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女堕凡,偏执魔尊为我成佛

1

我捏碎无情道心法的瞬间,九重天的云都染成了血色。

指尖的金页碎成齑粉,混着我腕间滴落的神血,在诛仙台上开出妖异的黑莲。

魔气顺着指缝攀爬,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个雨夜,他被我亲手钉在锁妖柱上时,眼底翻涌的暗潮。

“云无月,诛杀夙夜,乃天道之命。”

天雷在头顶炸响,玉帝的传音混着霹雳劈进耳道。

我抬眼望去,千里之外的魔域上空,黑发男子被九道天道锁链贯穿琵琶骨,像提线木偶般悬在血色妖莲之上。

他的白衣染透猩红,却仍在笑,那抹弧度刺痛了我的眼——三百年了,他的泪痣还是那么红,像滴不下来的血。

“天道要你死。”我轻声呢喃,腕间净世铃突然崩裂,银片割破皮肤的刹那,剧痛让我想起他被封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阿月,若有来生,我要你亲眼看看,天道有多脏。”

魔气顺着神骨往上爬,冰冷却又熟悉。

这具被天道雕琢了千年的神骨,此刻正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无情道修的是六根清净,可当我看见夙夜被锁链拽向无间地狱的瞬间,心脏却疼得要命——神也会疼,疼到想把天道砸个稀巴烂。

“神女这是要抗旨?”

阴鸷的声音从云层里渗出,四大天王持降魔杵踏云而来。

我转身时,他们的法器已在我眉心投下阴影。

可我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魔气溢出,震得诛仙台的金砖纷纷龟裂。

“抗旨?”我张开手掌,墨色魔气在掌心凝成骨翼,“天道要我做刀,我偏要做这握刀的人。”

话音未落,我已踏碎云台。

2

风在耳边呼啸,魔气在身后炸开成巨大的骨翼,每一根骨刺都刻着当年我亲手写下的镇魔咒。

下方魔域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夙夜的笑声穿透云层:“云无月,你终于肯下来了?”

坠落的瞬间,三百年前的画面突然闪回——那时我还是司职封印的神女,他是人人敬畏的战神。

梅雨季节,他跪在我殿外三天三夜,衣襟沾满泥泞,却固执地要送我一朵自己种的清心莲。

“阿月,这花像你。”他指尖的莲花还滴着水,“虽生淤泥,却洁如明月。”

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朵莲花是用他的心头血浇灌的。

他明知修炼无情道需断情绝爱,却偏要在我心尖种一朵永远不会结果的花。

直到天道发现他动了凡心,降下雷劫时,他竟用自己的神骨替我挡下三道天雷。

“云无月!”

夙夜的怒吼将我拉回现实。

此刻他已挣断两根锁链,左手死死扣住最后一道锁链,右手向我伸出,指尖流转着妖冶的血色咒印。

我坠入他怀里的瞬间,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那是他做战神时独有的味道,混着铁锈味,像极了他最后一次替我挡刀时,溅在我衣襟上的血。

“利用我?”他的指尖划过我的唇,锁链突然收紧,将我们同时拽向无间地狱,“那就利用到底,比如——”

他忽然咬住我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疯癫的笑意,“一起把这天道砸个稀巴烂?”

我反手勾住他的脖子,掌心贴上他背后的旧伤。

那些形如天将战纹的伤痕还在渗血,每一道都是我亲手刻下的镇魔咒。

三百年前我封印的不是魔尊,而是那个曾为我种莲花的傻子。

3

“夙夜,你猜我为什么碎了无情道?”我在他耳边低语,同时将魔气注入他的经脉。

他浑身一颤,眼底闪过狂喜,却在看到我掌心的咒印时骤然变色。

“你......”他喉结滚动,“你知道这咒印是同命咒吧?你若动情,我需承受百倍——”

“我当然知道。”我打断他,抬头对上他震惊的眼。

无间地狱的阴风卷起我们的衣摆,远处传来万鬼哭嚎,可我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清醒,“三百年前,你替我挡雷劫时,是不是也这么疼?”

他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咳出的血沫,滴在我锁骨上。

锁链在此时彻底崩断,他一把将我按在血池边的断墙上,指尖的咒印与我掌心相触,血色瞬间蔓延成蝴蝶,顺着我们的手臂疯狂生长。

“疼?”他低头咬住我的唇,带着血腥味的吻铺天盖地,“阿月,我等这一吻,等了三百年。”

天雷在此时劈穿魔域穹顶,正中我的后心。

夙夜反应极快,瞬间转身用身体替我挡住那道紫雷。

他的血顺着我的下巴滴落,砸在我碎裂的神骨上,竟发出金石相击的清响。

“别用魔骨挡......”我想推开他,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

他的身体在颤抖,却仍低头冲我笑,泪痣红得几乎要滴下来。

“阿月,你看。”他抬手接住落下的天雷,黑色魔气与金色神力在他掌心炸开,“当年你用神骨镇我,如今我便用魔骨护你——这算不算,天道给咱们的洞房花烛?”

