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朱雀末裔

第二天,上午。

江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漕帮的船队破开长江浊浪,桅杆上的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诸多大船中,掺着只乌蓬。看着格格不入,却又静怡超然。

沈砚独坐船舱内,指尖捻着一根羽毛,在手指见把玩端详。

六千只斗鸡,半日甄别完毕。

公孙离没得到表现机会,被程副帮主抢去了差事。

程撼山听说是砚公子的事,亲自带领嫡系部下盘鸡。

按羽色、冠形、爪纹一一筛选,连每只鸡的啼鸣都记录在册。最后各拔一根尾羽,交给沈砚。

只是可惜……

轰。

一团火焰凭空燃起,沈砚捏着的羽毛烧尽。

“全都不是。”沈砚不意外,“这些斗鸡当中,没有朱雀的末裔。”

青铜罗盘在识海中静卧,指针固执地不停旋转。

朱雀的血脉末裔,就在船队之中。可现在已经能够确认,船队中再无其他禽鸟。

“我似乎是忽略了什么……”

沈砚隐隐感觉抓住了某个灵光,只是依然模糊不清无法确认。

叮——铛铛——

依稀传来金铁交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临近的一艘大船甲板上,两道身影正战作一团。

一人剑如霜雪倾泻,每一式都带着北风的凌厉。一人剑法则炽烈如火,剑锋过处空气都微微扭曲。两柄长剑相击,迸溅的火星落入江面,发出“嗤嗤“声响。

公孙离与岳文举在交手。

十年前剑魁曾南下挑战岳擎苍,落败后回到北方立誓不再过江。公孙离学了剑魁的圣灵剑法,与岳文举多少算有些渊源。

知晓彼此根底后,便时常交手切磋。

漕帮众人也围观助威,观看这难得的剑斗。

“大当家,你不担心吗?”程撼山嘿嘿干笑,“岳军师的剑法造诣不俗,但距离半步宗师还有差距。万一公孙姑娘收不住手……”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霍御凰显然在生岳文举的气,“昨日莱阳王世子送来拜帖,人都到江边了,可他愣是连船都不让人家上。就算王府有嫌疑,也该给人解释的机会。”

“军师是好心。”程撼山看得明白,“莱阳王世子来做什么,咱们心知肚明。与其让大当家难做,还不如军师当这个恶人。”

“我知道!可我就是生气,不行吗?”

“呃,行……”

沈砚没凑这个热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自以青龙之力领悟仙术后,凡俗武学在他眼中已如稚童嬉戏。那些精妙的剑招、浑厚的内力,不过是蝼蚁撼树。

相对于这些江湖杂学,沈砚更喜欢仙术。一边思索着,一边聚凝灵气。

“木火相济,金乌栖枝。日出旸谷,栖我扶桑……”

扶桑枝叶轻摇,指尖跃动金焰。

隔壁大船的甲板上,岳文举突然剑势一滞。

一股灼热自丹田炸开,顺着经脉烧向四肢百骸。

“该死,又来了……”

岳文举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人将烙铁塞进了脏腑。手臂微微颤抖,剑势自然也走了形。

“诶?你怎么了?”

公孙离的剑锋已抵至前胸,见状急忙变招。剑身横拍,“啪”地击中岳文举丹田。

岳文举横着摔出去老远,蜷缩身体在地,十指深深抠进甲板。

“抱歉,失手了。”公孙离连忙跑过去,自责道,“公子早就提醒我剑法凶戾,不适合与人切磋……呃?”

公孙离突然愣住。

虽然剑招不能收放自如,但她也及时撤了内力。可岳文举的衣袍腹部竟冒出缕缕白烟,隐约有焦糊味弥漫开来。

“文举!!”

