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一线

尖锐的哨音如同厉鬼的嘶鸣,瞬间撕裂了沈府死寂的夜空!无数道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屋顶檐角、假山树丛中闪电般扑出!冰冷的目光锁定了谢珩亡命飞窜的身影,杀意凝成实质!

谢珩的心沉到谷底,但十五年来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经验,让他的头脑在极致危险中反而异常清醒!他没有丝毫停顿,借着迷药粉爆开的短暂混乱和视线遮挡,将轻功催发到极致!身体几乎化作一道贴着地面的模糊黑线,沿着来路,朝着那堵隔绝生死的巨大高墙狂飙!

“拦住他!”

“放箭!”

冰冷的呼喝声在身后响起!

嗤嗤嗤——!

密集的破空声瞬间袭来!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更短小、更迅疾、带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蜂群般攒射而至,覆盖了他身后大片区域!

谢珩头也不回,将听风辨位的功夫发挥到极致!身体在高速奔行中做出不可思议的扭曲和变向!时而如灵蛇贴地急蹿,时而如猿猴蹬墙借力折返!弩箭擦着他的衣角、钉入他身侧的青石板和树干,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噗!一声细微的、不同于弩箭入木的闷响!左肩后侧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一枚角度刁钻的弩箭,终究还是穿透了他护体真气的薄弱处,深深钉入了皮肉!冰冷的箭镞卡在骨缝之间,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形一个踉跄!

“中了!”追兵中传来压抑的兴奋低吼。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谢珩咬碎钢牙,剧痛反而激发出更凶悍的求生欲!他强行稳住身形,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和迅速蔓延的麻痹感(箭上显然淬了毒或麻药),速度不减反增!同时反手拔出腰间短匕,看也不看,灌注全力朝着身后追得最近的两道黑影狠狠掷去!

呜——!匕首化作一道凄厉的乌光,撕裂空气!

“小心!”黑影惊呼,急忙闪避格挡,追击之势为之一缓!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谢珩已经扑到了高墙之下!他看准来时的位置,没有半分犹豫,足尖在墙面狠狠一蹬,身体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右手五指再次狠狠插入来时留下的砖缝!剧痛从左肩传来,几乎让他晕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左手闪电般甩出钩索,挂住墙头!

“拦住他!他要翻墙!”墙下的影卫厉声嘶吼,更多的弩箭和飞镖暴雨般射来!

谢珩不管不顾,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毒素侵蚀的麻痹,仅凭右臂和钩索的拉力,硬生生将身体向上猛拽!弩箭钉在脚下的墙面上,火星四溅!一枚飞镖擦着他的小腿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就在他身体堪堪越过墙顶琉璃瓦的瞬间,一道凌厉无匹的掌风,如同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般印向他的后心!是那个最先发现他的影卫高手!

避无可避!谢珩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竟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躯,将受伤的左肩迎向那致命的一掌!同时,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早已扣住的三枚淬毒细针,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朝着下方追兵最密集的区域狠狠撒出!

“嘭!”沉闷的掌力结结实实印在谢珩左肩伤处!

“呃啊!”谢珩如遭重锤,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巨大的掌力狠狠拍飞,朝着墙外漆黑的巷道坠落!而他的毒针,也成功在下方引起一阵短暂的混乱和惨叫。

轰隆!谢珩的身体重重砸在巷道的青石板上,翻滚出好几丈远,才勉强停住。左肩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夜行衣,肋骨似乎也断了几根,钻心的疼痛和毒素带来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

墙内,影卫的呼喝和哨音更加凄厉,显然有人开始翻墙追出!

不能晕过去!晕过去就完了!谢珩用残存的意志力狠狠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暂时清醒!他挣扎着爬起,辨明方向,将轻功催动到仅存的一丝力气所能达到的极限,踉跄着、却又拼尽全力地朝着城西小院的方向亡命奔逃!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鲜血滴滴答答洒落在冰冷的石板路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

他专挑最黑暗、最曲折的小巷钻,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仅存的敏捷,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甩掉身后的追兵。身后的破空声和脚步声时远时近,如同跗骨之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

同一时间,城西小院。

油灯如豆,陆明远伏在旧书案前,眉头紧锁,正对着几张抄录的邸报和几页自己整理的笔记苦思冥想。他面前摊开的纸上,赫然写着“积善堂”三个字,旁边标注着一些零碎的信息:疑似沈党外围产业、常以赈灾济贫之名出现、账目模糊……

白日里东家苏墨(谢珩)夜探未归,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京城戒严,宵禁森严,东家深夜外出,所为何事?联想到东家对沈党信息的格外关注,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滋生,让他坐立难安。

突然,院外远处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似乎有密集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朝着这片区域快速逼近!

