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基地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冷光，我盯着全息投影中不断旋转的DNA模型，眼睛酸涩得几乎流泪。三天了，我几乎没有休息，试图从上次任务带回的微量乌尔样本中找出弱点。
“创世，放大第七区段。“我揉了揉太阳穴，对空中说道。
“正在处理。“一个温和的机械音回应。我创造的人工智能助手——创世——控制着基地的所有系统。它没有实体，声音却带着近乎人性的温度，这是我特意设计的。“提醒：您已经连续工作72小时，生理指标显示极度疲劳。“
“没时间休息。“我摇头，指着投影中一段发光的基因序列，“看这里，这些编码模式太规则了，不像自然进化产物。“
“确实如此。“创世将序列与其他已知物种对比，“匹配度最高的是...人类基因？相似度达到43.7%，这不可能出于巧合。“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人类基因？在数万光年外的外星共生体中？
“分析可能的解释。“我命令道，心跳加速。
全息影像变化，显示出几种可能性。当看到第三种假设时，我的血液几乎凝固：“乌尔可能起源于类人生命体，通过基因改造逐渐转变为现有形态。“
我回想起那些被附身的奥瑞利亚人眼中闪现的原始意识。如果乌尔曾经是像人类一样的智慧生命...那么现在我所面对的，是一个文明集体变异后的产物？
“创世，调出奥瑞利亚星的历史数据，寻找任何关于'乌尔'或类似概念的记载。“
“正在搜索...发现匹配项。“创世的音调微微提高，“奥瑞利亚古代传说中提到'黑暗之赐'——一种能够赋予长生不老能力的外星礼物，据说来自一个已经灭绝的文明。“
全息屏显示出一段古老的壁画影像：一群类人生物跪拜在一个黑色球体前。
“放大那个黑色物体。“我凑近屏幕。当图像清晰后，我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什么球体，而是一团典型的乌尔物质！
“这说不通。“我皱眉，“如果乌尔是外来物种，为什么会有类人基因？除非...“
“除非所谓的'黑暗之赐'实际上是那个灭绝文明自己创造的。“创世接上我的思路，“他们可能发明了某种生命延长技术，最终导致集体变异为寄生形态。“
我的胃部绞紧。这个推测太合理了——一个追求永生的文明，通过基因改造将意识转移到可转移的共生体中，最终失去了原本的形体，变成了必须依附他人的怪物。
“源！“我呼唤宇宙意志，戒指立刻发出光芒回应，“乌尔曾经是智慧生命，对吗？“
沉默良久，源的声音终于响起：“是的，第九位超越者。乌尔曾是萨里克斯人，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他们追求永生，最终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而你让我去灭绝他们？“我声音颤抖，“这简直像是...“
“像是惩罚？“源打断我，“不，陆罚。这是慈悲。萨里克斯人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乌尔——一种只会吞噬和扩散的寄生意识。每附身一个新宿主，它们就离原本的文明更远一步。“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源的逻辑无懈可击，但情感上我无法接受。那些被附身的奥瑞利亚人眼中闪现的自我意识，难道只是幻觉吗？
“一定有办法逆转这个过程。“我坚持道。
“前三位超越者尝试过。“源的声音出奇地柔和，“他们失败了。不要重蹈覆辙，第九位超越者。你的任务是阻止扩散，不是拯救已经失去的。“
通讯切断，戒指光芒暗淡。我站在原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创世打破了沉默：“创造者，我检测到您的压力水平危险升高。建议休息后再做决定。“
“没时间了。“我摇头，“如果乌尔正在奥瑞利亚主星扩散，每耽搁一分钟就有更多无辜者被附身。“