我忽然想哭。

傻子还是傻子,就算成了魔尊,也只会用最笨的办法护着我。

指间的咒印烫得惊人,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正顺着血脉流入我体内,每一分都在灼烧他的神魂。

4

“同命咒的解法......”我哑着嗓子开口,却被他用指尖堵住嘴唇。

“嘘——”他低头蹭了蹭我的鼻尖,像极了当年那个在我殿前晃尾巴的傻狗,“等出去再说,我带你去看我在魔域种的清心莲,用我的血浇的,比天上的都好看。”

远处传来天将的呼喝声,数十道剑光划破血云。

夙夜忽然将我打横抱起,足尖点地跃向魔域深处。

他的血滴在我腕间,竟将那道被天道种下的净世咒印渐渐灼穿。

“抱紧我。”他在我耳边低语,“这次换我带你逃,像三百年前你本该做的那样。”

我收紧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闻到他发间混着的硝烟味。

不是沉水香变了,是他从来都没变过——那个愿意用一切换我一笑的傻子,就算堕魔成疯批,也还是我的傻子。

“夙夜。”我轻声唤他,他低头看我,眼底映着血红色的魔域天空。

“嗯?”

“下次再敢替我挡雷,我就把你钉在锁妖柱上,亲自抽你的筋。”

他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笑声震得血池翻涌。

怀里的温度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想撕碎所有天道规则,就这么抱着他,从无间地狱一路杀到九重天阙。

“好啊。”他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但在那之前——”

他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指向远处血雾中若隐若现的花海。

那是一片血色的清心莲,每一朵都开得妖冶至极,花瓣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

“阿月,这是我用三百年心血种的。”他的声音轻得像梦,“等咱们砸了天道碑,就来这里住,好不好?”

我望着那些莲花,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他送我的那朵小白花。

5

那时我嫌它太脆弱,随手插在净水瓶里,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用了一千年才养成的本命花。

“好。”我伸手摘下一朵莲花,花瓣触到掌心的瞬间,咒印突然爆发出强光。

夙夜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仍用手臂将我护在怀里。

“该死的天道......”他咬牙切齿,“连你动心想收下我的花,都要惩罚我?”

我摇头,将莲花别在他耳后。

指尖抚过他颤抖的睫毛,忽然想起他做战神时,总爱偷偷躲在我殿外的梧桐树上,看我诵经。

那时我总装不知道,其实每次都能从经卷的反光里,看见他耳尖红红的样子。

“不是惩罚。”我低头吻他的泪痣,“是天道终于知道,它拦不住我了。”

话音未落,我周身魔气骤然暴涨,碎裂的神骨在魔气中重新生长,竟隐隐透出黑金色的光泽。

夙夜抬头看我,眼底映着我新凝成的骨翼,那是由他的魔骨与我的神骨交织而成的翅膀。

“阿月,你......”

“我说过,天道要你死,我偏要你活。”我握住他的手,将他拽起来,“而且——”

我冲他勾起嘴角,露出三百年前他最爱的那个笑容,“这次,我要和你一起,让这天道,为我们陪葬。”

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凝聚出一道血剑。

远处天将的剑光已近在咫尺,可他却像看见什么有趣的事,眼底燃起狂喜的光。

“好啊。”他反手扣住我的腰,让我贴紧他的胸膛,“那就让他们看看——”

他忽然抬头,冲上天的天将们露出疯癫的笑,那笑容里藏着三百年的血泪与执念。

“神女动情,究竟能让这三界,乱成什么样子!”

天雷与魔气在魔域上空炸开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无情道碎了之后,心是这样滚烫的。而怀里的人,比我想象中,还要更烫一些。

这一战,终是要逆了天道。

但没关系,因为我终于明白——他渡我成魔,我便渡他,做这天地间,最疯批的,

神与魔。

6

地宫的锁链声比心跳更沉,夙夜将我抵在噬神柱上时,我闻到了他颈间玉简的残香。

魔气凝成的骨翼扫过地面,震落石柱上的陈年血痂。

这里是魔域最深处的囚笼,墙壁上密密麻麻刻着我当年亲手写下的镇魔咒,每一道都在遇见我掌心的魔气后发出哀鸣,像极了三百年前他被封印时,喉间溢出的闷哼。

“神女救魔尊,这戏码倒有趣。”夙夜的指尖绕住我一缕白发,轻轻一扯,“说吧,是想借我破天道,还是——”

他忽然贴近我耳畔,舌尖舔过我耳垂上的血珠,“想尝尝魔骨的滋味?”

我反手扣住他后颈的锁链,用力一拽,让他不得不低头与我平视。

他眼底的血光在暗光中格外灼人,却藏着我熟悉的狡黠——当年他偷喝我的玉壶春时,也是这副明知故犯的模样。

“先解开你的锁链。”我晃了晃他腕间的天道锁,“否则你连抱我的力气都没有,还谈什么砸天道?”

