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斜斜地透过窗棂，在院子的青石板上切割出明暗的光块。我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用一根小树枝勾勒着。六岁孩童的手指控制力实在有限，笔下的人体主要经脉图歪歪扭扭，与其说是玄奥的武学图谱，不如说更像一条被顽童踩扁后还在挣扎的蚯蚓。
“少爷，您要的葱油饼。”
一个裹着油纸、散发着诱人焦香的小包突然递到眼前。我抬起头，王小竹站在晨光里。她换上了一件崭新的浅绿色细布衣裳——是我昨日特意吩咐府里针线房赶制的，虽不华丽，却合身清爽。头发也仔细地梳成了两个圆润的小包子髻，用同色的发带系着，衬得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怯意的小脸也精神了不少，像棵刚淋过春雨的小竹子。
“来得正好！”我拍拍身旁冰凉的石凳示意她坐下，顺手接过葱油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呼…哈…从今天开始，除了端茶倒水，你还有一项重要任务！”
王小竹刚把手里提着的豆浆碗放在石桌上，闻言一愣，疑惑地看着我：“任务？”
“嗯！”我咽下嘴里的饼，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我教你武功！”
“啊？”王小竹手里的豆浆碗明显晃了一下，几滴乳白的浆液溅了出来。她慌忙稳住碗，眼睛瞪得圆圆的，“我？学…学武？奴婢…奴婢是来伺候您的呀…”
“侍女怎么了？”我索性跳上石凳，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些，俯视着她，“江湖之大，奇女子辈出！有那智计百出、武艺超群的女侠，也有那身负绝艺、深藏不露的奇女子！她们哪个不是既能料理俗务，又能仗剑护己护人？”我试图举几个例子，但想到时代背景，又卡了壳，“总之！”我挥了挥手，强行结束这个话题，“万丈高楼平地起，今日，便从最基础的开始——站桩！”
一刻钟后
庭院树下，王小竹小小的身子正努力维持着一个并不标准的站桩姿势。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双腿肉眼可见地在微微颤抖，但她紧紧咬着下唇，愣是一声不吭。
“膝盖再弯一点，对，感觉大腿在用力…腰背挺直！别塌下去！”我拿着一根更细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在她后背和腰腿的关键位置轻轻点着，“想象…想象你屁股下面有一张看不见的小板凳，要稳稳地坐住它…”
话音未落，王小竹的身体猛地一晃，终究是力竭“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对不起…少爷…”她立刻挣扎着想站起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沮丧“我…我太笨了…连站都站不好…”
“谁说你笨了！”我赶紧跳下石凳，蹲到她面前，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第一次站桩，能坚持这么久，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真的！”这绝非安慰。她那份咬牙硬撑的韧劲，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期。
王小竹抬起沾了点泥土的小脸，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真…真的？”
“当然！”我用力点头，为了增强说服力，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凑近她，“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可别往外说——我爹，就是那个‘铁拳震九州’，他当年第一次学站桩的时候，才坚持了十息（呼吸）不到，就…就吓得尿裤子了！”
“噗嗤！”王小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还一耸一耸的，“少…少爷骗人…老爷那么厉害…”
“骗你是小狗！”我拍着胸脯保证，心里默默对便宜老爹说了声抱歉。反正他也不可能知道。
【王小竹好感度+5，当前20/100（友善）】
日子便在这样规律又充实的节奏中滑过。清晨，我在石凳上画着越来越像样（但依旧抽象）的经脉图，给她讲解气血运行的基础；上午，是雷打不动的基本功锤炼，站桩、压腿、简单的出拳踢腿；下午，则是我绞尽脑汁把现代知识包装成“失传秘技”的“文化课”。
“看好了！这招叫做‘飞星逐月’！”我捏着一颗小石子，煞有介事地摆开架势，“关键在于出手的角度和力道，要计算好那…那‘抛物线’的轨迹！”我比划着。
王小竹学东西极快，那份打算盘练就的专注力和对手指的精细控制，在武学上也展现出了优势。仅仅一个月，她便能稳稳地用石子击中十步外飘落的树叶。只是她性子依旧谨慎内敛，每次成功击中目标，总会下意识地先偷偷看我一眼，待捕捉到我脸上赞许的笑意后，才会抿着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羞涩的欢喜笑容。
真正的改变，发生在谷雨时节。
那天，我们正在后山一处僻静的空地练习步法，原本晴朗的天色骤变，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我拉起王小竹，就近躲进了一个不大的山洞。
洞内光线昏暗，还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我们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从山洞深处传来——一条足有成人手腕粗细的菜花蛇，正昂着头，冰冷的竖瞳锁定了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少、少爷小心！”一声带着惊惶却异常清晰的低呼响起。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已经毫不犹豫地一步跨前，张开手臂将我挡在了身后！
