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霜的指尖在七霞莲的叶片上轻轻掠过，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脉动。清晨的露珠从叶尖滚落，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却掩饰不住这株灵植日渐衰败的事实。
“你在疼，是吗？“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面前的植物才能听见。
云家药园位于云岚山南麓，占地百亩，被一层淡青色的防护结界笼罩着。时值初春，园内大多数灵植都焕发着勃勃生机，唯有这株本该是园中瑰宝的七霞莲，近一个月来日渐萎靡，任凭灵植师们如何施法用药都不见起色。
云清霜蹲在灵田里，淡青色的裙摆沾满了泥土也毫不在意。她闭上眼睛，掌心悬浮在七霞莲上方三寸处，一缕缕淡绿色的灵力从她指尖流出，如同丝线般缠绕着整株植物。
在她的感知中，七霞莲的灵力脉络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状态，就像被人强行打了一个结。更奇怪的是，这个“结“上还残留着一丝阴冷的气息，与云家正统的木系灵力截然不同。
“清霜！你又擅自碰那株七霞莲！“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云清霜手一抖，灵力丝线瞬间断裂。她匆忙起身转向来人，低头行礼：“三长老。“
云家三长老云松鹤铁青着脸大步走来，灰白相间的长须随着怒气一颤一颤。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弟子，都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云清霜。
“说过多少次，这株七霞莲由专人照料，你一个筑基初期的丫头片子懂什么？“云松鹤一把推开云清霜，俯身检查七霞莲的状态，“若是弄坏了这价值千金的灵植，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云清霜抿着嘴唇没有辩解，只是悄悄将右手背在身后——掌心还残留着一丝七霞莲传递给她的信息：恐惧。这株灵植在恐惧着什么。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收拾东园的灵田？“云松鹤头也不回地呵斥道，“今日老祖出关，所有未出阁的女子都要去正厅候着，你虽资质平庸，好歹也算云家血脉，别给我丢人现眼！“
“是，三长老。“云清霜轻声应道，弯腰提起地上的药篮，快步离开。
走出十几步后，她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议论声。
“三长老，这丫头整天神神叨叨地和植物说话，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哼，她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最后还不是......算了，不提也罢。赶紧给七霞莲施法，今日老祖出关，这株灵植是要献上去的贺礼......“
云清霜的脚步微微一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关于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那总是带着药香的温暖怀抱，和七岁那年突然消失的身影。家族中无人愿意告诉她母亲去了哪里，久而久之，她也不再询问。
东园的灵田种植着较为常见的灵药，平日里都是由外门弟子照料。云清霜虽是本家小姐，但因资质平平，在家族中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些得宠的外门弟子。
她放下药篮，熟练地掐诀施法，一缕缕青色灵力从她指尖流出，融入灵田之中。那些灵药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摇曳，向她致意。这是云清霜不为人知的天赋——她能听见植物的“声音“，能感知它们的情绪和需求。从小到大，她与植物的交流比与人还要多。
“清霜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田埂边传来。
云清霜回头，看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正向她跑来，两条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这是外门弟子林叔的女儿小桃，因为天生体弱无法修炼，常来药园帮忙。
“小桃，慢些跑。“云清霜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蹲下身接住扑过来的小女孩。
“清霜姐姐，你看！“小桃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手帕包着的糕点，“娘亲做的桂花糕，我偷偷给你留了一块。“
云清霜心头一暖。在这偌大的云家，真心对她好的不过寥寥数人，都是些和她一样不起眼的小人物。
“谢谢你，小桃。“她接过糕点，掰成两半，将大的一半还给小女孩，“我们一起吃。“
两人坐在田埂上分享着那块小小的桂花糕，远处云岚山主峰上钟声悠扬，那是老祖出关的信号。
“清霜姐姐，老祖出关是不是很厉害啊？“小桃仰着脸问道，嘴角还沾着糕点屑。
云清霜帮她擦去嘴角的碎屑，轻声道：“老祖是元婴大能，自然厉害。“她望向主峰方向，心中却无多少敬畏。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祖，二十年来从未正眼看过她这个资质平庸的曾孙女。
“那姐姐要去见老祖吗？“
“嗯，一会儿就去。“云清霜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你先回家吧，记得别告诉别人你给我送吃的了。“
小桃用力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云清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若被管事知道外门弟子私自给本家小姐送食物，少不了一顿责罚——在云家，连施舍都需要资格。
收拾完药篮，云清霜回到自己位于偏院的小屋。说是本家小姐的闺房，实则简陋得可怜：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她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小布袋，每个袋子里都装着不同的灵种——这是她多年来偷偷收集的宝贝。