霍御凰闻声赶来时,岳文举已陷入半昏迷。

她扯开他的衣襟,只见丹田处皮肤赤红如烙铁,皮下似有活物在蠕动。湿巾刚敷上去,立刻“滋啦”蒸干。

“我,我去请公子。”

公孙离自觉闯了大祸,刚想去搬请救兵。却见青巾飘忽,沈砚已经来到近前。

“原来是你。”

看着痛苦的岳文举,沈砚表情异样。

大衍天机指针在识海中疯狂震颤,朱雀图腾绽放出刺目血光。

难怪找不到朱雀血脉,原来真不是禽鸟之流。

而是人。

“求公子救命。”霍御凰俏目含泪,便要跪下叩头。

“不必如此。”

沈砚托起霍御凰,让周围人散开。单膝下蹲,左手虚抚岳文举丹田。

“水木相生,酒香化灵。青蛟汲月,醉饮天河……”

唰——

一道清流凭空凝聚,带着四溢的酒香,在丹田处如龙盘旋。

氐宿·江湖醉是仙术,主要的特性是愈伤破邪。

片刻后。

水流化作雨雾,甘霖般浇落。

岳文举丹田的赤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随着甘霖落尽,皮肤也恢复了正常。

紧跟着,岳文举便睁开眼睛。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霍御凰泣声拜谢。

“好了?我好了?”岳文举摸着丹田,再也没有丝毫不适。一直困扰的炙热,似乎已经完全消失。

“公子再造之恩,文举没齿难忘。”岳文举挣扎着要起来叩头。

“现在高兴还太早,我只是暂时压制。”沈砚拦住了他,“焚身之劫,你还是免不了。”

方才的施术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耗去青龙天地十几汐海水。

岳文举目光黯淡。

“公子,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霍御凰不安。

“他所习的剑法,可疏导部分火毒。但薪柴不熄,终伤命数。”沈砚叹息道,“即便修到极致,寿元也难过甲子之数。”

霍御凰这次听懂了,但完全不能接受。

“怎么会……二郎,你……”

“御凰,对不起,应该早告诉你的。”岳文举满脸歉意,“我体内天生便有火毒,只待毒气攻心便会焚身而死,难享常人之寿。”

霍御凰恨恨地瞪着他,突然转头对沈砚再拜。

“公子既然知晓个中原委,想必有根治之法。还请公子慈悲,救一救这个混蛋。”

“求公子慈悲。”岳文举没有扭捏做作。

如果这位真能根治,不是救他一个人,而是能让整个岳家受益。

“你们不必如此,此事与我亦有干系。”沈砚思索片刻,对岳文举道,“你随我来。”

“是。”岳文举起身。

“公子,我能不能在旁边……您放心,无论看到什么,我都不会说出去。”霍御凰忧心情郎,想要跟着。

“看不看倒是无妨,不过现在你只怕顾不上。”

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巨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行进的头船像是撞上什么,歪歪斜斜几要翻倒。

“铁索横江!”

漕帮在水上讨生活,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水下藏着巨大的锁链,头船的龙骨撞上了。

“停船!”

“快下锚……”

整支船队猛地一滞,船板呻吟着挤作一团。

江水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浮现出了许多阴影,向船队摸了过来。

“水下有人!”

“敌袭——”

漕帮的汉子们拔出兵刃。

岳文举正要过去查看,却被霍御凰一把扣住肩头。

“这儿没你的事。”霍御凰将他推向沈砚,“拜托砚公子了。”

公孙离的剑刚出鞘,也被霍御凰拦住。“公孙姑娘,还请你在此护法。来袭的那些宵小,交予我等便是。”

“下水,把这些水鬼都给老子刨了!”

在程憾山的大吼声中,漕帮汉子们咬住分水刀,扑通扑通的跃入江中。

起初只是几缕暗红,像朱砂在宣纸上晕染。很快,整片水域都翻涌起黏稠的血浆,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色的光。

“这些袭击者不简单……”岳文举似是看出什么,还是焦急地想要过去。

“先担心自己吧。”沈砚轻轻一推,岳文举飘入船舱,跌到了床榻上,“与你接下来要见到的相比,外面这点事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