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鳗口余波（主题：渔场求生与钓竿异变）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阿明感觉自己像一粒被遗忘在宇宙角落的尘埃，漂浮在永恒的虚无里。刚才那恐怖的空间迁跃，仿佛把他的灵魂都甩出了躯壳，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意识在冰冷中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强烈湿咸腥气的冷风，拂过他的脸颊。

紧接着，是声音。

不是城市车流的喧嚣，也不是麦田的沙沙声。而是一种低沉、浑厚、永无止境的……呜咽？像是亿万头巨兽在深海之下同时发出的悲鸣，又像是整个宇宙本身在缓慢呼吸。这声音无孔不入，直接渗透进骨髓，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与恐惧。

阿明猛地睁开眼。

视野从绝对的黑暗，骤然切换为一片令人窒息的……幽蓝。

他发现自己趴在一块冰冷、湿滑的黑色礁石上。礁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墨绿色苔藓状物质，散发着浓烈的海腥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粘稠如墨汁般的“水”！

不，那或许根本不是水。

它呈现出一种近乎固态的深黑色，表面却诡异地荡漾着极其缓慢、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波纹。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幽蓝色或惨绿色冷光的“气泡”或“尘埃”，在黑色的“水”中无声地悬浮、飘荡、明灭，如同亿万只冰冷的眼睛。更远处，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形态扭曲怪异的阴影，在粘稠的黑暗深处缓缓游弋，偶尔搅动起一片片更加浓郁的墨色涡流，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天空？不，没有天空。

头顶是更加深邃、更加压抑的黑暗穹窿。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些极其遥远、如同碎裂玻璃般扭曲延展的、散发着暗红色或紫色微光的“裂痕”或“星云团”，勉强提供着微弱到可怜的光源，将这片无垠的“水域”映照得更加诡异、更加绝望。

冰冷、潮湿、粘稠的空气死死包裹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泥浆，带着浓重的咸腥和金属锈蚀的涩味。银鳞之渊！这就是那个S+级的死亡渔场！

“咳咳……”阿明被这诡异的空气呛得一阵咳嗽，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的剧痛立刻被这极端环境带来的冰冷和压迫感唤醒，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根奇异的银鳞钓竿，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它通体温润如玉的银灰色，在周围幽蓝和惨绿冷光的映照下，流转着一种更加内敛、更加神秘的光晕。竿身表面那些细密的银鳞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周围粘稠“水”体能量波纹的荡漾，极其轻微地起伏着，像是在无声地呼吸、探测。而竿稍顶端那点深邃的暗蓝，如同最纯净的宇宙之眼，内部的星辰光点旋转速度似乎快了一丝，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阿明的心沉到了谷底。低于0.01%的生存率……这鬼地方，连空气都带着杀意！

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如同幽灵般再次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垂钓者阿明，已抵达‘银鳞之渊’（G-7）外围锚点礁石群。任务计时：开始。剩余时限：71.9标准银河时。任务目标：捕获‘虚空鳐（幼体）’至少一条。警告：锚点礁石群安全时限：30（本地时）。请尽快规划垂钓路径，远离高危掠食者活动区。”

安全时限？30个本地时？高危掠食者？

阿明头皮发麻！他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脚下这块礁石只有几米见方，孤零零地矗立在这片粘稠的死亡黑海中。礁石边缘，那粘稠如墨汁的“水”面下，似乎有什么细长的、惨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跑！必须离开这块礁石！但往哪里跑？这鬼地方根本没有路！只有无尽的、吞噬一切的“水”！

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银鳞钓竿上。那个神秘意念的提醒在耳边回荡：“握紧你的竿子，在银鳞之渊，它就是你的命……”

竿子……钓鱼……

一个荒诞却又是唯一可能的念头浮现：既然这里是“渔场”，既然他的能力是“钓鱼”……那这根竿子，是不是能帮他……离开这块礁石？

没有鱼钩，没有鱼线。只有这根诡异的竿子。

阿明深吸了一口冰冷粘稠、带着金属锈蚀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在城中村臭水河边，对着熔岩星球“扬竿”时那种模糊的“感知”。那种跨越空间的、锁定目标水域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努力屏蔽掉周围无孔不入的恐怖呜咽和能量波动。双手紧紧握住银鳞钓竿。竿身传来温润而奇异的触感，仿佛与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连接。他将全部精神集中，试图去“感受”竿稍尖端那点暗蓝中的星辰光点。

放空……感知……寻找……水域……

意念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起初毫无反应。但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涟漪”，似乎顺着竿身传递到他的意识深处。

那感觉……像是有无数个微小的“水泡”在意识边缘破灭。每一个“水泡”破灭的瞬间，都极其短暂地映照出一片截然不同的水域景象：有的翻滚着沸腾的赤红岩浆；有的弥漫着七彩的、如同液态星云般的雾气；有的则是一片绝对的、连光都能吞噬的漆黑……