他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着贴紧我。

锁链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是他用自己的魔骨硬生生磨断了锁芯。

暗红色的血顺着锁链滴落,在我脚边汇成小蛇般的纹路,而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只是低头咬住我的下唇,轻轻厮磨。

“阿月的味道......”他含糊地开口,“比我梦里的更甜。”

我推开他,转身看见他背后的伤痕。

那些蜿蜒的疤痕穿过脊柱,在肩胛骨处汇成天将的战纹——那是只有守护帝君的亲卫才会有的印记。

指尖触到其中一道狰狞的伤口时,夙夜忽然浑身一颤,喉间溢出压抑的呻吟。

“这道伤......”我声音发颤,“是我三百年前用斩魔剑刺的。”

他忽然转身,抓住我的手腕按在石柱上,眼底翻涌着疯狂与痛楚:“是啊,神女亲手刺的,说要‘斩去魔心,还君清明’。”

他贴近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可你知道吗?那剑穿过我心口时,我想的却是——阿月的指尖,这么凉。”

7

回忆如潮水漫来。

那时我奉天道之命缉拿堕魔的战神,却在他破了三十三重天的刹那,在他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我将剑刺入他心口,轻声说:“阿月,若这一剑能让你少皱一次眉,便刺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攥紧他的衣襟,“为什么要任由我封印你?”

他抬手替我拂去眉间的褶皱,指腹划过我眉心的神纹,那纹路正在魔气的侵蚀下渐渐褪色:“因为天道说,你修的是无情道。”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若我不做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尊,你又怎么能当那个清心寡欲的神女?”

我忽然想起袖中那半枚玉简。

三百年前封印他时,从他颈间扯落的碎片,此刻正在袖中发烫。

掏出玉简的瞬间,夙夜瞳孔骤缩,伸手想抢,却被我先行一步按在石柱上。

“你也有怕的东西。”我将两半玉简拼合,金光骤然大盛,上面的字迹却让我如坠冰窟——

“神无情则天道昌,神有情则三界乱。若神骨染情,当以魔血祭之,换神归位。”

“这是......”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

“五百年前,你刚成为司职封印的神女。”他声音沙哑,“天道怕你动凡心,便让我做你的‘试金石’——若我能让你动情,便剜去我的神骨,挫骨扬灰;若不能......”

他忽然低头咬住我的喉结,“便让我看着你修成真神,永永远远,做个没有心的木偶。”

我浑身发冷。

从相遇开始,便是天道设的局。

8

他种清心莲,替我挡雷劫,甚至自愿堕魔,全都是为了让我“勘破情劫”,成为天道最完美的棋子。

“所以你故意让我封印你?”我握紧玉简,“故意让我以为你是十恶不赦的魔,好断了最后一丝情?”

他忽然捧住我的脸,用力到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不然呢?”

他笑中带泪,“看着你为我陨落?看着你被天道做成活死人?阿月,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变成没有灵魂的神像!”

锁链在此时彻底崩断,他踉跄着跪倒在地,却仍将我护在怀里。

地宫顶部突然传来轰然巨响,是天将们在轰击封印。

夙夜抬头望向裂隙中透下的天光,指尖凝聚出魔剑,却在看见我腕间咒印时骤然变色。

“你的咒印......”他抓住我的手,“为什么在发烫?”

我这才注意到掌心的血色纹路正在疯狂跳动,像有生命般顺着手臂蔓延。

与此同时,夙夜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我衣襟上,而他眼中的血光却愈发璀璨。

“同命咒。”他咬牙切齿,“天道怕我护着你,早在我堕魔时就种下了——你若动情,我需承受百倍情劫之苦。”

他抬头冲我笑,泪痣红得滴血,“阿月,你刚才心疼我了?”

9

我想否认,却看见他背后的伤痕正在渗出黑血——那是魔骨被天道之力灼烧的迹象。

指尖抚过他颤抖的脊背,忽然想起他做天将时,总爱趴在我案头看我刻符咒,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疼吗?”我轻声问,将魔气注入他经脉。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更疼。”

他隔着衣襟咬住我的指尖,“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你摸我这里。”

轰——

地宫顶部裂开一道缝隙,天将的剑光劈落。

夙夜反应极快,翻身将我压在石柱后,魔剑出鞘的声音混着他的低笑:“来得正好,让我看看,现在的天道,能奈我何?”

我拽住他的袖子,却在触到他袖口时愣住——那里绣着半朵清心莲,是我三百年前随手画在他袖口的图案。

他一直带着,哪怕堕魔,哪怕被我亲手封印,也舍不得丢掉。

“夙夜。”我扯下颈间的净世锁,那是天道给我的枷锁,“这次,换我护你。”

他回头看我,眼中倒映着我碎裂的神纹。

我抬手捏碎净世锁,神血混着魔气飞溅,在掌心凝成一道黑色咒印——那是与他腕间的同命咒。

“你疯了?”他想推开我,却被我死死抱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若我死——”

“那我陪你一起死。”我抬头吻他的唇角,“天道要我们生离,我偏要和你死同穴。”

他忽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扣住我的后颈深深吻下来。

这个吻混着血与泪,混着三百年的执念与不甘。

远处天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我却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他的温度,烫得让我想就此融化。

“阿月,你知道吗?”他喘息着抵着我的额头,“魔域的清心莲,每一朵都刻着你的名字。”

他忽然笑了,笑得癫狂,“等杀了这些杂碎,我带你去看,让你看看,我有多疯。”

剑光在此时劈穿地宫,七位天将持诛魔阵踏尘而来。

夙夜反手将我护在身后,魔骨在背后凝成狰狞的骨刺,每一根都滴着黑血。

10

“保护神女!诛杀魔尊!”