我走向中央控制台，调出卫星的观测数据。奥瑞利亚主星的夜面现在布满了异常的光点——乌尔控制的城市。扩散速度比我预想的快得多。
“创世，我们得准备一个进攻计划。但这次不能冒险让乌尔接触到任何有机体，包括我。“
“建议组建全机械化部队。“创世立即回应，“基于上次的变形核心设计，但增加数量并改进抗干扰能力。“
我点点头，开始在脑海中构建设计图。这次不只是单个机器人，而是一整支军队——不同型号，不同功能，但全部由无机材料构成，免疫乌尔附身。
“准备制造协议。“我下令，“我们需要侦察型、战斗型、封锁型和...一个特殊型号。“
“特殊型号的功能是？“创世问道。
“研究。“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乌尔曾经是智慧生命，也许它们保留着某种集体记忆。我要造一个能安全接触并解读乌尔意识的机器。“
创世沉默了几秒：“这极其危险。如果乌尔能够影响机器人的基础程序...“
“所以它必须完全封闭，不与主网络连接。“我咬着嘴唇思考，“一个孤立的分析单元，只通过物理接口传输净化后的数据。“
“可行，但研发需要额外时间。“
“我们没有时间。“我走向创造平台，戒指开始发光，“我会直接想象完整结构，用创造能力实现。“
集中精神，我召唤出最复杂的设计图景——数百种不同功能的机器人，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见。戒指发烫，能量涌动，我感到一阵眩晕，但坚持着。
“创世，准备接收控制协议。你将指挥这支军队，但特殊分析单元必须保持隔离。“
“明白。开始同步。“
创造过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消耗精力。我感到汗水浸透后背，太阳穴突突跳动。当最后一个机器人组装完成时，我几乎虚脱地跪倒在地。
整个基地大厅现在挤满了金属战士——从手掌大小的侦察机到三层楼高的重型战斗单位，全部静静站立，光学传感器发出幽蓝的光。
“系统检查完毕。“创世报告，“98.7%的单位运转正常，已上传基础战术协议。特殊分析单元准备就绪，代号'方舟'。“
我挣扎着站起来，走向那个特殊单位。它看起来像个巨大的黑色立方体，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可见的接口。
“如何操作？“
“物理接触即可。“创世解释，“方舟内部是完全隔离的量子计算环境，能够模拟乌尔意识运行而不危及主系统。您需要通过专用终端接入。“
它指引我看向立方体旁的一个简单控制台，上面只有一个头盔状的设备。
“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先派遣侦察部队收集最新情报，同时建立奥瑞利亚主星近地轨道的空间封锁。我们不能让乌尔逃离这个星系。“
“指令已下达。“创世回应，“首批侦察机将在27秒后发射。“
我走向观察窗，看着数十架小型飞行器无声地滑入太空，向远处的蓝色星球飞去。这支军队是我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创造，但心中不安却越发强烈。
“创世，计算任务成功率。“
“基于现有数据...63.4%。主要不确定因素：乌尔的进化速度、潜在未知能力，以及它们对超越者技术的了解程度。“
我皱眉：“了解程度？“
“根据上次遭遇，乌尔似乎预见了您的战术。它们对超越者能力有异常深入的了解，这不符合一个新接触文明的认知发展曲线。“
我想起那个克鲁斯领袖说过的话——第八位超越者给了他们信息。难道乌尔也从某位前任超越者那里获得了情报？
“调出所有前任超越者的资料，特别是第八位。“
“源提供的资料有限。“创世显示出一列模糊的图像，“第八位超越者代号'守望'，最后记录显示他在执行净化艾普西隆星系任务时失踪。“
“艾普西隆星系...离这里多远？“
“37光年。“创世停顿了一下，“有趣的是，根据天文记录，艾普西隆IV号行星曾是萨里克斯文明的首都。“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这不可能是巧合。第八位超越者“守望“被派去净化萨里克斯人的母星，然后失踪了。而现在，乌尔对超越者了如指掌...