这就是银鳞之渊？由无数破碎、混乱的水域空间强行拼接而成的怪物渔场？

阿明努力在无数混乱破碎的感知碎片中，寻找着相对“平静”或者……至少看起来不那么致命的水域信息。他需要落脚点！需要离开这块即将被“高危掠食者”光顾的礁石！

突然，一个相对清晰的“涟漪”在意识中扩散开来！

感知到的水域似乎不远。那里的“水”虽然依旧是深沉的墨色，但粘稠度似乎稍低，能量波动也相对平和。最关键的是，在那片水域的“感知画面”边缘，似乎有一些……巨大的、如同石化珊瑚般的黑色阴影轮廓，或许能提供遮蔽？

就是那里！

阿明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没有鱼线，没有鱼钩！他模仿着抛竿的动作，将全部意念和求生的渴望，灌注到手中的银鳞钓竿之上！目标：锁定的那片相对平静的水域！

“走！”

他低吼一声，双臂发力，朝着感知到的方向，全力挥动了钓竿！

嗡——！

竿身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嗡鸣！竿稍尖端那点深邃暗蓝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并非射出，而是瞬间包裹了阿明全身！同时，一道极其凝练、若有若无、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线”，从竿稍尖端延伸而出，瞬间刺入粘稠的黑色“水”面，消失不见！

阿明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前“拽”了出去！身体瞬间失重，眼前的景象如同高速播放的幻灯片般疯狂闪烁、扭曲！粘稠的黑色“水”体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带来冰冷刺骨的触感，他甚至能“看”到那些幽蓝惨绿的光点在眼前急速放大又消失！

空间迁跃！这根竿子，竟然真的能进行短距离的空间迁跃！

迁跃的过程极其短暂，又极其漫长。当双脚再次踏上“地面”时，阿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

他成功了！

脚下依旧是冰冷的礁石，但比刚才那块大了许多，形态也更加崎岖。四周的“水”确实不那么粘稠了，呈现出一种流动的深灰色，能量波动温和了许多。而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水域”中，矗立着几座庞大无比、形态嶙峋的黑色“珊瑚礁”。这些“珊瑚礁”表面布满孔洞，散发着微弱的暗红色荧光，如同沉睡巨兽的骸骨，形成了一片相对复杂的遮蔽区域。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

噗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水泡破裂的声音，从他刚才落脚的那块礁石方向传来。声音虽小，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却清晰得可怕！

阿明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块孤零零的礁石边缘，粘稠如墨汁的黑色“水”面下，无声无息地探出了几根……东西！

那是几根惨白、细长、如同巨大水蛇般的触须！触须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倒刺，尖端裂开，露出内里一圈圈螺旋排列的、惨绿色的利齿！它们像最灵敏的探测器，在空中缓缓扭动、探寻着，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阿明的生命气息和空间迁跃的微弱波动！

紧接着，一个更加庞大的、惨白中夹杂着暗紫色条纹的、如同巨型海鳗般的头颅，缓缓从墨汁般的“水”面下升起！头颅两侧，两排密密麻麻、如同红宝石般闪烁着凶戾光芒的复眼，瞬间锁定了阿明所在的这片区域！一股冰冷、贪婪、充满毁灭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而来！

高危掠食者！它来了！

阿明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最近的那座巨大“珊瑚礁”，躲进一个狭窄的孔洞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蜷缩在冰冷的孔洞深处，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透过孔洞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那头恐怖的巨鳗完全浮出了“水面”！它的身躯庞大得令人绝望，至少有几十米长！惨白的躯体上布满暗紫色的能量纹路，细长的触须如同死神的鞭子，在空气中狂乱舞动！它那布满复眼的头颅转向阿明藏身的珊瑚礁群，发出一阵无声的、却让阿明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嘶鸣！粘稠的“水”面被这无形的声波震得剧烈翻滚！

它发现了！它知道阿明就在这里！

巨鳗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搅起滔天的黑色浪涌，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这片珊瑚礁群狂冲而来！它那裂开的巨口，如同一扇通往地狱的深渊大门，里面旋转的惨绿色利齿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完了！无处可逃了！

阿明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手中的银鳞钓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极致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竿身猛地变得滚烫！竿稍尖端那点暗蓝中的星辰光点疯狂旋转、明灭！一股强烈的、渴望“垂钓”的冲动，如同电流般顺着竿身狠狠刺入阿明的神经！

钓！钓点什么！阻止它！或者……引开它！

这念头如同本能般炸开！阿明猛地睁开眼，赤红的双目死死锁定那头正狂暴冲来的巨鳗！不！不是钓它！是钓它身边的东西！钓任何能干扰它的东西！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选择目标！阿明几乎是凭着垂钓者被逼到绝境的本能，双手握住滚烫的钓竿，对着巨鳗冲来方向侧面的水域，一个他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的区域，用尽全身力气和仅存的意念，狠狠刺出了竿稍！