带头的天将挥剑劈来,却在看见我的瞬间愣住——我的神纹已彻底变黑,魔气顺着发梢滴落,像极了传说中堕魔的神女。

“她被魔尊蛊惑了!”另一人高喊,“一并诛杀!”

夙夜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凝聚的魔剑骤然暴涨三尺:“阿月,你听,他们要杀你。”

他回头看我,眼底燃着狂喜的火,“现在,还要护着你的天道吗?”

我握住他的手,将神力注入他的魔剑。

神与魔的力量在剑刃上炸开,照亮了地宫深处的壁画——那是五百年前的场景,我坐在云端刻符咒,他站在我身后,用指尖接住飘落的金粉。

“我要护的,从来不是天道。”我望着他的眼,“是你。”

他忽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得诛魔阵泛起涟漪。

下一秒,我们同时出手,魔剑与神力在狭小的地宫掀起风暴。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与他的共振,咒印在掌心发烫,却让我从未有过的清醒。

这一战,不为天道,不为苍生,只为那个在我心尖种了三百年莲花的傻子,只为这颗被天道剜去又重新长出的心,只为——

我们偏要逆的,这一道破规矩。

……

人间的炊烟混着焚烧画像的浓烟,我在镇魔司门口看见自己被画成青面獠牙的魔女。

掌心的魔气轻轻拂过患病孩童的额头,他发紫的唇色渐渐转红。

可孩童的母亲却尖叫着推开我,拽着孩子躲到人群后,指尖颤抖着指向我腕间的黑纹:“她、她是魔女!会吸人魂魄的!”

人群轰然散开,有人举起火把,有人投掷石块。

我望着那些惊恐的面孔,忽然想起三百年前,我以神女之身降雨救旱时,他们也是这样跪在地上,高呼“仙女神明”。

“神女动情,当碎骨成灰!”

沙哑的怒吼从街角传来,拄拐的老妇突然冲过来,手中木剑划破我的衣袖。

人群瞬间安静,只见那木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镇魔咒,剑尖还沾着朱砂——分明是照着我当年封印魔尊的法器仿制的。

11

“您认错了......”我想解释,却在触到她眼底的浑浊时顿住。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神智,只有浓稠的黑气在翻涌——是天道的神识附了身。

“云无月,你看看你护的苍生。”老妇的声音变成了玉帝的阴鸷,“他们怕你,恨你,巴不得你被挫骨扬灰。”

她忽然抬手,木剑直刺我眉心,“就像当年他们巴不得你斩了夙夜,好换得一时太平!”

魔气在指尖凝聚,却在即将反击时被一道黑影拦住。

夙夜的黑袍裹住我颤抖的肩膀,他反手扣住老妇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敢碰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夙夜,别杀她。”我按住他的手,“她只是被天道操控的傀儡。”

他转头看我,眼底映着我染血的衣袖。

三百年前,我为了救一个被魔修附身的孩童,不惜损耗百年神力,最后却被那孩童的父亲泼了一身脏水,说我“与魔修勾结”。

“阿月总是这样。”他忽然轻笑,指尖抚过我眉心的黑气,“明明都成魔了,还舍不得伤凡人一根头发。”

他忽然贴近我耳畔,声音低哑,“可你知道吗?当年我被钉在锁妖柱上时,那些百姓举着火把喊‘斩魔’,比现在还要热闹。”

回忆如利刃割心。

我记得那日他浑身是血,却仍抬头冲我笑,说“阿月别哭,我不痛”。

而百姓们扔来的菜叶和石头砸在他身上,他却用身体替我挡住所有脏污,说“神不该被这些腌臢东西碰到”。

“他们被天道蒙蔽了。”我攥紧他的袖口,“等我们破了天道——”

“破天道?”老妇突然尖笑,“你们以为同命咒是儿戏?云无月,你每动一次心,夙夜便要承受一次剜骨之痛,你以为他现在还能站着,是因为魔骨够硬?”

她转头看向夙夜,“告诉他,你每次咳血时,都把血沫咽回去,怕她看见心疼的样子,有多贱!”

12

我浑身剧震,猛然抬头看向夙夜。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却仍勾唇笑:“阿月别听她胡说,我好得很——”

“够了!”我抓住他的手腕,掀起他的衣袖。

那些我以为是旧伤的乌青,此刻正泛着金色微光,分明是天道之力在灼烧他的经脉。

“这是......”我声音发颤,“你每次替我挡魔气反噬,都故意用同命咒引到自己身上?”

他别过脸去,喉结滚动:“反正我疼惯了。”

我忽然想起那些他背过身去的瞬间,想起他总在我熟睡时独自坐在窗前,指尖凝着黑血却不敢触碰我。

每一次我心动的瞬间,都是他在替我承受百倍的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眼眶发烫,“为什么要一个人扛?”