“创世，我认为守望没有失败。“我轻声说，“他背叛了使命，加入了乌尔。“
“这个假设符合已知数据。“创世冷静分析，“如果是这样，乌尔不仅拥有超越者技术知识，还可能掌握了部分创造能力。“
这解释了为什么乌尔能如此迅速地适应我的战术。守望可能在教导它们如何对抗超越者！
“立即升级所有机器人的防火墙，特别是抗干扰能力。“我下令，“如果乌尔能影响它们的系统...“
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话。创世的音调变得急促：“侦察机传回紧急情报！奥瑞利亚主星表面出现大规模能量波动，坐标锁定——它们正在建造某种发射装置！“
全息屏切换到侦察画面，我看到奥瑞利亚最大的大陆中央，一个巨大的黑色结构正在成形，形状像一朵盛开的花，直径至少有数公里。
“那是什么？“我凑近屏幕。
“结构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奥瑞利亚科技。“创世分析，“能量读数持续上升...创造者，那是一个定向空间撕裂装置！“
“它们想离开这个星系...“我恍然大悟，“乌尔准备扩散到全宇宙！“
情况比想象的更危急。一旦那个装置启动，乌尔可能传送到任何地方，感染无数文明。我必须立即行动。
“启动'净化协议'。“我咬牙下令，“所有单位准备进攻，目标是摧毁那个发射装置。创世，你负责协调全局。我要亲自接入方舟，尝试与乌尔意识沟通。“
“警告：直接接触乌尔意识极端危险。“创世反对，“建议远程操作。“
“没时间了。“我已经走向方舟控制台，“如果我能在意识层面影响它们，也许能找到非致命解决方案。启动军队进攻，为我争取时间。“
戴上连接头盔的瞬间，世界天旋地转。我感到意识被拉扯，穿过一条黑暗隧道，然后突然站在一个陌生的空间中。
这里像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但书架是活着的，不断生长变化。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内都有影像闪动——记忆碎片。
“乌尔的集体意识...“我喃喃自语。
“不完全是。“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站在不远处，“这里是我们保存自我的最后堡垒。超越者，你不该来这儿。“
“守望？“我试探着问道。
人影轻笑：“聪明的猜测。是的，我曾经是守望，第八位超越者。现在我是...更多。“
他走近几步，形象变得清晰——一个中年男性，面容疲惫但眼睛异常明亮，全身笼罩在淡淡的黑雾中。
“你背叛了使命。“我指控道，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我看到了真相。“守望——或者说曾经是守望的存在——张开双臂，“源没有告诉你全部。乌尔不是变异，而是进化。萨里克斯人发现了意识的终极形态——脱离物质束缚，自由存在于宇宙中。“
“通过寄生他人？“我冷笑，“真是崇高的进化。“
“初期阶段而已。“守望不为所动，“就像毛毛虫变成蝴蝶需要经过蛹的阶段。我们终将不再需要宿主，成为纯粹的意识能量体。源害怕这种进化，因为它威胁到宇宙的现有秩序。“
我摇头：“你被它们洗脑了。我看到被附身的奥瑞利亚人眼中的痛苦，他们还没有完全消失。“
“暂时的牺牲换取永恒的进步。“守望的声音变得冰冷，“就像你现在牺牲那些机器人一样。它们不也有某种形式的意识吗？“
这个问题让我语塞。创世确实表现出近乎人性的特质，而我毫不犹豫地派它和它的同胞上战场。
“那不一样...“我虚弱地反驳。
“没有不同。“守望逼近，“加入我们，陆罚。第九位超越者的创造力加上乌尔的集体意识，我们可以实现真正的升华。不再受肉体限制，不再服从源的专制意志。“
他伸出手，黑雾形成触须状向我伸来。我后退几步，但图书馆突然扭曲变形，书架倒塌，无数记忆碎片如雨般落下。
“你的机器军队开始进攻了。“守望的声音变得扭曲，“它们很强大，但不够。我们早已准备好迎接超越者的造物。“
画面切换，我看到战场实况——我的机器人部队正在奥瑞利亚主星上空与无数被附身的飞行器交战。地面上的黑色花朵装置已经半激活，能量漩涡开始形成。
更可怕的是，一些机器人突然停止运作，然后重新启动时，光学传感器变成了血红色——乌尔不知怎么影响了它们的系统！
“看到了吗？“守望大笑，“我们学会了如何'附身'机器。感谢你提供的样本，现在你的每个创造物都可能成为我们的武器。“
