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数据,实验室的日光灯管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他抬头望向窗外,发现本该漆黑的夜空呈现出诡异的靛青色,云层中流动着细密的电弧,像是有人在天幕上倾倒了一整瓶荧光试剂。
“这气象台预报可没说有雷暴啊。“他嘟囔着扯了扯起球的实验服领口,后颈忽然泛起一阵针刺般的麻痒。培养皿里的菌落正在荧光显微镜下缓慢蠕动,突然全部转向同一个方向,仿佛在朝圣某种无形的存在。
玻璃窗开始高频震颤,杨峰猛地转身,只见一团直径约两米的银蓝色光球正悬在实验室中央。那东西表面如同融化的液态金属,不时凸起尖锐的棱角,又迅速坍缩成完美的球体。他条件反射般抓起桌上的高斯计,数值在200毫特斯拉到完全溢出间疯狂跳动。
“球状闪电?“喉结艰难地滑动,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裤腰。文献记载中的现象此刻近在咫尺,杨峰却想起老家神婆说过的话——雷精现世,必生异变。他倒退着摸向紧急按钮,指尖还未触到红色塑料,光球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无数记忆碎片在颅内炸开:七岁那年蹲在田埂看蚂蚁搬家的午后,高中物理竞赛金牌挂在胸前的重量,连续三年相亲失败时介绍人怜悯的眼神。最后定格在实验室保险柜里那份未完成的论文——《高能等离子体在跨维度跃迁中的应用猜想》。
当剧痛撕裂意识时,杨峰恍惚看见光球中浮现出古老符咒的纹样。那些线条与他在古籍馆偶然翻到的《云笈七签》残页惊人相似,却又多出许多违背欧几里得几何的诡异转折。
腐草混合牲畜粪便的气味钻入鼻腔,杨峰在剧烈咳嗽中睁开眼。粗布被褥摩擦着皮肤,带起火辣辣的刺痛。他试图抬手,却发现这具身体小得异常——六岁孩童的手臂布满细密伤痕,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泥垢。
“林子醒了!“沙哑的女声带着哭腔,陶碗磕在木桌上的脆响惊飞檐下麻雀。破败的土坯房里,穿补丁襦裙的妇人正用木勺搅动瓦罐,浑浊的米汤里漂浮着零星的糙米。杨峰盯着墙上那道贯穿整个屋子的裂缝,阳光从茅草屋顶的破洞漏进来,在泥地上织出蛛网似的光斑。
“娘去求了祠堂的族老,等秋收过了就能去宗学旁听。“妇人将温热的陶碗塞进他手里,指节粗大得不像三十岁的人。杨峰注意到她腰间挂着半块雕凤玉佩,裂纹处用麻绳仔细缠着,与屋内寒酸摆设格格不入。
屋外突然传来叫骂声,穿绸衫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壮汉踹开篱笆。杨峰感觉这具身体本能地发抖,记忆如潮水涌来——这是本家三叔王守财,上月刚夺走他们最后两亩水田。
“丧门星!克死丈夫还想赖着祖产?“男人唾沫星子喷在妇人脸上,“今日要么交出地契,要么拿你儿抵了祠堂的香火钱!“
杨峰突然剧烈咳嗽,喉间腥甜翻涌。当他摊开掌心时,几点黑血在阳光下泛着诡异幽蓝。三叔脸色骤变,仿佛看见毒蛇般连退三步:“痨...痨病鬼!快走!这晦气要过人!“
混乱中玉佩突然发烫,杨峰瞥见铜镜里自己胸口浮现暗红胎记,形状竟与玉佩残损处的纹路严丝合缝。远处山峦在暮色中显出奇异的轮廓,像是无数柄倒插的青铜剑,云层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铎声。
瓦罐里的糙米粥还在冒着热气,篱笆外却传来铁器刮擦青石的刺耳声响。杨峰蜷缩在土炕角落,六岁孩童的肺部像破旧风箱般嘶鸣。他盯着掌心血渍里闪烁的幽蓝光点,突然意识到这些荧光与实验室球状闪电的能量光谱完全一致。
“这次带足了艾草!“王守财的绸衫在暮色中泛着油腻的光,身后跟着个戴青铜傩面的佝偻老者。那巫医腰间挂着十二个陶瓶,碰撞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若真是痨鬼,按族规该沉塘。“
妇人突然扑到门前,补丁叠补丁的裙摆扫起尘土:“祠堂当年收走我陪嫁的三十亩水浇地,如今连这栖身的破屋都要夺?“她护崽的姿势让杨峰想起实验室里保护幼崽的母鼠,那半块雕凤玉佩从衣襟滑出,在阴影中泛着诡异的暖光。
巫医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抽搐,陶瓶里钻出条碧绿蜈蚣。那毒虫刚触及门槛,却像被烙铁烫到般蜷成一团掉落。杨峰注意到自己咳在门框的血迹正泛起涟漪,如同石子投入量子纠缠态的电子海。
“煞气冲了蛊王...“巫医的傩面咔咔作响,青铜眼洞后渗出浑浊液体,“得用黑狗血泼屋!“
王守财肉疼地摸出串铜钱,突然瞥见杨峰胸前的暗红胎记。那图案在夕阳下竟与祠堂供奉的青铜祭器纹路重合,他肥厚的嘴唇突然颤抖:“当年大嫂嫁进来时...“