换上一件稍显体面的淡绿色衣裙，云清霜对着铜镜整理仪容。镜中的女子算不上绝色，但清秀可人：杏仁般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嘴唇略显苍白。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在阳光下会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浅绿色，如同初春的新叶。
“云清霜啊云清霜，你在这云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罢了。“她对着镜子自嘲一笑，将母亲留下的玉佩贴身戴好，转身出门。
云家正厅位于主峰半山腰，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当云清霜赶到时，厅内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位年轻女子，都是云家未出阁的小姐们。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衣着华贵，珠光宝气，与朴素打扮的云清霜形成鲜明对比。
她悄悄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低头不语。耳边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听说老祖这次闭关是为了突破元婴中期......“
“琴家前日派人来了，不知是为了何事......“
“我爹说可能是为了联姻，琴家那位少主......“
琴家少主？云清霜心头微动。她曾听外门弟子议论过，琴家少主琴无弦是修真界百年难遇的天才，年纪轻轻便已金丹大成，更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闻名天下。但传闻此人性格冷酷，前两任未婚妻都在定亲后不久离奇死亡，有传言说是被他亲手所杀。
“肃静！“
一声威严的喝令打断了厅内的窃窃私语。众人立刻噤声，分列两侧。云家老祖在两位长老的搀扶下缓步走入正厅，在首位落座。
老祖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模样，鹤发童颜，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让人不敢直视。他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小姐们纷纷低头。
“今日召集你们，是为家族大事。“老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琴家来信，欲与我云家联姻，求娶一名精通药理的女子。“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云清霜看到站在前排的几位堂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其中一人甚至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侍女扶住。
“琴家愿以'九转凝丹术'作为聘礼。“老祖继续道，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此术可助筑基巅峰修士结丹成功率提升五成，对我云家意义重大。你们谁愿为家族分忧？“
厅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云清霜看到平日里争强好胜的姐妹们此刻恨不得缩进地缝，无人敢与老祖对视。
“清瑶。“老祖点名道，“你在药理考核中成绩最佳，可愿前往？“
被点名的云清瑶是云清霜的堂姐，二长老的嫡孙女，筑基后期修为，在家族年轻一辈中颇受重视。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老祖明鉴！孙女...孙女已与赵家公子互生情愫，求老祖成全！“
老祖面色一沉，又看向其他几位出色的孙女，却各有推脱之词。厅内气氛越发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最终，老祖的目光落在了最角落的云清霜身上，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
“清霜。“
云清霜浑身一僵，心脏几乎停跳。
“你虽修为不济，但培育灵植确有天赋。“老祖的语气不容置疑，“就由你代表云家前往琴家。“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云清霜头顶。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拒绝，想说自己不愿嫁给一个可能杀害未婚妻的恶魔，但在老祖的威压下，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
厅内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有几位堂姐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那同情中又带着一丝庆幸，庆幸被选中的不是自己。
云清霜缓缓跪下，额头触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滴鲜血无声地渗入地毯。
“孙女...遵命。“
离开正厅时，云清霜如同行尸走肉。耳边回荡着老祖最后的交代：三日后启程，不得延误。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偏院的，直到关上门，才终于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窗外，夕阳将云岚山染成血色。云清霜望着自己简陋的小屋，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凄凉。
“原来我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成为家族的弃子。“
她从床底下取出那个装满灵种的木箱，紧紧抱在怀中，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三日后，云清霜在两名云家修士的护送下启程前往琴家。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她视若珍宝的灵种。站在飞舟甲板上，她回望渐行渐远的云家山门，心中满是苦涩。
飞舟穿越云海，向着琴家所在的“天音谷“驶去。云清霜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种命运，但她望着远方翻滚的云海，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