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祁墨唇珠含着吸管,轻轻吮吸,甜而不腻的奶香与水果清香恰到好处的交融在一同,那滋味,怎一个“美”字了得。
汪赫眼见她美娇娘喝奶的模样,心下食指大动,即便索然无味,他也心甘情愿的甘愿尝试,戳破奶盒,弥漫在味蕾上的牛奶,味道淡入清水,准确的讲,连喝水都毫无味道。
但,他情愿装作受用的模样,小汪忿忿不平在大叫:“给我尝一口,就尝一口!好嘛,汪赫,汪赫!”
汪赫羞惭一笑,面前的祁墨亦然巧笑嫣然,他无奈摇首,把吸管碰到手偶大嘴中,等待三秒,小汪沉醉大喊:“美味,美味呀!”
小汪惊呆了的大呼在不大的病房回响,汪赫微眯眼睛,灿烂一笑,在祁墨眼中,他的模样是如此的明艳。
祁墨自顾自嘬了口奶,眼神温柔,她慢步上前,汪赫屏息未动,两人的距离这么的近。
“你的脸上的伤?”
祁墨轻轻在他面颊上点触,意识到太过暧昧,则羞涩的避过神去,汪赫心头跳了一拍,抿唇,咽了咽唾沫:“擦的!爬楼时不小心擦的!”
这自然为他信口胡诌的,真实的原因,不能轻易告知于人,不是信不过对方,而是,现在时机未到。
汪赫撇过头,目光穿透阳台的阻拦,一直深入——“那边的那栋塔楼,你有注意到吗?”
他抬手摇指的方向正是东南方向——
祁墨回过神,撇开话题后,神色往常的宁静,她说:“在小时候,那曾是一栋小有名气的天文台,后来——变得荒废了——”她的语气中透着遗憾与感叹,像是极为不舍的样子。
“不过,来参观的人约为不到十一二岁的少男少女,大部分,是家长带来变相称为托儿所的。”
祁墨这么讲。
对此,汪赫仅仅恍悟的微微颔首,棕黑的眸子里不知在咀嚼什么,似深深思考,似另有意味,总之,模模糊糊,令人费解。
祁墨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这么个地,但,不做怀疑,因为,这并不值得怀疑。
汪赫扭回头,抬手淡然一笑,说:“介意我在你房间多待会吗?”
他言语诚恳且真挚,完全不似掺杂其他意思的意思,单纯的,朋友间的友好交流,当然,再出格的事情,汪赫有那个心,却全无那个胆。
祁墨不曾扭捏,她大大方方,说:“我要摆弄木偶人,你要看吗?”
木偶?汪赫倒也觉得新鲜,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会表演木偶剧的匠人。
“本来,我考上首都大学艺术与表演班的。”她怅然若失的说。
两人在病榻委身坐下,汪赫不经意间在床头柜上瞥见一副相框,以及在相框旁的另一副相框——
其间,一副缺失部分的,看起来时间久远的蜡笔画,在眼见到那幅画的时候,他眼神微不可察的凝了凝。
再然后,他强迫自己将视线拐去一边的相片,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汪赫在隐约间,在其身上:“那是你母亲吗?”
祁墨紧了紧拳头,无力的又松开,缅怀说:“我妈妈过世十年了,她是得心脏病离开的——”
汪赫唇角不自觉的抿紧,对方的经历,他旁敲侧击的虽然打听了不少,但,在亲耳听见她说出后,心情仍旧为之低落,他歉疚道:“抱歉!上次是我不对,没资格对别人的病况评头论足。”
祁墨不以为意的摇摇头,面色胸怀广阔的阔达,在这么多年间,她曾恨过妈妈,恨过这个世界,但,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不,我很幸运。”她突然这么说。
汪赫看着望向自己的对方,心脏在砰砰直跳,他感觉口干舌燥,喝了口奶,他听着后者继续说。
“只是,妈妈的不幸延续在了我身上。”祁墨很清楚,如果能用一切交换,妈妈也不情愿自己的女人会面临如自己这般的选择。
生命可贵!生命可贵!!
“如果前脚走的是妈妈,妈妈肯定也难过很久,很久。再一次提到母亲时,眼底不由得湿答答起来,一种想哭的欲望在心间大杀特杀。
汪赫不由得沉默三秒,才心情沉重的说道:“遗传性啊!”
他有记得对方曾不经意的提起,她得的是遗传性的心脏病,和他打听的情况完全属实,原来,他们两人竟同为一类人,都年纪轻轻便命运多舛。
很显然,她的病较常人要痛苦的多,毕竟,无人猜的到下一秒,所面临的会不会最后一秒。
汪赫在想着时,下意识间,指间的压力因一时兴起的激愤而施压,滋——
一股奶白的激流从吸管中喷射,弄得他满脸粘腻,汪赫被这尴尬的一幕,赧然。
祁墨忙伸过手,在枕头下摸索,“有卫生纸。”
汪赫手纸擦了擦脸,心底不好意思,无地自容极了。
在短暂的相处之下,汪赫对于祁墨的感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是一见钟情的那种,而是纯粹的朋友之间的味道。
他没有朋友,正如祁墨,好像也没有什么知交好友。他们两个呢,算是搭伙过日子。
————
“又是那个梦?”
