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艾里克与劳埃德并肩前往试炼场内的铁匠铺。青石路上车辙交错,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报时声,二人的身影被阳光拉长,径直朝着矗立在大会试炼场一隅的古老铁匠铺走去。
这座铁匠铺宛若凝固的史诗,斑驳的砖石墙上爬满墨色苔痕,巨型风箱与淬火池历经岁月打磨,泛着深沉的金属光泽。据传自秘银骑士团建立伊始,这里便火光不熄,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已持续数百年。历代匠师在此将秘银锤炼成锋锐武器与坚固铠甲,见证无数骑士荣耀加身,也承载着秘银城守护大陆的古老使命。厚重的木门推开时,热浪裹挟着铁与火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艾里克仿佛听见了跨越时空的战斗号角。
“就是这里了,试炼场内唯一的一家铁匠铺。”劳埃德道。
艾里克点了点头,皮靴碾过门槛,前台处,白发老者半阖着眼靠在藤椅上,手中黄铜烟杆升起袅袅白雾,将满墙悬挂的兵刃虚影搅得支离破碎。
正要开口询问,一道黑影骤然笼罩。身材壮硕的男子铁塔般立在身前,皮革护腕上凝结的金属碎屑簌簌掉落。
“小兄弟这身行头,可是来买剑参加试炼的?”说着对方斜睨着他腰间那把缠着破布的破剑。
话音未落,布满老茧的手掌已重重拍在艾里克肩头,带起一阵铁锈味的风。
艾里克感受到肩头浑厚有力的压力,仍稳稳立在原地。他抬眼迎上对方的目光,冰蓝色瞳孔泛起冷冽的光:“我是来赌剑的。“话音落地时,锻炉里的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高,将满室兵器的倒影在墙面上晃得扭曲。
壮汉喉结滚动,眉峰高高挑起。面前少年稚气未脱的面容与话语里的狠劲形成诡异反差——要知道,敢挑战“赌剑“的无一不是成年剑士,而这十五六岁的小子,腰间还别着连劈柴都嫌钝的残剑。他刻意放缓语调,带着几分过来人意味:“小子,这不是酒馆里掰手腕。十年前有个自诩天才的家伙......“尾音被突然爆开的铁砧声截断,火星溅在少年银发上,转瞬熄灭。
“我,是来赌剑的。”艾里克未等对方说完,打断道。
少年的话语在铁匠铺里回荡,炉火将老者眼角的皱纹烤成深褐色,他握着烟杆的手指微微收紧,铜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哈哈哈哈哈哈…”
壮汉的笑声震得墙上悬挂的盾牌嗡嗡作响,他扯开领口的皮革束带,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剑疤:“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挑战'守剑人'?传出去铁匠铺的招牌都要蒙灰!”
这个壮汉便是此间铁匠铺的“守剑人”,雷蒙·布尔。
艾里克不语,只是解下腰间残剑重重拍在案上,金属与木桌碰撞的闷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乌鸦。
劳埃德在一旁看着,心中默默给他点了一个赞:“少侠好魄力。”
看着艾里克这一举动,壮汉挑眉看着少年挺直的脊梁,突然收了笑意,朝锻炉旁的阴影扬了扬下巴。
“卡恩,你来!”