陆明远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吹熄油灯,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透过门缝紧张地向外张望。

只见巷口火光晃动,一队身着京畿卫戍军服、但眼神凶狠的兵丁正粗暴地挨家挨户拍门搜查!领头的小队长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厉声呵斥着被惊醒、惶恐不安的居民:“奉令搜查要犯!有可疑人等,立刻上报!窝藏者同罪!”

借着火把的光亮,陆明远惊恐地看到,那画像上的人虽然蒙着面,但那眉眼轮廓……竟与东家苏墨有七八分相似!尤其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

是东家!东家出事了!而且惹上的是京畿卫戍!这绝对是沈党的人马!

冷汗瞬间浸透了陆明远的后背!搜查的队伍正快速朝着小院这边推进!怎么办?东家还没回来!这简陋的小院根本无处藏身!一旦被搜到,自己这个“账房先生”必然被牵连,以沈党的手段,必死无疑!

逃跑?外面已经被封锁!呼救?只会死得更快!陆明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脑疯狂运转。目光扫过屋内,最终定格在墙角那个堆着破旧杂物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用来腌咸菜的空陶瓮!

情急之下,陆明远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他飞快地将书案上所有关于“积善堂”和沈党的纸张笔记揉成一团,塞进怀里。然后冲到杂物堆,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沉重的空陶瓮挪开少许,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因年久失修而出现的、仅能勉强容纳一人的狗洞!这是他白天收拾屋子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只觉得是鼠洞。

来不及多想!陆明远迅速将陶瓮尽量复原挡住洞口,然后自己如同泥鳅般,不顾肮脏和狭窄,拼命朝着那个散发着霉味的狗洞钻去!

就在他半个身子刚钻出狗洞,滚落到小院后面更狭窄污秽的夹巷中时,院门被粗暴地踹开了!

“搜!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兵丁凶神恶煞的声音在院内响起,伴随着翻箱倒柜的破坏声。

陆明远趴在冰冷潮湿、满是污泥的夹巷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剧烈地颤抖着。听着院内兵丁粗暴的搜查和喝骂,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东家,你在哪里?快逃啊!

……

谢珩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左肩的麻痹感已经蔓延到半边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骨的剧痛。身后的追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和兵器碰撞的声响!

他冲进一条堆满杂物和泔水桶的死胡同!前无去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难道十五年的隐忍,复仇之路刚刚开始,就要葬身于此?

不!绝不!

谢珩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他猛地停下脚步,背靠冰冷的墙壁,右手紧握成拳,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哪怕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就在追兵狰狞的面孔和闪着寒光的刀锋即将扑至眼前的刹那!

哗啦——!

胡同口一侧,一堆看似摇摇欲坠的废弃竹竿和破筐突然毫无征兆地倾倒下来!如同小山般,瞬间堵塞了大半个胡同口!

“小心!”追兵猝不及防,被劈头盖脸砸下的杂物阻了一阻!

混乱中,一道压低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谢珩耳边急促响起:“这边!快!”

是陆明远!他竟然没逃?还在这里?

谢珩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朝声音来源方向扑去!只见胡同尽头一个极其隐蔽、被杂物半掩的墙角,赫然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狗洞!陆明远正趴在洞口的污泥中,焦急地朝他招手!

没有半分犹豫!谢珩忍着剧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洞口!在追兵砍断竹竿、怒吼着再次扑来的瞬间,他的身影消失在狭窄的洞口!

陆明远紧随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然后奋力将旁边一个沉重的破瓦缸拖过来,死死堵住了洞口!

“人呢?!”

“搜!肯定在附近!他受了重伤跑不远!”墙外,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咆哮和翻找杂物的声音。

墙内狭窄污秽的夹巷中,谢珩瘫倒在冰冷的污泥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左肩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彻底崩开,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泥泞。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陆明远同样狼狈不堪,浑身污泥,但他顾不得这些,扑到谢珩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东家!东家您怎么样?”

看着谢珩肩上那狰狞的伤口和惨白的脸色,陆明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手忙脚乱地想要为谢珩包扎止血。

“别……别在这里……不安全……”谢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虚弱地吐出几个字,眼神却异常坚定,“回……回小院……最危险的地方……暂时……最安全……”

追兵正在外面大肆搜捕,他们绝想不到,重伤的猎物非但没有远遁,反而又回到了那个刚刚被搜查过、看似最危险的小院巢穴!

陆明远瞬间明白了谢珩的用意。他看着谢珩因失血和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脸,看着那双即使在濒死边缘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绝涌上心头。

“好!我背您回去!”陆明远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谢珩架起,拖着他沉重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条充满未知与死亡阴影的、返回小院的夹巷深处挪去。

黑暗的夹巷,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而两个浑身污泥、伤痕累累的身影,正相互搀扶着,在绝望的边缘,向着那微乎其微的生机,艰难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