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哭坟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

小菜根睡的很熟。

赵二牛灵魂归位后，轻轻起了床。

他来到小菜根床前，帮她把蹬乱的褥子重新盖好。

顺便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按了按她的脖子。

体温正常，脉搏规律，呼吸平缓——

嗯，小菜根是实实在在的人。

是小彩霞丧失记忆了。

……

第二天早上，和小菜根一人一碗把昨晚锅里的蒸奶喝了。

又煮了小米芋干粥，还是一人一碗，喝的肚皮圆鼓鼓。

“二牛哥，那些王八不用喂吗？”

“十天半个月不喂它们也不会掉秤。”

刚起床赵二牛就检查了柴禾堆里的王八，四只一只不少，状态都很好，一动不动偶尔吐个泡泡，处在龟息状态。

“小菜根，把鞋子脱了吧，咱给你二姐送去。”

小菜根坐在院子石踏上，乖乖脱了鞋子。

赵二牛看到她藏在鞋子里的脚，比脚面肿的更厉害，像是泡发的海鲜，五根脚趾头变形的不像样子，挤在一起，和鱼鳍差不多。

“别担心，过几天就去镇上给你买新鞋子。”

赵二牛安慰着她，心里想的是只要把鞋子还给小彩霞，她的脚应该就会好起来。

“来，我背你去。”

出门时，赵二牛把鞋子用绳拴好挂在脖子上，就背对着小菜根蹲下。

他感觉昨晚吃过那甲鱼后，身体里头似乎长了点肉，人也有劲了。

至少背小菜根是不难的。

“不，外面都是土路，硌不到我脚的，我能走。”

小菜根却坚决不要赵二牛背，无奈赵二牛只得让她拉着自己手臂。

告诉她，如果脚疼了，就挂在你二牛哥手臂上双脚腾空一会，你二牛哥有的是力气！

“好嘞！”

今天村里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树上的几只乌鸦叫声不停叫唤，一些出没的老鼠也比往日更呱噪。

赵二牛察觉到了这些变化，他正奇怪，但走到村西头时，一支沉默的送葬队伍猛然出现在视野里。

村里又饿死人了。

那家人穿着借来的丧服，五六个人拉着一辆板车，板车里是草席裹着的尸体，露出一双不大的灰脚。

村长和几名属下跟在队伍后面，这是他们的职责，村里有人去世，他们必须监督下葬。

赵二牛和小菜根放慢了脚步，远远跟在送葬队伍后面向着村西乱坟岗走去。

那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盐碱地，无主的，灾年死人多，后山地不够用，那里便成了乱葬岗。

送葬队伍走的很缓慢，也没有哭声，在这苍茫天地间，显得格外悲凉。

赵二牛和小菜根似乎也被这股悲凉感染了，他们之间也不再聊天。

只是送葬队伍体力实在有限，每走一段路，他们就会停下来歇息一阵。

赵二牛不好表现出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的样子，就这样越来越接近队伍，直到被队伍后面的村长看到。

“二牛，怎么出来了？”

村长张山打了招呼，他现在可不敢轻视赵二牛。

“去祭拜下小菜根二姐，顺便挖点野菜。”

“挖野菜可还得再等几天。”

张山看着赵二牛和小菜根，有些意外道：“你俩最近胖了不少，找到什么吃的了吗？”

赵二牛看了看自己胳膊，又看了看小菜根，他感觉他和小菜根还是很瘦，并未变胖。

不过最近吃得好，外人能看出端倪也不奇怪。

“我发现……”

赵二牛看了看送葬的这些人，个个瘦的不成人样，临时起意，高声道：“大黍瓤子能吃！”

众人目光汇聚到赵二牛身上。

“用水煮烂，撒点粗粮，比树皮好吃。”

众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一起问了赵二牛很多关于玉米芯的问题。

赵二牛没作回答，他只是笑笑，领着小菜根继续往前走。

步伐稳健。

看着两人离去背影，众人若有所思，同时惊讶的发现，小菜根这妮子原本枯黄的头发，此时在阳光下竟有些乌黑发亮。

“黍瓤子！回去就熬一锅试试！”

对怎么搞玉米芯，众人心中各有盘算。

张山意味深长的看着赵二牛，心中暗骂这小子不地道！

“二牛，你啥时候知道黍瓤子能吃的？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张山语气颇有怨气。

赵二牛回头对他一笑：“刚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

张山憋白了脸，他虽然是村长，可一大家子也是顿顿吃不饱，日子难熬的很。

可恶的赵二牛明明那晚在村部就知道黍瓤子能吃了，却不告诉他！

……

“二牛哥，咱们以后不吃黍瓤子了吗？”

远离送葬队伍后，小菜根问道。

她其实猜到，赵二牛既然把这个秘密告诉村民，就不打算吃了。

最近这几天顿顿吃细粮，天天都能吃上肉，谁还吃什么黍瓤子啊！

“你还没吃够吗？”

赵二牛瞥了小菜根一眼。

小菜根嘻嘻一笑：“其实拢共也没吃几顿，再多吃几顿也没啥。”

“行，那今天中午就给你黍瓤子吃，生啃！”

“不要啊……”

二人说着笑，来到了乱葬岗。

当第一个坟包闯入眼帘时，赵二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小菜根也变得严肃起来。

“菜根，你二姐的坟头在哪？你知道吗？”

赵二牛确实不知道小彩霞埋在哪。

“我知道。”

小菜根点点头，她问了赵二牛现在所在的具体位置后，就摸索着找到了小彩霞的坟包。

小彩霞的坟没有墓碑，坟包也非常小，小的像清朝官员头上的帽子，在这众多坟头中毫不起眼。

这是当地习俗，夭折的孩童本不该有坟头，就算有也要小小的。

若是婴儿，连埋都不能埋，只能丢弃在山间野地被老鼠野狗啃食。

“二姐，我来看你了。”

小菜根跪了下去，赵二牛带了铲子，开始在坟头挖坑。

他没想挖多深的坑，可几铲子下去还是挖到了草席。

他头皮发麻，立刻把鞋子放进坑里，埋了。

“二姐对不起，我不该穿你的鞋子，让你没鞋穿。现在鞋子带来还给你了，你有鞋穿了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小菜根说着质朴的话，捧着土盖在坟包上，赵二牛听着也莫名心酸。

“我会天天想你的。”

几滴泪珠落到了泥土上，赵二牛在一旁默不作声。

此时，村长跟着的那帮送葬队伍也来了。

听说玉米芯能吃后，他们步伐快了很多。

找了块空地，几个男人合力挖了一个浅坑，把草席裹着的尸体放了进去，此时才终于响起几声家属的哭声。

草草下葬后，他们就离开了。

还不如小菜根在坟前待的时间长。

“小菜根，我们也回去吧。”

这是小菜根第一次不那么听赵二牛的话，她不停的往坟上捧土，豆大的泪珠不停滚落。

“二姐生前最疼我了，她太可怜了，都没吃过一顿饱饭……呜呜！”

看着小菜根哭的伤心，赵二牛不禁感慨：

若是她知道小彩霞已经把她忘了，一定会更难过。

小彩霞呀小彩霞，看看你妹妹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厚，你怎么能说你没有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