阴影里转出个与艾里克年岁相仿的少年,铁钳般的手掌还残留着锻打后的余温,皮围裙上溅满星星点点的银白铁花。
壮汉环臂而立,喉间发出低沉的轰鸣。
“我不和你这种乳臭小子比剑,这是我儿子,且让他与你一试。”
“规则无需多言——若你败了,这双手今后只能用来拉风箱。“
卡恩抽出墙上一柄长剑,剑脊映出少年眼底跳动的火苗,而远处的老者默默将烟杆在鞋底磕灭,浑浊的眼珠里泛起某种熟悉的光。
铁匠铺后院赌剑台
自赌剑传统绵延数百年,铁匠铺后院的方形赌剑台早已是标配。此刻,艾里克与卡恩隔着五步距离,对立而站,剑拔弩张。
“唉,小子,你那把残剑,估计挥舞不了几下,接着。”
雷蒙说着,有力的臂膀将一柄长剑朝艾里克扔出。
长剑划破凝滞的空气,艾里克抬手精准握住。
他向雷蒙点头致谢后,剑锋斜指,剑穗无风自动,眼神正视着卡恩,此刻,空气中浮动着令人战栗的肃杀。
当寒光闪过,艾里克屈指扣住剑柄,剑身传来的重量让他下意识调整站姿,随即抬眼,身形一闪,便来到卡恩面前挥出一记横斩。
长剑裹挟着破空锐响,卡恩瞳孔猛地收缩,手中重剑仓促横挡,金铁交错震得火花四溅。少年剑锋上蕴含的力道让他虎口发麻,他有些惊讶,但转瞬化作嗜血的狞笑——艾里克不是泛泛之辈!这是他所渴望的战斗!
卡恩暴喝一声,剑身骤然迸发,剑影化作漫天银蛇,忽而如毒蛇吐信直刺心窝,忽而似惊涛拍岸横扫下盘。
他自幼在雷蒙门下修习“惊雷十八式“,每一剑都暗含雷霆之势,配合在铁匠铺抡锤锻造练出的雄浑臂力,攻势密不透风。
艾里克勉力招架,格挡的剑刃上火星四溅,虎口震裂的鲜血顺着剑柄蜿蜒而下。
卡恩的剑招愈发凌厉,飞身重剑向下劈开的气浪掀起漫天灰尘。艾里克一惊,两腿发力,横剑举过头顶接下这一重击,但其皮甲裹挟的衣衫被剑气割裂出无数细口,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
这沉重的一击,宛如泰山压顶,他虽咬牙挥横剑抵挡,却感觉双臂渐渐失去知觉,身形也倒退了十几步,险些跌落赌剑台。
“九霄雷殛是惊雷十八式的终结技,我虽未能使出父亲大人威力的百分之一,但也绝非可小觑的杀招。”
“你竟能接住一招,也算个英雄,可看你样子如此狼狈,能接住这一招,那下一招呢?”
卡恩单手持剑斜指地面,剑尖挑起的碎石簌簌滚落。嘴角扯出一抹戏谑的笑,汗湿的发丝下,琥珀色瞳孔燃着挑衅的火光。
劳埃德攥着栏杆的指节发白,声嘶力竭的呐喊几乎穿透整个赌剑台:
“艾里克!你的剑刃还没钝!别让他看扁了!“他额角青筋暴起,全然不顾被木屑划破的手掌。
雷蒙双手抱胸,摩挲剑柄的动作骤然停住。方才那记“九霄雷殛“裹挟着开山裂石的气势,竟被少年以剑身硬扛,歪斜的身影虽在震颤,剑锋却始终没有偏离防御角度。他瞳孔微缩,喉间溢出低沉的喟叹:“有意思...“。
卡恩的挑衅在耳畔炸开,艾里克却恍若未闻。他垂眸盯着渗血的虎口,指节将剑柄攥得发白,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凸起。随着深吸,少年摇晃的身形骤然凝如苍松,染血的剑尖重新指向对手,带起一道暗红的弧线。
场中气氛紧绷如弦,里屋纱幔轻颤,银丝绣着云纹的袖口垂落杯盏。老者枯瘦的手指叩击檀木案几,节奏忽缓忽急,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深潭般的涟漪,他漫不经心的看向艾里克剧烈起伏的胸口——那枚不起眼的银色十字架正在衣襟下若隐若现,表面流转的银光如同活物般游走,细若游丝的光晕正顺着少年的血脉渗入肌理。他布满皱纹的嘴角终于扯出半分弧度,茶盏中的浮沫随着轻笑泛起细碎涟漪。
“再来!”
少年长音划过天空,是未熄的战意与血脉奔涌的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