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艾丹跪在染血的沙地上，手指深深抠进泥泞中。他身旁，十二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盔甲上的家族纹章——银色独角兽——在微弱火光下泛着冷意。

“……父亲。”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混着雨水，在沙地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

三天前，黑铁领的叛军突袭了白石堡。艾丹在边疆戍卫，等赶回时，只剩满地焦土和坍塌的塔楼。他跪在废墟中三天三夜，直到昨夜，斥候带回消息：叛军头目“血鸦”凯恩正率部向北逃窜，沿途屠杀平民。

“他们该为每滴血付出代价。”艾丹拔出腰间长剑，剑刃映出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剑身刻着家族箴言——“以血还血”——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震颤。

艾丹循着马蹄印追了两天两夜，终于在黎明时分发现了叛军的踪迹。二十余骑黑衣人正围着一辆马车，车辙印深陷泥地，显然装着沉重货物。

“停下！”他大喝一声，从树梢跃下，长剑划破晨雾。

叛军首领凯恩勒住缰绳，转过一张布满刀疤的脸。“哟，白石堡的丧家犬。”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怎么，急着投胎？”

艾丹不答，剑锋直指对方咽喉。凯恩却突然挥手，身后士兵们纷纷举起火把，照亮马车上的铁笼——笼中，蜷缩着十几个孩童，最小的不过五六岁。

“知道这是什么吗？”凯恩狞笑着扯下其中一个孩子的衣领，露出脖颈上的烙印，“黑市上，一个独角兽纹章的奴隶能卖十枚金币。”

艾丹的剑尖颤了颤。他认得那烙印——白石堡的奴隶标记。

“放他们走。”他的声音低哑如砂纸摩擦，“或者，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凯恩仰头大笑，笑声惊起林间寒鸦。“骑士的怜悯？”他突然挥刀砍断马车缰绳，“那就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箭快！”

箭矢破空声骤然响起。艾丹侧身翻滚，一支黑羽箭钉入他方才站立的位置。再抬头时，叛军已驱马四散，只留下马车在原地打转，孩童们的哭喊声刺破天际。

艾丹冲向马车，却听见身后传来利刃出鞘的嗡鸣。他猛地旋身，长剑架住凯恩从背后刺来的匕首。两人角力间，凯恩突然贴近他耳畔低语：“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死吗？他太蠢，以为忠义能换来王座上的怜悯。”

怒火如岩浆般在艾丹胸中炸开。他猛地发力，将凯恩震退数步，剑光如闪电般划过对方胸口。凯恩踉跄着跪倒，却大笑起来：“你救不了他们……白石堡的血脉，终将断绝！”

艾丹的剑尖悬在凯恩咽喉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望向马车，孩童们正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仿佛他是另一个恶魔。

黎明破晓时，艾丹将孩童们安置在附近的修道院。神父为他包扎伤口时，低声说道：“骑士大人，您不该独自涉险。叛军背后，是黑铁领的领主……甚至……”

艾丹打断了神父的话。他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空，握紧了剑柄。

“告诉国王，”他说，“白石堡的独角兽，永不低头。”

艾丹离开修道院时，天色已近正午。阳光刺破云层，却照不透他心底的阴霾。孩童们的哭声仍回荡在耳畔，而凯恩临死前的话——“白石堡的血脉，终将断绝”——如同诅咒般盘踞在他心头。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艾丹握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昨夜翻找父亲书房时，在暗格深处发现的那卷羊皮纸。泛黄的纸页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若黑铁领与影月教联手，白石堡必遭灭顶之灾。”

影月教。

这个被王国明令禁止的邪教组织，传说中以活人献祭、操控亡灵。艾丹曾以为那只是吟游诗人的夸张之词，直到三天前，他率军突袭一处叛军据点时，目睹了祭坛上燃烧的紫色火焰，以及火焰中扭曲的、半人半兽的怪物。

