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师傅,您说我这次考核能过吗?

陈守信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生铁,放在工作台上:“今天教你划线,这是最基础的功夫,一点都马虎不得。”

他取出一支划针,在罗阳面前演示:“看好了,划线要稳,力道要均匀,太轻划不出痕迹,太重容易划歪。”

罗阳接过划针,学着师傅的样子试了试,却怎么也划不出那么漂亮的直线。

“慢慢来。”陈守信也不急,“钳工这门手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正说着,车间主任吕青山又匆匆走了过来。

“陈师傅,”他压低声音说,“厂里要派人去省里参加技能大赛,领导点名要你去。”

陈守信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下个月初。”吕青山说,“这次可是大事,咱们厂还没在省里拿过名次呢。”

陈守信看了眼正在认真练习的罗阳,轻声道:“我考虑考虑。”

吕青山还想说什么,却被隔壁机床的轰鸣声打断,他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师傅,”罗阳抬起头,“您一定能拿第一!”

陈守信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看着徒弟青涩却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刚入厂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年纪,满怀憧憬地站在车间里,期待着学到一身本事。

可惜他的师傅郭大川并不像他这样尽心。那些年,他几乎都是靠自己摸索,一点一点积累经验。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懂得教导徒弟的重要性。

“罗阳,”他突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要先学划线吗?”

罗阳愣了一下,摇摇头。

“因为划线就像是给工件画一张地图,”陈守信说,“只有地图画得准确,后面的加工才不会出错,这就跟做人一样,要先把方向找准了,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罗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专注于手上的练习。

陈守信看着徒弟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触,也许,教导一个徒弟,不仅仅是传授技艺,更是在传递一种精神。

就在这时,车间另一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师傅!”是老李在喊,“快来看看,机床又出问题了!”

陈守信站起身,拍了拍罗阳的肩膀:“你先练着,我去去就来。”

看着师傅匆匆离去的背影,罗阳握紧了手中的划针,继续专注地练习着。

而此时的陈守信,已经在老李的机床前忙碌起来,他的手指灵活地在机器各个部位游走,很快就找到了故障所在。

“这是轴承磨损了,”他说,“得换新的。”

老李一脸为难:“可是库房说没有备用的了。”

陈守信想了想,说:“我那儿还有一个,一会儿给你拿来。”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在偷偷观察这边,定睛一看,竟是罗志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很快错开,陈守信心里清楚,这位罗副科长怕是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好好教他儿子。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既然收了徒弟,就要认真教导。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

回到工作台前,罗阳还在专注地练习划线,陈守信看了看他划出的线条,暗自点头,这孩子虽然生疏,但很用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好了,”他出声道,“该教你用游标卡尺了。”

罗阳立即放下划针,满脸期待地看着师傅。

陈守信取出一把崭新的游标卡尺,开始耐心讲解:“这个是主尺,这个是副尺...”

就这样,师徒俩的时光在知识的传递中慢慢流淌,而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依旧在继续。

腊八这天,罗阳拎着一瓶茅台和一坛腊八蒜,走进了轧钢厂,寒风呼啸,吹得他脸颊生疼,但心情却格外舒畅。

“小安子来了!”门卫老李远远地打着招呼,“今天这是要请客啊?”

罗阳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给师傅送点东西。”

“陈师傅教得好啊,”老李眯着眼笑道,“你这进步速度,都快赶上当年的刘大壮了。”

提起这个名字,罗阳不由得想起那个总是板着脸的老钳工,在陈守信来之前,刘大壮可是轧钢厂里当之无愧的技术标杆。

穿过长长的厂区走廊,机器的轰鸣声渐渐清晰,罗阳看到陈守信正专注地对着一台车床调试,那认真的神情让他不由得驻足。

经过考核,干得了一级钳工活儿的老手,这个成绩,让他的父母都感到意外,原本预计要一年半的时间才能达到的目标,在陈守信的指导下,短短几个月就完成了。

“师傅!”罗阳快步走到陈守信跟前,将东西递了过去。

陈守信抬起头,眼角的笑纹舒展开来,“你小子,还挺懂事。”他接过东西,随手放在工作台上。

“这都是我爸的意思,说您教导有方。”罗阳搓了搓手,“要不是您,我哪能这么快就升级。”

“行了,别拍马屁了,”陈守信擦了擦手上的机油,“下午好好干活。”

车间里,其他工人时不时投来羡慕的目光,如今的陈守信,可谓是轧钢厂最耀眼的存在,二十岁的七级钳工,这种事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就连最牛的刘大壮,只得先躲开这股凶猛气势,每次看到陈守信熟练地操作那些复杂的机器,刘大壮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陈厂长专门把陈守信叫去鼓励了一番,还破格让他成为今年的先进工人,发了一张“自行车票”,这可是让不少老师傅都眼红的待遇。

不仅如此,陈守信现在还多了两个徒弟,李福旺和丁立军,都是一级钳工升到二级钳工的。这让陈守信获得了六元的奖励,加上罗阳升级的两元,总共八元。

“师傅,听说张师兄他们...”罗阳欲言又止。

陈守信头也不抬,“有什么话直说。”

“他们说您年纪轻,教不了人。”罗阳低声道,“特别是丁师兄,他比您还大两岁呢。”

陈守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达者为师,我早就教导他们一段时间了,现在不过是重新系统化而已。”

下午,车间里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让所有人都躁动起来。

“听说了吗?厂里要在二十六号加开一次考核!”

“这么突然?”

“可不是嘛,听说是上面临时决定的。”

陈守信听到这个消息时,眉头微微皱起,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这绝不是简单的考核,厂里突然加开考核,必然有其深意。

或许,是因为明年的形势不太妙,但具体如何,他也说不上来,记忆中的某些片段开始模糊,让他有些烦躁。

“师傅,您说我这次考核能过吗?”罗阳凑了过来,眼中带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