“给老子——中——！！！”

这一次，不再是迁跃！

竿稍尖端那点深邃暗蓝骤然亮起！一道极其凝练、如同实质的幽蓝色能量“线”，瞬间从尖端激射而出！它无视了粘稠的“水”体阻力，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刺入阿明意念锁定的那片水域！

“线”入水的刹那，阿明浑身剧震！

一种极其清晰、极其怪异的“中鱼”触感，顺着那根能量“线”，闪电般传回钓竿，再狠狠撞入阿明的神经！

钓到了！

但钓到的是什么？！

那感觉……沉重！冰冷！带着一种滑腻腻的、充满韧性的怪异弹性！完全不像是鱼！更诡异的是，那东西似乎……没有挣扎？或者说，它的挣扎方式极其怪异？不是甩头摆尾，而是一种……内部的、无声的膨胀？！

阿明根本来不及细想！巨鳗的血盆大口已经近在咫尺！腥臭的、带着金属锈蚀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起——！！！”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猛地向上扬竿！

嗡！

竿身瞬间弯成了一张惊心动魄的满月！银鳞纹路爆发出刺目的银光！那根幽蓝的能量“线”瞬间绷紧！

哗啦——！！！

就在巨鳗即将撞上珊瑚礁的千钧一发之际，在它庞大的身躯侧面，那片粘稠的黑色“水”面猛地炸开！

一个东西被幽蓝的能量“线”硬生生地从“水”底拽了出来！

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鱼！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内部充满了无数幽蓝色发光气泡的……水母？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会发光的、弹性十足的……气囊？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虚无的淡蓝色，伞盖的边缘延伸出无数条细长的、同样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触须。它被能量“线”刺穿、钩住，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钓起”弄得有些茫然。它那巨大的、半透明的伞状躯体，在脱离水面的瞬间，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

如同一个被吹胀的巨大气球！

幽蓝色的光芒从它体内无数气泡中透射出来，瞬间将周围大片水域映照得一片通明！光芒之强烈，远超那些悬浮的光点，甚至盖过了远处扭曲星云的红紫微光！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黑暗水域，仿佛瞬间被点亮！

那头正以毁灭之势冲撞而来的恐怖巨鳗，被这骤然爆发的、强烈到刺眼的幽蓝光芒，狠狠晃了一下！

它那密密麻麻的、对光线极其敏感的猩红复眼，显然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射！巨鳗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无声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冲锋的势头瞬间被打断！它痛苦地扭动着头颅，试图避开那强烈的光源，细长的惨白触须狂乱地拍打着水面，显得异常狂躁！

就是现在！

阿明心脏狂跳！机会！他猛地松开紧绷的鱼线（能量线），那巨大的、膨胀的发光“水母”瞬间失去了牵引力，如同一个失控的热气球，一边继续膨胀，一边被自身浮力和能量“线”回弹的力道狠狠甩飞了出去！带着刺目的幽蓝光芒，翻滚着砸向巨鳗另一侧的远处水域！

轰！

巨大的落水声伴随着更加刺眼的光芒爆发！那头被强光刺激得狂怒又痛苦的巨鳗，注意力瞬间被那翻滚的、持续发光的巨大目标所吸引！它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珊瑚礁和阿明，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发光“水母”坠落的方向狂追而去！搅起的黑色浪涌如同海啸！

安全了……暂时！

阿明瘫软在冰冷的珊瑚礁孔洞里，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看着手中那根光芒逐渐敛去、恢复温润银灰色的钓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庆幸、后怕……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震撼。

这根竿子……刚才那根能量线……那钓起发光“水母”的感觉……这就是他在银鳞之渊……唯一的依仗？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才扬竿的双手。掌心，因为刚才全力爆发和能量线的剧烈反馈，虎口处被震裂了，渗出了丝丝殷红的血迹。

鲜血，无声地滴落在冰冷潮湿的礁石上。

与此同时，在遥远珊瑚礁群的另一端。

一个佝偻着背、身披破旧暗银色鳞片斗篷的身影，正蹲在一块凸出的礁石上。他手中握着一根造型奇特、如同某种巨大生物脊椎骨打磨而成的钓竿，竿稍延伸出的能量线没入粘稠的黑色“水”中。他的动作极其老练沉稳，如同磐石。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斗篷阴影下两点幽绿色的光芒（或许是眼睛）骤然亮起，精准地“望”向阿明所在的方向！

“嗯？”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愕和浓浓的困惑，在死寂的礁石间低低响起。

“原始星骨竿？……还有……血味？”他布满褶皱、如同干枯树皮般的鼻子（如果那算是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捕捉着空气中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异常“鲜活”的血腥气。

“呵……”一声意义不明的、带着浓重沧桑感的低笑响起，如同夜枭的啼鸣。“‘上鱼大道’……这次送来的‘饵’，倒是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