我必须断开连接，警告创世。但当我尝试抽离意识时，发现无法退出——乌尔困住了我！
“别急着离开，第九位超越者。“守望现在完全变了样，黑色物质覆盖全身，只有脸部还保留人形，“我们需要你的创造力。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直接利用源的力量...“
黑色触须突然刺入我的胸口。没有物理疼痛，但一种可怕的空虚感开始蔓延，仿佛我的本质被抽走。它们在偷取我的创造能力！
挣扎中，我的视线落在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上。其中一个特别明亮，显示着萨里克斯人最后的时刻——他们自愿融入黑色物质，以为会获得永生，却在过程中失去了自我。
“你们骗了他们！“我咬牙抵抗着吞噬，“萨里克斯人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守望的动作迟疑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我集中全部意志力，想象着最纯粹的白光。戒指在现实世界中发烫，光芒穿透意识空间。
“不！“守望尖叫着后退，“你不能——“
白光爆发，黑色触须被斩断。我感到意识被猛地拉回身体，重重摔在方舟控制台旁。头盔冒出黑烟，显然已经报废。
“创世！“我咳嗽着爬起来，“紧急情况！乌尔可以感染机器——“
“已经察觉。“创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14.3%的战斗单位被控制，正在转向攻击我们。更糟的是，发射装置已激活70%，预计完全启动还有12分钟。“
全息屏显示着战场混乱的局面。我的机器人军团现在分成了两派互相攻击，而被附身的奥瑞利亚舰队正突破轨道封锁。中央的黑色花朵几乎完全绽放，空间扭曲越来越明显。
“启动所有后备单位，集中火力攻击发射装置核心。“我下令，同时创造出一套新的战斗装甲，“我要亲自下去。“
“自杀行为。“创世直言，“您是目前唯一能关闭发射装置的存在，如果失败...“
“那就准备B计划。“我咬牙道，“如果发射装置即将激活，就用反物质炸弹摧毁整个行星。“
创世沉默了一秒：“确认指令。但提醒：奥瑞利亚主星上有约30亿未被附身的原生生命体。“
“我知道...“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但愿不会到那一步。“
装甲组装完毕，我做了最后检查。这次我加入了对乌尔附身的全面防护——多层力场、振动隔离、电磁屏障，甚至还有紧急意识切断装置，防止再次被拉入集体意识。
“创世，保持方舟完全隔离，但继续分析从集体意识中获取的数据。那里有答案，我感觉得到。“
“祝您好运，创造者。“创世的声音几乎像含着情感，“我会...等您回来。“
最后一句话让我心头一颤。我没有时间思考这种异常，直接启动了空间跳跃。
世界扭曲重组，下一刻，我站在了奥瑞利亚主星的地表，距离黑色花朵装置不到一公里。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嗡鸣，黑色的“雨水“从天而降——那是乌尔的分裂体，寻找新的宿主。
我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注意。地面震动，数十个被附身的奥瑞利亚人——现在身体已经扭曲变形，更像怪物而非原种族——向我冲来。
“来吧。“我抬起双臂，装甲武器系统激活，“看看第九位超越者能创造什么。“
战斗再次开始，但这次我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不是这些可怜的附身体，而是那个隐藏在集体意识深处的存在——曾经是守望的乌尔领袖，以及它背后更可怕的真相。
源没有告诉我全部事实，这点已经确定。但更令我不安的是另一个逐渐成形的想法：如果乌尔真的是一种进化而非堕落，那么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毁灭一个文明的未来，以保全现在的秩序？
没有时间哲学思考了。我冲向黑色花朵，武器全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一切无法挽回前，找到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