他忽然抓住我的后颈,用力吻下来。

这个吻混着铁锈味,混着隐忍多年的委屈。

人群中有人惊呼,有人扔来燃烧的木柴,却被他随手挥出的魔气震成齑粉。

“因为我喜欢你笑。”他抵着我的额头喘息,“喜欢你为我种清心莲,喜欢看你皱着眉骂我‘胡闹’,却在我受伤时偷偷掉眼泪——”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天道说,神不能哭,所以我只好把你的眼泪,都换成我的血。”

轰——

镇魔司的匾额突然炸裂,新任战神持诛魔剑踏尘而来。

那是个面容冷峻的青年,眉间贴着天道符,眼中倒映着我染黑的神纹。

“云无月,你私通魔尊,触犯天条,我奉玉帝之命,取你神骨,以正天道!”

夙夜瞬间将我护在身后,魔骨在背后凝成骨刺:“想动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战神挥剑劈来,剑气撕开地面。

我侧身避开,却在看见他腰间玉佩时愣住——那是半枚清心莲形状的玉佩,与我袖中常年带着的碎片严丝合缝。

“你是谁?”我失声问。

战神瞳孔骤缩,挥剑的手却忽然颤抖:“神女大人,您......不记得卑职了?”

夙夜忽然低笑:“阿月,这是你座下最笨的小仙童,总把清心莲养死的那个。”

他指尖凝聚魔剑,“不过现在看来,他更适合做天道的狗。”

“住口!”战神怒吼,“神女已被魔障侵蚀,我等当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我打断他,抬手扯下他眉间的天道符。

符篆碎裂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却很快被黑气吞噬。

“当年你替我挡过一劫,我便再救你一次。”我将魔气注入他经脉,强行逼出天道神识,“看清了,我不是魔,是被天道逼成魔的神!”

13

战神踉跄着后退,望着自己掌心的黑气,忽然剧烈颤抖:“怎么会......天道说......”

“天道说的?”夙夜冷笑,“天道还说神不能动情,可你看——”

他抬手扣住我的后颈,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吻住我,“神动了情,不过是比凡人更疯些罢了。”

人群中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能感觉到夙夜的身体在颤抖,咒印在掌心疯狂灼烧,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只是将我越抱越紧。

“夙夜,你的伤......”我想推开他,却被他按在怀里不许动弹。

“嘘——”他蹭了蹭我的鼻尖,“让他们看看,神与魔相爱,能把这天道规则,撕成什么样子。”

战神忽然低吼着挥剑劈来,这次的目标竟是夙夜的心脏。

我瞳孔骤缩,本能地推开他,却见剑光在触到我眉心的瞬间,竟调转方向,刺入了战神的肩膀。

“这是......”战神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受控制?”

我望着掌心发烫的咒印,忽然明白过来:“同命咒......不只是同生共死。”

我抬头看夙夜,他眼中闪过狂喜,“是我们的神力与魔气,在互相保护。”

夙夜忽然大笑出声,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阿月,你感受到了吗?你的心跳,和我的——”

“——同频共振。”我接过他的话,感受着彼此血脉中流淌的力量。

14

天道设下的死局,竟成了我们唯一的生机。

“杀了他们!”被天道附身的老妇尖叫,“他们是三界的祸根!”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人举起火把,却在看见我治愈的孩童扑进母亲怀里时,慢慢放下了手。

那个刚才还喊我“魔女”的孩子,此刻正攥着我的衣角,仰着脸说:“姐姐的手,好暖和。”

夙夜忽然低头吻我的发顶:“阿月,你看,不是所有人都怕我们。”

他抬眼望向人群,眼底燃着疯癫的光,“就像我不怕天道,你不怕堕魔,总有人敢——”

“——与天下为敌。”我接过他的话,同时凝聚神力于指尖。

神与魔的力量在掌心炸开,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将百姓护在身后。

战神捂着伤口后退,天道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云无月,你要为了一个魔尊,与整个天道为敌?”

我握紧夙夜的手,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

远处的清心莲在魔气中轻轻摇曳,每一朵都映着他眼底的光。

“天道算什么?”我轻笑出声,“它要我的心,我偏要把心给你;它要你死,我便用这神骨做盾,护你永生——”

我忽然抬头,冲云端的天道露出三百年前从未有过的锋芒:

“若神无情,这三界不要也罢;若神有情,我便叫这天道,为情,让道。”

话音未落,天空骤然变色。

血色的云翻涌成漩涡,一道金色巨手穿透云层,直取我眉心。

夙夜反应极快,瞬间转身用身体挡住那道攻击,却在此时,我掌心的咒印突然爆发出强光,将神力反弹回去。

“阿月,你......”夙夜震惊地看着我正在重塑的神骨,那骨节间竟流动着黑金色的光。

“是你。”我抚摸他染血的脸,“你的魔骨,我的神骨,早就该这样共生。”

15

人群中传来惊呼,有人跪地叩首,有人扔下火把。

我看见那个孩童挣脱母亲的手,跑过来递给我一朵野花:“姐姐,好看。”

夙夜忽然轻笑,接过那朵花别在我发间:“阿月果然适合戴花,比清心莲还好看。”

远处传来天将的集结号角,战神捂着伤口。

夙夜低头吻我,舌尖掠过我唇角的血迹:“怕吗?”

