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街上已断断续续有了悉数人影。
某人匍匐着身子,鬼鬼祟祟地从狗洞爬回宫。
脑袋里不自禁地想起那抹城门道别的人影——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什么要娶我,连个名字都不肯说!”
脸皮薄的五公主难得拉下脸来问男人,“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双手抱拳告别,只留下一句“有缘自会相见”,便潇洒地走了。
郑南佳满脸黑线,“哈?搞得我好像很想知道似的!”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宫女小梨看到墙角冒头的郑南佳眸光一亮,迈着疾步迎了上来。
郑南佳两日没回宫,问小梨自己没被发现吧?
小丫头沉着脑袋,缓缓来了一句:“皇后娘娘在屋里。”
郑南佳身形一僵,只觉得头顶凭空炸开一道惊雷!
殿内气氛凝固,宫女太监里里外外跪了一地,衣着华贵的贵人坐于高位,眼神似箭,面色如铁,好不瘆人!
郑南佳攥着袖口,踟蹰着出现在门前。
“你还知道回来,看你这满身污秽的狼狈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朝公主的做派!”
郑南佳此时的模样是挺糟糕的,腿瘸着,衣服湿哒哒得粘在身上,头发乱成鸟窝,脸上还沾了泥,活脱脱像只刚淋过雨的流浪狗。
关键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身上穿得明显是男人的衣服,简直不成体统!
里头人的手往桌上响亮一拍,吓得底下的奴才恨不得把脑袋藏进地里,不敢想也不敢见接下来的残酷场面。
“皇额娘!”
女子委屈地喊了一声,哭着跑过来跪下,紧紧抱住皇后的大腿。
美丽的巴掌小脸,皱成委屈巴巴的一团,水润的眸子闪着碎芒,珍珠般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任谁看了都很难再说出什么重话。
“皇额娘,儿臣不敢了,这次贪玩出宫差点被坏人抓走,腿还受伤了……”
她说着拉开长袍,露出里面微微渗出血迹的腿给皇后看。
愤怒铁凝的脸见到孩子小腿上长长的伤口瞬间慌了神,赶忙扶她起来,让人去请太医。并交代千万要保密,以免坏了公主名声。
“什么人干的,竟敢伤我南川公主?!”
皇后气急。
郑南佳抱住她,头埋在皇后怀里撒娇,给皇后的衣服都浸湿了。
“儿臣不知,可能是群马匪,额娘抱抱儿臣吧,女儿这次真的吓坏了。”
女子声音委屈细软,听得满屋的人心都要碎了。
皇后完全忘了刚刚坐在这里的目的,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哄她。
旁边头脑清醒的刘嬷嬷欲言又止,与皇后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皇后才回过神来。
“快去换衣服,小心着凉!”
刘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孩子,即便不是自身血脉,也跟亲女儿无异。
得知公主溜出宫外,皇后在林芳斋坐了一天一夜。
严厉的贵人表面生气,实际帮孩子掩护出宫未归的事,即便着急也不敢声势浩大地找她,派遣信任的暗卫打着找嫌犯的名头,一夜之间都快给洛安城翻个底朝天了。
郑南佳独自进内屋更衣,对着铜镜心虚慌张地查看脖子上的红痕,虽然消了大半,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正想着穿哪件衣服挡一下,铜镜里床上的人影吓了她一大跳。
猛然回身,原来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
“皇兄,你怎么在我屋里?”
三皇子眼神飘忽,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耸着脑袋,畏畏缩缩地从床上下来。
“找不到妹妹……想妹妹。”
男子说着,着急地跺起了脚,眉头也皱着眼看就要哭。
三皇兄前几年生了场大病,自那以后就变痴傻了,太医说他现在的脑子与三岁小儿无异。
郑南佳作为妹妹,实际更像姐姐,抱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兄长哄了又哄,说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人才给哄好。
一边在屏风后更衣,一边问他这两天有没有懈怠功课。
兄长马上扬声开始跟她背自己新学的诗。
背到一半,外头的刘嬷嬷听到他在屋里,给他拉了出去。
“三殿下,今天的鸟儿喂了吗?”
三皇子两手幼稚地一拍肚子,转着个眼珠努力想着,担心鸟,又担心妹妹会跟鸟一样飞走。
刘嬷嬷看出他的心思:“等五公主换好衣服再跟您一起玩,我们出去等她好吗?”
“好!”
三皇子天生的性子好,很好哄,而且长得像去世的母妃,男生女相,兄妹俩可以说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郑南佳刚换了衣裳,一刻不停地出来跟皇后认错。
皇后摸着小猫般乖顺的脑袋:“你也该长大了,这次吃了教训,以后就不要再胡闹了。”
小猫一头埋进她怀里撒娇:“佳儿以后可不敢再离开皇额娘了。”
“又胡说了,女子长大总归是要嫁人的。”
北朔的和亲队马上就要进城,皇上有意嫁女儿换休战盟约,只是嫁哪个呢?
现在宫里只剩下老三、老五、老六没有嫁人,老三和老六是贵妃的女儿,贵妃肯定是不舍得的。
郑南佳想到城外遇到的那群野蛮的北朔男人,说自己不想嫁。
她走了,皇兄怎么办。
皇后安慰她,“你是我养大的,定然不会让你去北边的苦寒之地受苦!”
郑南佳闻言,激动地握住皇后的手,真情实意地说了句:“儿臣万分感谢额娘照拂!”
在这唯利是图的皇宫,她当然不会单纯地相信皇后是因与自己的这点母女情才不让自己去北朔,更可能还是与贵妃之间惯性的较量。
皇后与贵妃争了十几年,两人同时入宫,同时怀孕,就连家族势力也相当。
皇后的亲哥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王家历经三位皇帝,在朝中早已形成举足亲重的庞大根系。
而李贵妃,是东渊国的长公主,背靠强大的外邦势力,即便不是皇后,也基本与皇后在后宫中平起平坐。
当初皇上的一句“谁先诞下皇子,谁就为后”,让下面的人争破了脑袋。
太子只比二皇子早出生一个时辰,如今的地位却千差万别。
然而,由于太子早产,皇后的身体伤了根本,自那以后再也没能怀孕。
李贵妃倒是又生了两个,不过都是公主。
后宫子嗣稀少,除了太子和二皇子,就剩下自己哥哥这个傻的。
太子性格软弱,脾气秉性太过和善,才能也不及二皇子,不少人担心太子上位后会外戚干政,因此几乎有不在少数的大臣是支持二皇子的。
由此,这么些年,王李两派一直在暗戳戳的相互较量,从未停歇。
郑南佳担心宴会遇到那个轻薄她的男人,委婉问皇后自己要不要称病逃掉宴会,毕竟自己真受了伤了嘛。
皇后说不行,“那天陆离,陆大将军也会来。”
皇后袒露了她的目的——
她想撮合郑南佳和陆离,把陆离这员大将拉拢到太子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