祁墨在病榻醒来,半边身子靠在床头,她把木偶人抱在怀里,两只眼睛似有所指的扫向阳台间,她眼眸中尽是难以表达的耐人寻味之色。
“貌似,是碰到那群鸽群起始的。”
她眼睫低垂,眸光略略闪烁,似在思索着什么,一切都过分巧合,分明——
祁墨提着暖壶在水房打水,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她耐心等待,氤氲的水汽在逼仄的水房中弥漫,在一边澡堂中弥漫而出的。
汪赫掀开布帘,在男澡堂中捧着一只盆走出,正好,两人目光交汇,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在凌晨5点多钟,窗外还刮着冷风。
“噢!小墨!”汪赫率先打破沉默,他露出的两截胳膊孔武有力,很有男子汉气概,一身简单的T恤,短裤,越发的干练十足。
“汪赫!”祁墨的眼睛始终盯在对方的身上,在她的眼中,后者的胳膊上有几道结痂的伤痕——
祁墨略微迟疑,欲言又止。汪赫好像领悟到了,他咧嘴一笑,大剌剌的说道:“小伤,小伤。”
其实,这不是最奇怪的一点,她发现,即使是在洗完澡,对方的左手上仍旧套着手偶,不过,汪赫的行径再奇怪,她也抱以不予置评的态度。
暖壶打满,祁墨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茫然若失。
————
“受伤了吗?”
祁墨蹲在阳台前,瞧着呆呆伫立的某只鸽子,心下一阵心疼,今天,只有它孑然一个——
令祁墨愤怒与狐疑的,它拖着斑斑血迹的身体,从遥远的远方翔往,那我见犹怜的一幕,特别令等候在前的她,痛心入骨——
祁墨深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剧烈情绪,起身转头,并深深的回眸瞥了它一眼:“有药,等我!”
白鸽圆润润的眼珠,深情款款的望着走出阳台的她,“咯”的泣起一滴血水,嘀嗒落地。
而后它,挪动圆滚滚的屁股,扑闪着受伤的羽翼,跌跌撞撞的一跃而起,坚定不移的目视前方,朝着广阔的蓝天与白云,振翅而去。
祁墨忙不迭捧着水与药瓶闯进来时,阳台间除却叮当的风铃声,再也别无其他动静,她的心中不禁空落落的落寞起来,“下,下回见!”
白鸽的伤势,她无从查起,况且,鸽子并不能口吐人言,只能任由它们独自面对大自然的危险。
那不是弹弓之类的人类出手制造的惨剧,更像某种猛禽或兽类。但,她无能为力,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祝福与祈祷。
祁墨坐在床边,她的掌心静静躺有一枚锈迹斑驳的硬币,那是——“它一路拼死,只为了送给我这个吗?”
在祁墨在前脚准备离开时,她在阳台上发现了这枚还沾染着浅浅血水的发锈硬币,她的思绪不由飘的更远——
回忆中——
塔楼的顶端,幼年的祁墨捧着一只望远镜,在狭小的视野内,群星闪烁,黑漆漆的夜幕之上,泛着城市高楼大厦发散的灯光。
“妈妈,你觉得天空之上的灿烂星辰中,存在地外文明吗?”
年幼的她将望远镜摘下,眨着大大的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跟前的母亲。
小孩子就像一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于此,祁冉略微思索,便摸着女儿仰起的脑袋,笑着回答:“在中国古老的神话中,万里之遥的月球上生活着嫦娥和玉兔,或许,天上可能真的存有不一样的精彩吧?”
对于,这个问题,祁冉在小时候也曾为之着迷过,别人眼中的月球与自己眼中的月亮是否因为地域或观察角度的不同,而大相径庭呢?月球上,又真的像网络论坛上那般,米国人在登月间,找到了外星人的证据呢?
“那,可不可以称为【天国】啊?既,天上的都市,像桐市经典流传的传说中的一般。”
祁墨揽住祁冉的腰肢,身子贴紧母亲,异想天开的大声说道。
祁墨的话语似乎触动了她的心灵,她仰望星空,低声喃喃:“是啊!”
随后,将祁墨搂的更紧,并且像一名专业的讲解员般开始讲道:“在人类几万年的成长中,对于天空始终是未知的,地球直径大约1200公里,而光头顶的那片云空,云海离地面少有10公里之数,正因为未知,所以便安上了鬼神之说,聊以自慰。继而——”她顿了顿,“除了人类本身的生活范围外,对于这颗承载了无数人家园的地球,基本处于未知。”
“哦!”祁墨并未听懂太多,但,在妈妈不假思索的介绍中,地球似乎很神秘,特别,特别的神秘,像一块诱人的香瓜,不知道里面的瓤是好的,还是坏的。
“天国啊?妈妈常给我睡前讲的故事。”幼年的她眼中饱含希冀,对于这片只能让人仰望的云与海,更加充满敬畏——
“妈妈,是桐市教会唯一的神女嘛!”
祁冉笑着说,她深深吸口气,心情为之坦然舒适,在远方,一片烟花灿烂盛开——
祁墨兴奋的指着绽放的花火,激动的不能自已,此时,塔楼顶端的人还很多,他们纷纷聚拢而来,望着在天空中在一声声巨响中震撼开放的彩色流焰,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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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祁墨紧紧握住那枚硬币,那是天文台曾经的流通币,她擦了擦有些泪湿的眼角,压抑道:“妈妈是教会神女,外婆也曾为,可——”
她深深叹了口气,视角不知为什么瞥向阳台的位置,心中在剧烈的颤动,她抽泣一声,说:“世界上,当真有天国吗?”
比如,桐市巫文化中所描述的那样——那样,可以带给信徒永生的伟大——【天国】!
答案,是未知的,但,那群鸽子的举动,是不是已经说明了世界上存在什么未知的隐秘,或者,梦中的场景,又代表了什么呢?
祁墨无解,没有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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