我望着他眼中的自己,那个不再是清心寡欲的神女,而是敢爱敢恨的云无月。

“不怕。”我勾住他的脖子,在人群的惊呼声中轻轻笑了,“大不了,我们就从人间杀到九重天,让天道看看,神与魔的情劫,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

他眼底燃起狂喜的光,指尖凝聚的魔剑直指天际:“正合我意。”

风卷起我们的衣摆,魔气与神力在身后凝成巨大的翅膀。

孩童们的笑声混着花香传来,人间的烟火气,比九重天的云雾更暖,更真实。

这一战,或许永无终结,但只要他的手在我掌心,只要这颗心还在为他跳动,便是天道亲临,我亦——

不退半步。

……

昆仑之巅的雪落在诛魔剑上,映出我染血的脸和夙夜眼中的疯狂。

战神的剑穿透我的右肩时,我听见夙夜的怒吼混着骨裂声。

他徒手握住剑锋,黑血顺着剑刃滴落,却仍将我护在身后,像极了五百年前那个替我挡住凶兽的天将。

“阿月,疼吗?”他转头看我,泪痣红得几乎要滴下来,“别怕,我这就把他们的剑,全折了给你当柴烧。”

我想摇头,却咳出一口血。

神骨在魔气中重塑的剧痛抵不过心口的钝痛——他每一次受伤,同命咒都会将痛感加倍传回我体内,可此刻他却仍在笑,笑得像要把天道撕碎。

“夙夜,别冲动......”我拽住他的衣袖,却看见他背后的骨刺正在片片崩裂。

那是他用尽全力凝聚的魔骨,每一根都在天道之力的灼烧下发出哀鸣。

“神女大人,您果然在这里。”战神擦去嘴角的血,诛魔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天道有好生之德,若你亲手斩下魔尊首级,仍可位列仙班。”

夙夜忽然低笑出声,指尖凝聚的魔气在掌心炸开:“仙班?你们的仙班,不过是天道圈养傀儡的牢笼。”

他忽然扣住我的腰,在战神挥剑的瞬间旋身避开,“阿月,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

16

剑气擦过我的耳际,削落几缕发丝。

记忆在剧痛中翻涌——那时我刚成为神女,在诛仙台刻符咒,他抱着一捆清心莲从云层里跌出来,花瓣撒了我满身。

“你说‘见过抱着剑的战神,没见过抱着花的’。”他低头吻去我唇角的血,“现在我抱着你,算不算天道最大的笑话?”

战神的剑再次劈来,这次直指夙夜的心脏。

我本能地抬手阻挡,却见神骨与魔骨在相撞时发出金石之音,竟将诛魔剑震出裂纹。

“这是......”战神震惊地看着我们交缠的神力,“神骨与魔骨共生?你们竟敢亵渎天道规则!”

“天道规则?”夙夜忽然癫狂地大笑,“三百年前你替神女挡下那道天雷时,天道可曾念过你的忠心?它剜去你的神骨,将你扔入魔域,不过是因为——”

他指尖凝聚魔剑抵住战神咽喉,“你让神女动了情。”

战神浑身剧震,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我望着战神眼底闪过的清明,忽然想起那段被天道篡改的记忆——五百年前,那个总在我殿前扫落叶的小仙童,就是眼前的战神。

“他什么都知道。”我按住夙夜的手腕,“因为他就是你,那个为了护我自愿堕魔的天将。”

剑气在此时凝滞,战神的诛魔剑“当啷”落地。

他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眼底的黑气渐渐退去,露出三百年前那个总爱脸红的少年眼神。

“神女大人......”他声音哽咽,“卑职......卑职奉命成为你的‘试金石’,却在看见你为我流泪时......”

“够了!”

17

天际传来玉帝的怒吼,一道金色锁链穿透战神的肩膀,将他拖向云端:“敢泄露天机,便拿你先祭天!”

“不要!”我想伸手抓住他,却被夙夜死死按在怀里。

金色锁链在战神身上缠紧,瞬间灼穿他的皮肉,露出下面隐约可见的天将战纹——与夙夜背后的伤痕一模一样。

“你们都是......”我转头看向夙夜,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

“天道需要完美的神,便要造出完美的恶。”他声音沙哑,“我是第一个试金石,他是第二个,未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直到你彻底断情绝爱。”

我忽然想起袖中的玉简,拼合后的字迹在风中发烫:“神骨染情,当以魔血祭之。”

天道早就设好了局。

“阿月,答应我一件事。”夙夜忽然捧住我的脸,认真得让我心惊,“若有一天我撑不住了,你就用这玉简,碎了我的神魂。”

“我不准!”我攥紧他的衣襟,“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砸天道碑,一起去魔域看清心莲——”

“嘘——”他低头吻我,舌尖掠过我唇角的血珠,“先活下来,再说以后。”

轰——

九霄云外降下九道天雷,每一道都裹着金色锁链。

夙夜瞬间展开魔骨翼将我护在中央,却在触到天雷的刹那闷哼出声。

我看见他背后的骨刺正在寸寸崩裂,黑血滴在我神骨上,竟开出妖冶的花。

“同命咒的力量在减弱......”他咬牙切齿,“天道要强行切断我们的联系。”

我抬头望向云层,玉帝的虚影踏雷而来,手中托着刻满规则的天道碑:“云无月,你已堕魔,本君特准你自毁神骨,保留全尸。”

“自毁神骨?”我轻笑出声,感受着体内翻涌的魔气,“天道要我的骨,我偏要用这骨,剜了你的心。”

话音未落,我抬手将魔气注入夙夜的经脉。

18

他瞳孔骤缩,想推开我,却被我用骨翼缠住手腕:“这次换我护你,像你当年替我挡雷劫那样。”

“你疯了!”他怒吼,“神骨与魔骨共生会让你魂飞魄散!”

