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汉雄风:长安与洛阳的都城格局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嬴政扫灭六国,完成了大一统的霸业,在咸阳宫举行的那场盛大朝会,堪称历史的高光时刻。嬴政高坐于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目光如炬,威严地宣布“车同轨,书同文”的诏令。彼时,关中平原这片古老而充满生机的土地上,一座注定要在中国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都城——长安,正在悄然崛起。

长安始建于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选址极具匠心,定在龙首原北麓的渭河平原。丞相萧何肩负起主持修建未央宫的重任,这座宫殿的前殿基址历经岁月的洗礼,至今仍傲然高出地面15米,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往昔的辉煌。通过考古发掘,我们得以一窥未央宫当年的宏大规制,其周长达8.5公里,这个面积换算下来,竟然相当于明清紫禁城的六倍之多,足见其规模之惊人。到了汉武帝时期,对都城建设的热情愈发高涨,增修的建章宫更是创下了“千门万户”的壮丽奇观。史书中生动记载,建章宫“左凤阙,右神明,号曰璧门”,那巍峨耸立的阙楼,仿佛是通往神明世界的门户。据说,当时匈奴的使者前来长安,见到建章宫这般宏伟的建筑,不禁瞠目结舌,惊叹之声不绝于耳,由此可见建章宫的建筑艺术给人带来的震撼是何等强烈。

在城市规划方面,长安采用了严谨的“经纬涂制”布局。东西向的宣平门大街,宽阔得令人咋舌,宽度达45米,如此宽阔的街道,可轻松并行12辆马车。想象一下,在那个以马车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时代,12辆马车在大街上齐驱并进,场面该是多么壮观。全城以南北九街、东西九陌的规整格局,被巧妙地划分为160个闾里。每个闾里都像是一座独立的小城堡,由坚实的夯土墙封闭起来,只设里门与大街相连。班固在《西都赋》中形容其“街衢洞达,闾阎且千”,这短短八字,将长安这种棋盘式布局的规整与繁华展现得淋漓尽致。走在长安的街头,笔直宽阔的街道向远方延伸,街边的闾里排列整齐,里门开合之间,市井的喧嚣与烟火气扑面而来。

汉长安城的排水系统堪称古代城市建设中的一大奇迹。全城精心设置了25处排水涵洞,其中最大的宣平门涵洞,宽3.4米,高4.7米,规模之大超乎想象。这些涵洞均由砖石精心砌筑而成,底部铺设着特制的陶质排水管道。1980年代,在未央宫遗址的考古工作中,发现了一条全长超过2000米的排水渠。这条排水渠的渠壁,用的是汉代特有的“五铢钱纹”砖,历经千年的风雨侵蚀,依然保存得相当完好。抚摸着这些带有独特纹理的砖块,仿佛能感受到汉代工匠们的精湛技艺和对城市建设的用心。

东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后,对这座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周代成周城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新建的南宫和北宫遥相呼应,二者相距七里,中间有复道相连。复道就像是一条空中的纽带,将两座宫殿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据《后汉书》记载,北宫德阳殿“周旋容万人,陛高二丈”,仅仅从文字描述中,就能想象出这座宫殿的宏伟壮观,殿内可容纳万人同时朝会,那种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场景,令人心生敬畏。1960年代,在洛阳汉魏故城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德阳殿基址重见天日,其东西长107米,南北宽30米,规模之大,远超后世宫殿,这一考古发现为史书的记载提供了有力的实物证据。

洛阳城的市场规划独具特色,展现出其商业繁荣的一面。城南的“南市”,周长八里,走进南市,只见店铺林立,设有“列肆万计”。在南市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出土了大量汉代陶俑、钱币和铁器,这些文物仿佛是打开历史之门的钥匙,为我们还原了当时南市的繁华景象。其中一件陶制“酒肆”模型,制作得极为精巧,生动地展现了当时店铺的经营场景。酒肆里,酒坛摆放整齐,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顾客,仿佛能听到那嘈杂的叫卖声和顾客们的欢声笑语。城西的“金市”更是声名远扬,它是当时的国际贸易中心,来自波斯的商人带着精美的玻璃器,与西域的商人带来的甘甜葡萄在此进行交易。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穿梭其中,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异域的气息,展现出洛阳城作为国际大都市的包容与开放。