“他们不是叛军，是邪教徒。”副官的话至今仍在他耳边回响，“我们在地下密室找到了……婴儿的骸骨，堆得像小山一样。”

艾丹咬紧牙关，马蹄声在林间小道上回荡。他必须尽快返回王都，将影月教的阴谋公之于众。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找到凯恩的副官，那个在混乱中逃走的瘦小男人。

三日后，艾丹在边境小镇的酒馆里，找到了目标。

那男人化名为“老汤姆”，此刻正缩在角落里，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每个进门的客人。艾丹故意将长剑重重拍在桌上，剑柄上的独角兽纹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一杯麦酒。”他说道，声音低沉得像砂纸摩擦。

老汤姆的手猛地一抖，酒杯里的液体溅了出来。他慌忙低头擦拭桌面，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艾丹的长靴停在他面前，阴影笼罩了他的脸。

“凯恩临死前，提到了黑铁领的领主。”艾丹俯身，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你的脑袋会成为下一个祭品。”

老汤姆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盯着艾丹腰间的佩剑，突然冷笑起来：“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白石堡的末日早就注定了。领主大人不过是推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而你……”他突然压低声音，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怪响，“你父亲，才是真正的罪人。”

艾丹的剑锋瞬间抵住他的咽喉，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木桌上。

“说清楚。”

老汤姆却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去问国王吧。问问他，为什么当年要下令屠杀白石堡的平民……问问他，为什么独角兽纹章的奴隶，会出现在黑市的拍卖台上。”

艾丹的剑尖颤了颤。他忽然想起，昨夜在修道院时，神父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多，死得越快。”

七日后，艾丹策马冲进王都的城门。

他直奔王宫，却在殿前被侍卫拦住。“陛下正在接见黑铁领的使者，”侍卫长皱眉道，“骑士大人，您最好改日再来。”

艾丹的视线扫过侍卫身后，透过雕花窗棂，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黑铁领的领主，那个曾与他父亲并肩作战的“挚友”，此刻正坐在国王的宝座旁，手中把玩着一枚刻有独角兽纹章的银币。

“让开。”艾丹的声音冷得像冰。

侍卫长刚要拔剑，艾丹的长剑已架在他脖颈上。剑光闪过，银币坠地的脆响与侍卫的惨叫同时响起。

“陛下！”艾丹一脚踹开殿门，长剑直指王座上的男人，“黑铁领与影月教勾结，白石堡的惨案……是您默许的！”

国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他缓缓起身，指尖抚过腰间的金柄匕首——那把匕首，艾丹曾在父亲的遗物中见过。

“你以为，你父亲是忠臣？”国王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却不肯臣服。白石堡的奴隶贸易、影月教的祭品……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艾丹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凯恩会说“你父亲才是罪人”——因为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黑暗。

第四幕：抉择

“所以，您让我去平叛，”艾丹的剑尖微微颤抖，“是为了借刀杀人？”

国王轻笑一声，突然拔出匕首，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跪下，成为我的新犬牙；要么……”他突然将匕首掷向艾丹，刀尖擦过他的脸颊，钉入身后的石柱，“成为下一个祭品。”

艾丹没有动。他望着国王身后的黑铁领领主，那个男人正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垂死的困兽。

“白石堡的血脉，永不低头。”艾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猛地扯下披风，露出胸前的独角兽纹章——那纹章，此刻正燃烧着幽蓝的火焰。

“但独角兽的利爪，会撕碎所有谎言。”

他挥剑斩向石柱，匕首应声而断。火焰顺着裂缝蔓延，将整个王座吞噬。

尾声：暗潮

当夜，艾丹带着仅存的二十名骑士，冲出了燃烧的王都。

他们身后，是影月教的亡灵大军，以及黑铁领的铁骑。但艾丹的眼中，只有前方的路——那是通向北方雪原的路，传说中，独角兽的祖先曾在那里沉睡。

“我们会回来的。”他对着篝火低语，火焰映亮了他眼中的血色，“带着真相，与复仇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