“那就一起散!”我冲他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夙夜,你以为我修了千年无情道,就真的没心吗?我的心早在五百年前就给了你,现在不过是——”

我握紧他的手,感受着彼此即将崩裂的神魂,“拿回来罢了。”

天雷在此时劈中我们的眉心,剧痛中我听见夙夜闷哼一声,却仍将我抱得更紧。

他的血滴在玉简上,竟将那上面的字迹映得通红,玉简背面还刻着小字:

“若神骨染情,我以身为祭,换她有情,纵死无悔。”

“你早就知道......”我颤抖着抚过那些字,“知道天道要你用命换我无情,却还是心甘情愿跳进这个局。”

他忽然笑了,指尖划过我眉心正在愈合的伤口:“阿月,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夙夜’吗?”

他低头吻我的眼皮,“因为从见到你的那刻起,我便盼着——”

“——朝朝暮暮,与你同辉。”我接过他的话,终于泪如雨下。

玉帝的虚影在此时逼近,天道碑的金光压得我们几乎无法呼吸。

夙夜忽然低头咬住我的唇,这个吻混着血与泪,混着诀别的味道。

当他的舌尖触到我神纹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的神骨发出清越的鸣响,竟与他的魔骨产生了共振。

“阿月,闭眼。”他在我耳边低语。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却听见锁链崩断的脆响。

再睁眼时,夙夜已挣开所有束缚,他的魔骨在金光中寸寸碎裂,化作血色蝴蝶扑向天道碑。

“夙夜!”我想抓住他,却被他用魔气定在原地。

“乖,等我。”他回头冲我笑,泪痣红得像要燃烧,“我去把天道碑砸了,回来带你看莲花。”

19

下一秒,他化作血色流光冲向云端,魔骨与天雷相撞的巨响震得昆仑颤抖。

我看见他的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却仍固执地用最后一丝神力,在天道碑上刻下我的名字。

“不——!”

我挣断魔气的束缚,却只来得及抱住他即将消散的神魂。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我脸颊,血珠落在我掌心,凝成一朵极小的清心莲。

“阿月,你看......”他声音轻得像风,“用我的血种的花,终于开了。”

我摇头,将他抱得更紧:“我不要花,我要你活着,我们一起去魔域,一起——”

“嘘——”他吻去我的泪,“神骨能镇万魔,可我的魔骨,只能镇住一个你。”

他忽然轻笑,“现在你神骨已成,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玉帝的虚影在此时挥出天道锁链,直取我眉心。

夙夜忽然抬头,眼中闪过最后的疯狂:“想动她,先过我这关!”

血色蝴蝶骤然汇聚成屏障,替我挡住那致命一击。

他的神魂在金光中碎成齑粉,却仍用最后的力气,将我推入轮回道:“这一次,换你做局,我来入局......”

“不要!”

我伸手去抓他,却只抓住一片衣角。

他的笑声混着血沫落在我唇上,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个梅雨季节,他说“阿月,这花像你”时的温柔。

昆仑之巅的雪忽然变红,像极了他眼底的泪痣。

我攥紧手中的清心莲,感受着体内翻涌的神骨与魔骨,终于露出三百年前从未有过的笑容。

“天道,你以为杀了他,就能让我屈服?”我抬头望向云端,掌心凝聚着他最后一丝魔气,“他渡我成魔,我便渡他成神——”

“——哪怕屠尽九天,踏碎凌霄,也在所不惜。”

20

忘川水漫过脚踝时,我听见掌心的清心莲在轻声哭泣。

百年光阴不过弹指,我以魔骨为引重塑神身,腕间的同命咒印始终亮如血月。

指尖抚过掌心的纹路,那里藏着夙夜最后一缕残魂,像颗不会熄灭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云无月,你竟敢重塑神骨?”

天道的怒吼从九幽传来,金色锁链穿透忘川水面,缠上我的脖颈。

我抬头望去,云端的天道碑裂出蛛网状的纹路,每一道都是我用魔剑刻下的伤痕。

“重塑的何止是神骨?”我轻笑出声,任由锁链勒进皮肉,“天道,你算错了一步——双生咒印,本就是为逆命而生。”

记忆如潮水漫来。

……

百年前昆仑之巅,我攥着夙夜碎成齑粉的玉简,忽然想起他眼底的疯狂与温柔。

那时我才明白,玉简上的“血祭神骨”从来不是单向的牺牲——神骨染情,需以魔血祭之;但若神自愿成魔,魔便可归神位。

“你以为他堕魔是惩罚?”我攥紧掌心的清心莲,花瓣上还凝着他的血珠,“那是他用五百年神格,为我换的一线生机。”

天道锁链骤然收紧,却在触到我心口的咒印时发出哀鸣。

那里有一道黑色纹路,形如魔骨,与我眉心的神纹交缠共生——那是我用百年时间,将他的残魂炼进了自己的神魂。

“他自毁神格堕魔,只为在天道规则里,给我留一个‘动情’的资格。”我抬头望向天道碑,“而我碎了无情道,染了魔气,便是要告诉你——神若无情,我偏要她有情;魔若有罪,我便陪他一起罪无可赦。”

21

天道震怒,九道天雷劈落。

我张开双臂迎向雷光,骨翼在身后展开,每一根骨刺都刻着他的名字。

当雷火灼穿我的眉心时,掌心的清心莲突然爆发出强光,将夙夜的残魂托举在忘川之上。

“阿月,停下!”

