不想给,她是真没钱!
为了多挣点加班费,她已经连着帮同事值了两个夜班,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腰酸得直不起身。
她才二十三岁,可感觉自己像活了半辈子。
宿舍在医院对面的老家属楼,走路得横穿一条马路。
一阵刺耳的引擎声传来,接着是“砰!”一声巨响。
李若男只觉得身体被狠狠抛起,她想喊,却发不出声。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一辆银色跑车,那车blingbling的,看上去贵得离谱。
世界渐渐暗去,像一台老式电视机,屏幕一点点变成黑白雪花。
若男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这辈子……活得可真窝囊……”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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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男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桶糨糊中,浑身上下黏腻得发慌,喉咙干得冒烟,咽口唾沫都觉得疼。
头钝钝地一抽一抽。她迷迷糊糊地想:没死?被撞得那么狠,应该进了ICU吧?哪来的钱治病呢?
“水……渴……”她沙哑着声音虚弱地挤出一声。
“大小姐醒了!大小姐醒了!夫人!大小姐醒了!”
一个清脆的小丫头声音在她耳边炸开,震得李若男脑仁儿一跳。
她皱了皱眉,心道:什么护士上班还看电视剧?音量还开这么大!跟自己比可差远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裙裾窸窣,像是好几个人冲进了屋子。
床边一沉,有人坐了下来,一双温热的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带着几分急切,声音哽咽:
“兰儿!我的兰儿!你总算醒了!母亲这心啊,差点就碎了!”
这声音娇柔中透着哭腔,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紧接着,一个略老的女人声音也跟着响起,带着几分激动:
“阿弥陀佛,天可怜见!大小姐醒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李若男懵了:啥玩意儿?不是电视剧?大小姐?夫人?这是网红拿我拍戏呢?
就在这时,一只温润的瓷盏凑到她唇边,头被人轻轻抬起。
微甜的蜜水缓缓流入口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她贪婪地抿了几口,总算觉得胸口那股憋闷散了些,力气也回了点。
“再……再来点……”她声音虚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快!翠儿,再去端些蜜水来!用温水冲,别毛手毛脚的!”那娇柔的声音急切地吩咐,语气里满是关切。
李若男强撑着睁开眼,眼皮像是被黏住,费了好大劲才撑开一条缝。
入眼便是雕花的紫檀木床顶,垂着浅碧纱帐,帐子上绣着缠枝牡丹,针脚细密,隐隐透着光。
她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啥情况?这是哪儿?看这装修怕不是市里的中医院吧?
“兰儿,你可觉得好些了?”那娇柔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李若男抬眼看去,床边坐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生得鹅蛋脸,皮肤白得跟刚剥壳的荔枝似的。
她头梳高髻,插着支碧玉簪,簪头垂着细小的流苏,微微晃动。耳垂上坠着对翡翠耳珰,莹润剔透,衬得她气质更显柔美。
身上穿着件月青色褙子,外罩藕色比甲,腰间系着条素白绫罗裙,裙摆上绣着淡粉色的海棠花,端庄中透着几分温婉。
妇人满脸担忧地盯着李若男,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场,手里还攥着块绣着芙蓉花样的丝帕。
李若男有点感叹:cosplay?也太像回事了吧!
她又扫了眼旁边的老妇人,五十多岁,面容慈祥,眼角爬满细纹,瞧着和蔼可亲。
她穿着件深栗色交领长袍,头梳圆髻,插着支素银簪,正低声念叨着什么,像是还在感谢菩萨。
这时一个小丫头拿着托盘也来到了床边。
小丫头十三四岁,梳着双髻,扎着两根鹅黄绸带,模样清秀,眼睛亮得跟小鹿似的。
她穿着件青色短袄,配着同色长裙,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若男,好像她一错眼李若男就会消失似的。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眼神里满是关切,瞧得李若男头皮发麻。
“那个……你们……”李若男哑着嗓子开口,想问点啥,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啥线索都没有,只记得车祸前她在马路上被撞飞,然后就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兰儿,你莫吓母亲!哪里不舒坦?快说!”美妇人见她脸色发白,急得眼泪又要掉下来,攥着她的手更紧了,
“张大夫说你要是今天还醒不过来,恐怕就……谢天谢地!兰儿是个有福之人啊!”
“大小姐,您可算醒了!前儿个落水,可把奴婢吓得魂儿都没了!”小丫头也凑上来,声音清脆。
托盘上的瓷盏晃了晃,差点把蜜水洒出来,李若男真怕被她泼一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夫人,老奴吩咐人去大厨房端点参汤过来,这几天就一直在火上煨着呢!”老妇人说道。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李若男被吵得头更疼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瞪着眼,心头突突直跳:落水?不是车祸吗?这一定是做梦!能做梦就表示还活着,好吧,活着也好。
再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想着李若男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兰儿,你这是怎么了?秦嬷嬷!兰儿又晕了!”美妇人急得直起身,朝小丫头喊,
“翠儿,快去请张大夫!”
“是,夫人!”小丫头翠儿蹬蹬蹬跑了出去。
“夫人莫急,大小姐怕是累了。”老妇人安慰着说道。
李若男没办法了,装睡看来行不通,她只好又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那个……我……我没事,就是……”李若男艰难地开口,
“就是想……再安静地……睡会……”李若男夹了夹嗓子,声音软得自己都嫌弃。
她得赶紧睡过去,醒了就没事了!
美妇人一听,忙点头,替她掖了掖被子:
“好,好,兰儿你好好歇着,秦嬷嬷,你去告诉张大夫,等小姐醒了再来。”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李若男的手,眼眶又红了。
秦嬷嬷轻声应下,扶着妇人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门去,妇人一路上还低声嘱咐着什么,秦嬷嬷一连点头。
屋里安静下来,李若男闭上眼,这梦也太真实了!古装美人,雕花大床,还大小姐?她一个被爹妈当提款机的倒霉蛋,啥时候有过这待遇?尤其是那个桂花味的蜜水,真好喝啊!
“睡醒就好了……”她低声嘀咕,意识又开始渐渐模糊,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纱帐轻晃,沉香袅袅升起,看上去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