接下来的几息，我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平日里说话都细声细气、总是低眉顺眼的小姑娘，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动作快得惊人：先是从地上抄起一块趁手的石子，手腕一抖，那石子便如离弦之箭，“啪”地一声精准地打在蛇的七寸附近（虽未致命，但让蛇吃痛受惊）；紧接着，她顺手抓起地上我练功用的木棍，一个极其标准的、带着破风声的“横扫千军”式，将试图扑来的蛇身狠狠荡开；就在那蛇晕头转向之际，她眼神一厉，木棍高高举起，竟是要给它最后一击！
“等等！别打死！”我猛地回过神，急忙出声阻止，“这蛇无毒，蛇胆可是好东西，留着入药！”
王小竹高举木棍的动作瞬间僵住，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着气，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发梢和脸颊不断滴落。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着木棍、指节发白的手，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双跟随自己多年的手。
“帅…帅呆了！”我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由衷地赞叹，“小竹！你刚才那招‘打草惊蛇’接‘横扫千军’，简直行云流水！太厉害了！”
被我这一拍，王小竹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巨大的后怕感汹涌而至。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呜…吓…吓死我了…刚才…刚才它扑过来的时候…”
我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笨拙地安抚。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外表下，王小竹骨子里藏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惊人的勇气和爆发力。这份为了保护他人而迸发出的力量，让我心头滚烫。
回程的路上，雨势渐小。王小竹沉默地跟在我身边，走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少爷。”
“嗯？”
“我想学剑法。”
“为什么突然想学剑？”我有些意外。
“刚才…那条蛇扑过来的时候，”她把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在剧烈跳动，“这里跳得好快，好害怕…可是，我的手，却自己动了…很稳。”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带着一种奇异的明悟和渴望，“原来…原来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是这种感觉。”
一股酸涩又温暖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鼻尖。在这个陌生的、充满未知危险的武侠世界，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愿意挡在你身前的羁绊。
“好！”我重重地点头，伸手用力揉了揉她还有点湿漉漉的发髻，“明天就教！先从我们铁拳门最基础的家传剑法开始！不过嘛…”我故意拖长了调子，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得用木剑！我可不想哪天被你当成靶子捅个对穿！”
王小竹被我揉得小脑袋一晃，听到后面的话，终于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忍不住回嘴：“那…那少爷可得先把躲闪的功夫练好才行！”
【王小竹好感度+15，当前35/100（亲近）】
【任务“授人以渔”完成度：60%】
时间在木剑的破空声和偶尔的嬉闹声中悄然流逝。一个月后，我们的“练功场”已经从后院扩展到了铁拳门内许多角落。最常光顾的自然是厨房附近——为了试验“以筷代剑”的精准度和力道控制，我们俩没少糟蹋厨房的食材，气得胖厨娘好几次举着擀面杖作势要打人。
这天傍晚，夕阳熔金。我们蹲在花园的池塘边，练习一种被我命名为“水漂剑法”的发劲技巧。
“手腕要这样…松而不垮，劲力含而不发…”我站在王小竹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轻轻握住她持着扁平石片的手腕，帮她调整角度和发力姿势。她最近似乎长高了些，发顶几乎要蹭到我的下巴，几缕柔软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皂角清香。
“少爷！少爷！”管家王伯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急切，“老爷找您！在前厅书房，有贵客！”
秦铁山的书房里，除了他本人，还站着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此人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腰间佩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最引人注目的是剑格处镶嵌的一颗鸽卵大小、殷红如血的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武阳，快过来。”秦铁山招呼我，语气比平日严肃几分，“这位是点苍派林掌门，还不快见礼？”
我立刻规规矩矩地躬身作揖：“晚辈秦武阳，见过林掌门。”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书房门外廊柱后，一个熟悉的浅绿色衣角和小半个发髻——王小竹果然不放心地跟来了。
“秦门主好福气，令郎果然气度不凡。”林掌门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伸手想摸摸我的头，被我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该死的身体记忆！）。他倒也不以为意，收回手，饶有兴致地问：“听闻秦小公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自悟拳理，创出了些新奇招式？”