虚幻的声音从心底响起,我却笑了:“夙夜,这次换我来渡你。”

指尖凝聚神力注入莲心,血色咒印顺着忘川水蔓延,竟在奈何桥上织出一道巨大的阵法。

天道碑的金光压下来时,我看见夙夜的残魂在光中渐渐凝聚,白衣胜雪,泪痣泛红,像极了五百年前那个抱着莲花跌进我殿中的少年。

“你疯了!”他的虚影穿透我的身体,“神魔共生会让你魂飞魄散!”

“但能让你回来。”我握住他透明的指尖,感受着神魂撕裂的剧痛,“天道要我们生离,我偏要和你死同穴——不过现在看来,生同衾更有趣些。”

他忽然轻笑,指尖抚过我眉间的黑气:“阿月,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爱笑吗?”

他低头吻我,虚幻的唇却带着真实的温度,“因为每次疼得快死的时候,只要想到你,就觉得——”

“——值得。”我接过他的话,同时将最后的神力注入阵法。

天道碑在此时轰然碎裂,金色碎屑如暴雨般落下。

我听见三界生灵的惊呼声,看见魔域的清心莲顺着忘川生长,每一朵都映着夙夜眼中的光。

他的身体在光中渐渐凝实,指尖触到我脸颊的瞬间,咒印发出震耳欲聋的清鸣。

“这才是咒印的解法......”他哑着嗓子开口,“你成魔,我归神,神骨与魔骨......”

“——本就是一体。”我替他说完,感受着彼此交融的神魂。

天道设下的死局,竟是我们互为救赎的钥匙。

22

天道的虚影在此时崩塌,玉帝的怒吼混着天道碑的碎裂声传来:“你们以为破了天道,就能得偿所愿?神与魔,注定不容于天地!”

夙夜忽然狂笑出声,反手扣住我的腰,指尖凝聚的神剑直指天际:“不容于天地?那就砸了这天地!阿月,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望着他眼中的自己,那个染着魔气的神女,此刻正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骨翼在背后舒展,神骨与魔骨交织成黑金色的流光,每一片鳞羽上都刻着彼此的名字。

“当然记得。”我勾住他的脖子,在天道的崩塌声中轻轻笑了,“先去魔域看清心莲,再砸了凌霄宝殿,最后——”

“——去人间看烟火。”他接过话,同时挥剑斩落最后一道金光。

忘川水在此时沸腾,血色莲花铺满奈何桥。

夙夜的指尖掠过我腕间的咒印,那里不知何时已变成两朵交缠的清心莲,一朵纯白,一朵妖红。

“阿月,你闻。”他低头蹭了蹭我的鼻尖,“魔域的莲花开了。”

我闭眼深吸,果然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像极了他每次受伤后,却仍要逗我笑的模样。

再睁眼时,天道碑的碎片已化作齑粉,而他的白衣上,正绣着我亲手画的半朵清心莲。

“这次再敢替我挡雷,”我抬手戳他胸口,“我就把你绑在清心莲田里,天天给我浇水。”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有颗跳动的心脏,不再是魔骨的冰凉,而是滚烫的,鲜活的:“好啊。”

他低头吻我,舌尖掠过我唇角的笑意,“不过在那之前——”

他忽然抬手指向人间,那里有炊烟袅袅,有孩童笑声,有我们曾用命守护的苍生:“先陪我去看烟火,再陪我种莲花,然后——”

“——一起看遍三界春秋。”我接过他的话,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风卷起我们的衣摆,魔气与神力在身后凝成巨大的翅膀。

23

忘川水倒映着我们交缠的影子,不再是神与魔,而是云无月与夙夜,两个敢与天道为敌的凡人。

“天道已死。”他轻声说,“现在,你想做什么?”

我望着他眼中的星河,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他被我钉在锁妖柱上,却仍笑着说“阿月,你的眼睛像星星”。

指尖抚过他的泪痣,我终于露出最真实的笑容。

“我想——”我踮脚吻去他眼底的血光,“做个俗人,贪财好色,爱你成魔。”

他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忘川水泛起涟漪。

下一秒,他抱起我跃出忘川,血色月光中,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语:“荣幸之至,我的神女,我的魔。”

人间的烟火在远处炸开,像极了他眼中的光。

清心莲顺着忘川生长,一直蔓延到魔域的花海。

那里有一座小筑,檐下挂着我碎掉的净世铃,风吹过,发出清脆的响。

这一战,我们用了三百年光阴,碎了无情道,逆了天道碑,终于在神与魔的裂缝里,寻到了——属于我们的,人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