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谁为援手?

深夜,陈家小院,外间。

油灯的光晕昏黄。

“二郎,你看!”

陈东将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纸,用力拍在陈南面前。

“粮!河北的救命粮!竟敢……竟敢转手调去扬州!还有吏部,户部!全是窟窿!全是他们的人!他们要把应天府……不,把整个北方都卖了!”

他站起身,激动地来回踱步,语速极快。

“还有粮价!城里的粮价!你知道吗?翻了多少倍!我亲眼看到的账簿!官仓里明明……明明有粮!他们扣着!都扣着!准备自己跑路用!”

他猛地停步,声音因愤怒而嘶哑,透着彻骨寒意。

“这些……国贼!”

陈南迅速拿起纸张,眉头紧锁,目光飞快扫过地名与物资清单,脸色一寸寸沉下去。

当看到数批本应北运的粮草被秘密转往扬州时,他抬起头。

“果然是扬州……”他放下纸张,声音冰冷。

“呵,标准操作,一点新意都没有,历史诚不我欺啊。”

“二郎,你说什么胡话!什么‘标准操作’?!”

陈东猛地停下脚步,怒视着他,显然没听懂陈南这句有些轻飘飘的感慨,眉宇间满是困惑与被刺伤的痛楚。

“国贼!是蛀虫!他们要掏空大宋的根基!”

陈南看着兄长暴怒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自己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感慨太过抽离。

穿越者的视角,有时候在这种情境下,确实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残忍。

他压下心头那丝因预知历史而产生的疏离感,走到桌边,拿起其中一张记录着漕粮调运的文书。

“阿兄,你冷静些。你看这里,扬州。扬州地处南北运河枢纽,是漕粮北运的咽喉,更是江南富庶之地的门户。一旦让他们成功南迁,控制了扬州,就等于扼住了整个东南的经济命脉!“

他抬起头,语气也随之加重。

“到时候,他们进可以挟持官家偏安江南,划江而治;退可以随时切断北方的粮草补给,让宗泽老将军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最终却落得个粮尽援绝的下场!其用心何其歹毒!其心可诛!”

陈东听着弟弟冷静却字字诛心的分析,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绝望所取代。

他猛地一拳砸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还有城里的粮价!这几日又涨疯了!尤其是那些能长期储存的米、豆、干货,市面上几乎绝迹。寻常百姓连糠麸都快吃不起了!”

他要控诉这不公的天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愤。

“可我亲眼看到漕运记录和官仓账簿!明明有大批漕粮近期运抵应天!那些粮食呢?都被他们扣下了!囤积居奇!准备南逃路上供他们挥霍!他们这是要饿死应天的百姓,饿死北方的将士,然后自己跑到江南去作威作福!”

陈东越说越激动,高大的身躯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

说到最后,声音都有哭腔。

“枉我还曾痴心妄想,日夜盼着官家能效仿光武,在此中兴大宋……呸!”

他猛啐了一口,要将满腔的苦涩与愤怒都吐出来。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守!从靖康之变开始,就只想跑!将这河山,这万民,拱手让与金狗!”

陈南没说话,只是放下手中的纸张,将桌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推到兄长面前。

看着大哥这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心里也堵得慌。

他理解兄长的痛苦,那种眼睁睁看着国家沉沦、忠良被弃、奸佞当道的无力感,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士人。

但更多的,是一种冷眼看着车轮再次碾过的无力,和一种必须做点什么的焦躁。

“阿兄,喝口水,顺顺气。”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你的发现,印证了我们的猜测。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

他顿了顿,等陈东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继续。

“愤怒是应该的,是必须的!若连这点血性都失去了,那我们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可光有愤怒烧不死他们。”

黄潜善、汪伯彦这两个老贼,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富贵,已经丧心病狂,不惜一切代价。

应天府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行在’,连临时的跳板都算不上!更像是一块被榨干了油水,可以随时丢弃的抹布!”

陈东猛地抬起头,双手死死抓住陈南的手臂,眼中充满了血丝和近乎哀求的急切。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二郎!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拿着这些东西,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大宋带进深渊吗?!”

“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南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不仅要阻止南迁,还要想办法揭露他们的阴谋,把他们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让真正愿意抗金、能够抗金的人,来主持大局!”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陋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心念电转,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在脑海中反复权衡、推演,试图从乱麻中找出一条通路。

终于,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阿兄,你看清楚了!”

他抬手指着那些摊开的、写满了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纸张,上面记录着令人心惊的官员调动、粮草去向、银钱划拨、船只征集。

“桌上这些东西,这些证据,每一条都扎眼,每一笔都指着东南!黄潜善、汪伯彦这两个国贼,他们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但是!”陈南话锋一转,声音拔高,“仅仅这些,还不够!还远远不足以将他们一击致命!”

他看着陈东不解的眼神,继续解释道:“黄、汪二人浸淫朝堂多少年了?门生故吏,盘根错节,早已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我们现在看到的,恐怕只是其显露在外的些许枝节,甚至可能是他们故意抛出、用以迷惑视线的。

想要扳倒他们?光凭这些推论和旁敲侧击弄来的线索,根本动不了他们的根本!他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推诿塞责。

可以找替罪羊,可以辩解说是为了‘军务转运’、‘地方急需’,甚至可以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是捕风捉影、挟私报复、构陷忠良!

到时候,官家会信谁?是信我们这两个人微言轻的‘愣头青’,还是信他倚重的‘股肱之臣’?”

“我们需要更直接、更确凿、更有力的证据!”陈南一字一顿。“是那种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一旦呈现在官家面前,就能让他们百口莫辩、无可抵赖的铁证!”

更重要的是,阿兄,”陈南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单凭我们兄弟二人,再加上欧阳先生,就想在这场风暴里掀翻他们?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力量太悬殊了!

黄、汪二人如今权倾朝野,手眼通天,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我们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联合谁?”陈东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充满了苦涩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