我心里咯噔一下。点苍派以剑法精妙著称，这林掌门突然造访，又提起这个，怕是有意试探。但眼下箭在弦上，我只能硬着头皮接话：“林掌门谬赞了，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孩童把戏，胡乱比划罢了。”
“诶，秦小公子过谦了。”林掌门笑容不变，目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不知老夫可有这个眼福，见识一番？”
压力瞬间给到。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外的小院中央。秦铁山和林掌门站在廊下看着。
“献丑了。”我抱拳一礼，随即拉开架势。这套拳法融合了我对现代物理杠杆原理和发力角度的粗浅理解，虽然招式基础，但出拳的角度和后续的劲力变化确实比寻常拳法刁钻几分。几招下来，林掌门看得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
然而，就在我使出一招需要拧身垫步的“回风拂柳”时，脚下猛地一滑——不知哪个缺德的家伙在雨后湿滑的青石板上泼洒了点点油渍！
重心瞬间失控！眼看就要在两位武林前辈面前摔个四脚朝天，颜面扫地！
电光火石间！
一道浅绿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廊柱后疾射而出！她的动作快得超出常理，几乎是本能地踏前一步，双手交错向上猛地一托——正是我教她的那招基础卸力掌法“托天式”！
一股柔韧而精准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我下坠的身体，虽然力量不足以完全支撑，但极大地缓冲了下坠之势，让我得以踉跄两步，勉强站稳，避免了最狼狈的结局。
整个小院一片寂静。只有我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好！”短暂的静默后，林掌门率先抚掌赞叹，目光灼灼地落在王小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好身手！好反应！秦门主，贵府真是藏龙卧虎，连一位小小侍女，竟也有如此根基和急智？”
秦铁山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看看惊魂未定但站得笔直的王小竹，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难以置信：“这丫头…她…？”
我定了定神，赶紧上前一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回爹，是孩儿教的！”
回去的路上，王小竹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怎么了小竹？”我放慢脚步，侧头看她，“刚才吓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用细若蚊吟的声音闷闷地说：“我…我刚才冲出来…是不是…给少爷丢脸了…那么多人看着…我…”
“哈？！”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停下脚步，转过身，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丢脸？小竹啊小竹，你刚才那一托，简直帅得我头晕眼花！要不是场合不对，我都想给你鼓掌叫好！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厉害吗？简直是天神下凡！”
王小竹被我夸得耳尖迅速染上绯红，头垂得更低了，但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少爷…又取笑我…”
“天地良心！句句肺腑！”我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直视着她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小竹。你知道吗？现在的你，和刚来铁拳门时的你，完全不一样了！你比那时厉害十倍！不，是一百倍！一千倍！你刚才保护我的样子，特别特别棒！”
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眸子映照成温暖的琥珀色。她看着我眼中毫不作伪的肯定和骄傲，那点残留的自卑和忐忑终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认可的、明亮的光彩。她小声问：“那…那我还能…继续跟着少爷学吗？学剑法…还有别的…”
“当然能！”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朝她伸出小拇指，“拉钩！说定了！教你一辈子都行！”
王小竹看着我伸出的手指，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一丝带着羞涩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在她唇角绽开。她迟疑地、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地、却无比郑重地勾住了我的。
她的指尖带着长期练习剑法（虽然用的是木剑）磨出的一层薄茧，触感微糙，但传递过来的温度，却像一个小太阳，暖烘烘的，一直熨帖到心底。
【叮！“授人以渔”任务完成！】
【任务奖励发放：】
王小竹根骨+2（当前根骨：7→ 9，潜力初显）
王小竹悟性+1（当前悟性：6→ 7，领悟力提升）
宿主悟性+1（教学相长，当前悟性：8→ 9）
【新任务发布：心意相通】
【任务内容：与王小竹共同创造并熟练掌握一套至少包含三式变化的合击技。】
【任务时限：六个月。】
【任务奖励：合击技威力增幅（初级），默契度大幅提升。】
夜深人静。我躺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辗转反侧。窗棂外，月色如水银般流淌进来，温柔地洒在房间一角的书案上。案头，那方素净的、边角磨起了毛、却始终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棉布手帕静静躺着。月光照亮了手帕一角那几片用青线绣成的、纤细却异常挺拔的竹叶，仿佛在夜色中无声地舒展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