两京的宫城建筑蕴含着深刻的“象天法地”理念。未央宫的“苍龙阙”与“白虎阙”,分别对应着东西方位,象征着天地间的秩序。建章宫的太液池,波光粼粼,它不仅仅是一处景观,更是象征着东海蓬莱仙境,寄托着人们对仙境的向往和对美好生活的祈愿。而洛阳北宫的“天禄阁”与“石渠阁”,则取法天文星象,阁内珍藏着无数珍贵的典籍,其中就包括司马迁《史记》的最早抄本。想象一下,在宁静的夜晚,月光洒在阁楼上,学者们在阁内翻阅着这些珍贵的典籍,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

在交通建设方面,长安城外的“驰道”堪称当时的“高速公路”,宽达50步,道路两旁种植着挺拔的青松。这些青松像是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条重要的交通要道。从长安到洛阳的“两京大道”,每隔三十里就设有驿站。驿站里,马匹膘肥体壮,随时准备为传递信息和往来的官员提供服务。最快的“传马”,在紧急情况下可日行五百里,这种速度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已经是相当惊人了。1973年,在陕西临潼发现的秦代驰道遗迹,路面用黄土分层夯筑而成,历经两千多年,至今仍可清晰地看到深深的车辙痕迹,这些车辙见证了无数次的人员往来和物资运输,诉说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汉代都城的经济功能同样十分突出。长安的“长安九市”中,“东市”是当之无愧的手工业中心。在这里,发现了一处面积达20万平方米的冶铁遗址,遗址中出土的“河平三年”铁剑,长1.2米,刃口经过淬火处理,锋利无比。想象一下,在那个炉火熊熊的冶铁作坊里,工匠们挥汗如雨,精心打造着一件件铁器,他们的技艺传承着先辈的智慧,也推动着社会的发展。“西市”则是国际贸易的核心区域,出土的罗马金币和波斯银壶,犹如历史的见证者,印证了丝绸之路的繁荣。这些来自遥远国度的钱币和器物,见证了长安与世界的交流与融合,也反映出当时长安在国际贸易中的重要地位。

东汉洛阳的手工业更是达到了新的高度。城南的“马市”,专门售卖良马。在马市遗址出土的“铜奔马”,造型精美绝伦,生动地展现了汉代相马术的高超水平。这匹铜奔马,昂首嘶鸣,三足腾空,一足踏飞鸟,仿佛正在风驰电掣般奔跑,其精湛的工艺令人叹为观止。位于今偃师的“汉魏洛阳故城”遗址,发现了大型制陶作坊群,出土的“长宜子孙”瓦当,直径达43厘米,为历代之最。这些瓦当,不仅是实用的建筑构件,更是精美的艺术品,上面的图案和文字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表达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子孙后代的祝福。

两京的文化影响深远,犹如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历史的天空。长安的“太学”,在鼎盛时期有学生三万人之多,这里是学术的殿堂,博士们在石渠阁激烈地辩论五经异同。他们引经据典,各抒己见,思想的火花在碰撞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洛阳的“鸿都门学”,更是开创了中国最早的艺术专科教育,蔡邕在此书写的《熹平石经》,成为儒家经典的标准文本。蔡邕那苍劲有力的书法,刻在石碑上,供学子们临摹学习,对文化的传承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在军事防御上,长安城垣周长25.7公里,现存最高处仍有12米,宛如一条巨龙蜿蜒盘踞。城墙上每隔120米设敌台,敌台就像是城墙上的瞭望哨和战斗堡垒,时刻警惕着敌人的来袭。城门外建“曲城”,曲城的设计增加了城门的防御层次,使敌人难以轻易攻破城门。洛阳城的“金墉城”更是军事要塞中的重中之重,其城墙厚度达15米,设有三重城防体系。站在金墉城的城墙上,俯瞰四周,仿佛能看到当年战火纷飞的场景,感受到其坚固的防御力量。

这些都城格局的开创,犹如一颗种子,在历史的土壤中生根发芽,深刻影响了后世的城市规划。曹魏邺城的“中轴对称”布局,隋唐长安的“里坊制度”,均可追溯到秦汉都城的设计理念。正如《水经注》所云:“长安,故咸阳也。汉之旧都,三辅所凭,五陵相望。”这座承载着秦汉雄风的都城,虽历经岁月的沧桑变迁,但至今仍在默默地诉说着中华文明的辉煌篇章,它的故事,永远铭刻在历史的长河中,激励着后人不断探索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