话未说完,远处山峦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杨峰感觉地面传来奇特的频率,像是有人用次声波敲击他的脑干。实验室记忆突然闪回——那篇未完成的论文里,用傅里叶变换分析过类似的震动波形对应着某种能量矩阵。
“三叔可知沼气遇明火会爆燃?“孩童清亮的嗓音让众人愣住。杨峰指向猪圈旁腐烂的草垛,那里正渗出诡异的黄绿色液体,“我若现在投个火折子...“他故意露出袖口藏着的燧石,这是今晨从灶膛灰里扒出来的。
巫医的陶瓶突然接二连三炸裂,蜈蚣蝎子疯狂逃窜。王守财脸色煞白地倒退,他上月刚见识过隔壁村地主家沼气爆炸的惨状——三进宅院炸得只剩半堵影壁。
“明日午时前,我要看到地契。“杨峰往前半步,刻意让咳出的血沫溅在对方绸裤上。那些幽蓝光点触到布料立即蔓延,如同活物般啃噬出蜂窝状的孔洞。这发现让他心跳加速,实验室里高能等离子体蚀刻硅晶圆时正是这般景象。
待马蹄声远去,妇人颤抖着捧起他的脸:“你不是林子。“她指尖按在那块暗红胎记上,玉佩突然发出蜂鸣,“二十年前有个游方道士说过,当星纹胎记泛起血光...“
突然,破窗卷入的夜风带着铁锈味。杨峰扭头看见母亲后颈浮现细密鳞片,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那些鳞片组成的花纹,竟与他论文里绘制的卡西米尔效应微观结构图惊人相似。
“祠堂地窖...“妇人瞳孔收缩成竖线,又瞬间恢复原状,“藏着能改变命数的东西。“她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碗口大的伤疤,那疤痕中央嵌着块棱形水晶,正以分形几何的规律生长出冰裂纹。
杨峰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动,实验室爆炸前的最后画面在脑海闪现——球状闪电核心处有块相同材质的水晶。他忽然明白,这场穿越或许根本不是意外。
更梆声从村口传来时,母子俩正蹲在灶台边。杨峰用烧焦的树枝在地上画出祠堂结构图,现代建筑学知识让他轻易还原出梁柱布局。当标记到西北角时,母亲突然用木勺抹去图案:“那里摆着七口黑棺,每年冬至添口新的。“
瓦罐里的粥早已凉透,水面却诡异地保持沸腾状态。杨峰舀起一勺倒进陶碗,液体在碗底凝成完美的球体。当他晃动碗沿,那水球表面竟浮现出他实验室工作证的倒影。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时出发。“妇人从梁上取下布满铜锈的钥匙,齿痕间沾着暗褐色物质。杨峰用指甲刮下少许搓捻,嗅到蛋白质焦糊特有的味道——是经年累月的血迹。
祠堂飞檐上的嘲风兽在月光中转动头颅时,杨峰正趴在母亲背上。那钥匙插入生锈锁孔的瞬间,他听见地下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像是某个沉睡千年的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黑暗中有磷火次第亮起,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卦象。杨峰认出这是先天六十四卦的变种排列,但每卦都多了道逆时针旋转的爻线。当他试图触摸墙壁,指尖突然传来引力畸变造成的空间褶皱感。
七口黑棺呈北斗状排列,棺盖上的朱砂符咒已经褪成暗粉。母亲突然闷哼一声,心口水晶射出光束,在第七口棺椁上方投影出星图。杨峰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分明是银河系三维坐标图,其中太阳系位置正在高频闪烁。
“他们来了。“妇人突然撕开棺盖,腐朽的缎面下是具扭曲的金属躯体。那东西有着人类轮廓,但胸腔内置的齿轮结构正在缓缓转动,颅骨位置镶嵌着与玉佩同源的青玉。
当杨峰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手指时,大量数据流直接涌入意识。他看到穿着防护服的人类在环形装置中穿梭,球状闪电在磁约束场里分裂重组,最后化作贯穿时空的裂缝。那个领头的研究员转身时,防护面罩下赫然是他自己的脸。
祠堂地面开始塌陷,青铜祭器从裂缝中升起。杨峰胸前的胎记与祭器产生共振,球状闪电的能量光谱在视网膜上重新构建。他忽然明白,这个古代世界与现代实验室正处于莫比乌斯环的两面,而自己正是穿越维度的锚点。
母亲的尖叫声将他拉回现实,黑棺中的金属人正在解体。那些齿轮零件悬浮在空中,组合成他再熟悉不过的装置——正是实验室里未能完成的高维跃迁器原型。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地缝时,杨峰握住了悬浮的核心部件。玉佩与胎记同时灼烧,他看见两个世界的屏障如肥皂泡般颤动。祠堂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王守财的咆哮混着犬吠:“放火烧了这妖孽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