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慕烨寒

老爷子手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拂袖。

“不可能!且不说她父亲曾是我的学生,李娇娇的家教和规矩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门第稍低,但她平日里本分守礼,连你母亲那般挑剔的人都挑不出她的错来。她为了这个家,两年不归,你凭什么休她!”

“善妒总是一条罪名吧!她昨日对虞姑娘言语刻薄,几次失态。”

“即便她再有不当之处,在那件事上你永远亏欠于她!你让她在黎溪孤苦伶仃地度过了两年,将她一个弱女子丢在那偏远之地自生自灭,只为了成全你的私欲!若非事情隐瞒得密不透风,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身为国子监监正,若纵容孙子苛待孙媳、治家不严,这两条罪名就足以让他被天下文人耻笑。

“今日我也告诉你,我唐家从未有过休妻的先例,你别给我丢脸!”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唐玉容一眼。

“我看你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此事休要再提!日后若再让我听到此类言语,我就将那祸根铲除,让你彻底断了这份念想!”

“祖父!”唐玉容大惊失色。

李娇娇没有继续听后续的话语,只是紧握着那块手帕,低头匆匆前行。内心的苦涩让她无心留意路途,转弯时,不期然与一人相撞。

“真是抱歉……”

她随即加快步伐离去。

慕烨寒低头望向掌心那抹泪痕,微风拂过手背,带来一丝凉意。

“那是何人?”

唐丰眉头紧锁,目光追随着李娇娇的背影。

“是玉容家的大娘子,李氏。”

慕烨寒用他那比女子还要柔嫩的手指,缓缓擦拭着手背上的泪痕,语气悠然。

“李氏……莫非是那个绣娘宁婉的孙女?当年九岁便能独自修补先皇后百鸟朝凤卦的那位?”

唐丰微微点头。

“正是她。”

“啧啧,真是可惜。拥有那般精湛的手艺,在宫中定能谋得一席之地,成为女官。如今却困守在这深宅大院,虚度光阴。”

言罢,他随意丢弃了手中的帕子,目光低垂,凝视着角落里那块褐色的帕子,仿佛在透过它,预见着某个人的未来。

唐丰转身回望李娇娇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思绪万千。

昔时,为先皇后千秋华诞,数百绣娘倾尽全力,历经四季更迭,方织就那寓意尊贵的百鸟朝凤华服,却不慎在大典前夕五日遭火舌轻舔,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破洞。

此衣繁复至极,修补之工非短时可为,即便是半月亦恐难成。

彼时,锦绣坊掌事宁婉只得硬着头皮,夜以继日地缝补,不料又遭意外,夜半时分,手被锐物所伤。而京城之内,能担此重任者,唯她一人。

恰逢李娇娇偶然间目睹此景,进了绣房,帮着祖母一起补,仅四日,便奇迹般地令华服重焕光彩。

先皇后感念其恩,赐予李娇娇诸多珍宝,更有意招揽其入锦绣坊,悉心栽培。怎奈其父观念守旧,认为女子应足不出户,此事终未成行。

唐丰不禁怅然,心中暗叹,正如慕烨寒所言,李娇娇若能入宫,或许能免于在这深宅大院中虚度韶华。

“先去见你祖父吧。”慕烨寒轻声吩咐,唐丰应声。

踏入青天阁的那一刻,就连唐老爷子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太师,怎有空来此?”

慕烨寒对他的反感视若无睹,仿佛全然不解其意,仍旧大步流星迈向主位落座,目光如炬地俯视着唐老爷子。

“我并非喜好来你这,实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又新添了十万两的债,倘若我不亲自前来,我的银两又该向何处讨回呢?”

年近二十五岁的他,身着深邃的绛紫九龙朝服,紫金冠高高矗立于墨发之上,勾勒出他无可挑剔的五官。

他的容貌极为出众,颇有几分雌雄难辨的韵味,然而周身环绕的凛冽气势,却让人不敢有丝毫轻慢,尤其是那双深邃的凤眼,闪烁着幽暗与危险的光芒,宛如幽冥世界中走出的修罗,令人胆寒。

唐玉容虽非初次与慕烨寒照面,但每次面对他,都会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仿佛有无数森森白骨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言罢,慕烨寒将借条置于桌上,指尖在其上轻叩两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你儿子亲笔所签,老爷子可别不认账哦。”

唐老爷子颤抖着双手接过借条,一眼便认出了长子那熟悉的笔迹,待目光触及那高达一千两的利息时,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眼前一阵发黑,若非唐丰眼疾手快,他怕是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你身为朝廷重臣,竟以太师之尊公然放印子,依律当严惩不贷!”

慕烨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说道:“哦?那又能怎样?”

“我深知唐家一年前已倾尽所有,恐怕府库空虚。我一向慈悲为怀,还不起钱也无妨,只要小唐大人能帮我安排几个人即可。”言罢,他指了指唐玉容。

面对这般嚣张之徒,唐老爷子气得手指颤抖,怒指其鼻:“奸佞之徒!我唐家世代清正廉洁,岂会向你这种卑鄙小人低头!”

慕烨寒眉梢一扬,眼中的戏谑更甚:“既然如此,那就约定八日后,钱到人放。”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府中可不养闲人,若逾期一日,便断他一指,两日则断一掌,以此类推。老爷子可得抓紧了……”

说完,他背手而去,留下唐玉容心急如焚。

“祖父,十万两白银,我们上哪儿去凑啊!”唐玉容焦急万分。

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唐玉容忍不住低吼:“父亲真是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唐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响亮的声音震得空气都为之一颤。

“你身为他的儿子,怎能妄议父亲的过错?无论你心中有多少不满,也不可对他有半句微词。至于银两之事,我们唐府合力想想办法。记得李娇娇嫁过来时,陪嫁了好几箱财物,两年前唐府只用了她三箱嫁妆,按理来说应该还剩不少。你明日陪她回李家,找机会问问她嫁妆的情况。”

唐玉容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低声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春燕阁,虞然一眼就瞧见唐玉容脸颊上明显的红肿,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玉容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谁竟敢如此大胆,把你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