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记得这段音乐，对吗？“程默坚持问道，“它对我意味着什么？对您又意味着什么？“
依然没有回答。程默沮丧地合上笔记本，准备放弃。就在这时，林教授的右手突然抬起，颤抖着指向程默的太阳穴。
“那里...“老人嘶哑地说，“音乐...在那里...“
程默浑身僵硬：“什么在那里？林教授，请告诉我！“
但老人已经收回手，重新陷入沉默。程默感到一阵刺痛从太阳穴扩散开来，伴随着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
一个实验室，他——或者说是林教授？——正在调整一台复杂的机器。屏幕上跳动着脑波图案和音乐波形。一个年轻助手的声音：“教授，您确定要这么做吗？记忆移植还从未在人类身上成功过。“
“音乐是唯一的钥匙，“记忆中“他“回答，“如果理论正确，记忆可以像音乐一样被编码、传输和存储。“
疼痛和幻象突然消失，程默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地跪在林教授的轮椅前，而老人正用一种难以解读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中混合着悲伤、歉意和某种奇怪的期待。
“您对我做了什么？“程默颤抖着问，“那些是什么记忆？“
林教授的嘴唇蠕动着，但这次没有声音传出。相反，程默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段钢琴曲——清晰得如同有人在他耳边演奏。他认出那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但夹杂着某种奇怪的变奏，仿佛被重新编排过。
随着音乐在他脑海中回荡，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手术台、电极、林教授年轻的面容上满是汗水，说着：“这会改变一切...“
程默踉跄着站起来，感到头晕目眩。他需要空气，需要远离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房间。他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笔记本紧紧攥在胸前。
护理中心的屋顶花园空无一人。程默深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理清思绪。他翻开笔记本，重新审视最后一页。在之前的震惊中，他忽略了页底的一行小字：“记忆移植实验记录，受体：程默。“
“这不可能...“程默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太阳穴。那里有一道他从小就有的小疤痕，父母告诉他那是幼时摔倒留下的。但现在，他不再确定了。
程默坐在屋顶花园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皮。阳光刺眼，但他感觉不到温暖。那句“记忆移植实验记录，受体：程默“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像一段卡住的唱片。
“这太荒谬了。“他喃喃自语，却无法解释为何林教授的笔记本里会有他的个人信息，为何他会突然拥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护理中心的前台。
“程先生，您还在中心吗？林教授突然变得很激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默立刻站起身：“我马上下来。“
当他冲进病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怔住了。林教授不再是那个安静呆滞的老人，他站在窗前，双手在空中挥舞，仿佛在指挥一支看不见的乐队。他的嘴唇快速蠕动着，发出不成调的声音。
“林教授？“程默小心翼翼地靠近。
老人猛地转身，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程默。那一刻，程默看到的不是一个痴呆患者，而是一个清醒的、充满智慧的灵魂。
“你找到了笔记本。“林教授的声音出奇地清晰，语调平稳有力，与之前的嘶哑判若两人，“我就知道你会认出那段旋律。“
程默的喉咙发紧：“您...您现在认得我？“
“时间不多了。“林教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步走向程默，抓住他的手腕。老人的手劲大得惊人，“你必须听我说。那段旋律是关键，是你记忆的钥匙。“
“什么记忆？那些实验室的画面吗？那是您的记忆，为什么会在我脑子里？“程默的声音因急切而提高。
林教授的表情突然扭曲，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他松开程默，踉跄后退：“他们来了...他们一直在监视...别相信...“
“谁在监视？林教授，请告诉我真相！“程默上前一步，但老人已经开始剧烈颤抖，眼神再次变得空洞。
李医生和两名护工冲进房间：“发生什么事了？监控显示病人心率异常！“
程默退到一旁，看着医护人员安抚林教授。短短几分钟内，老人又变回了那个茫然的痴呆患者，刚才的清醒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说了什么吗？“李医生一边检查林教授的瞳孔一边问。
程默犹豫了一下：“只是些不连贯的词句，没什么意义。“
他不能告诉李医生真相。不仅因为那听起来像疯话，更因为某种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当天晚上，程默辗转难眠。凌晨三点，他放弃入睡的尝试，打开笔记本再次研究。这次，他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某些页边有微小的数字标记，像是某种编码。
程默的音乐训练让他对模式异常敏感。他拿出纸笔，尝试将数字对应到音符上。经过几小时的努力，一段完整的旋律逐渐成形。这不是他梦中那段，而是一首新的、更复杂的乐曲。
出于直觉，程默拿起小提琴开始演奏这段旋律。当弓弦相触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的视野扭曲，房间开始旋转...
...他站在一个宽敞的实验室里，周围是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玻璃墙外，夜色如墨。他——不，是林教授——正在调整一台类似脑电图仪的机器。程默能感受到林教授的兴奋和焦虑，就像这些情绪是他自己的一样。
“最后一次检查，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默/林教授转身，看到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性，白色实验服下是干练的短发。她的胸前名牌写着“苏芮博士“。
“苏芮，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林教授的声音从程默口中发出，“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了。“
“我们讨论过无数次了，教授。“苏芮坚定地说，“这是唯一的方法。您的病情恶化得太快，常规治疗已经无效。记忆移植虽然实验性，但理论基础是可靠的。“
“如果失败了呢？“
“那么我将承担全部责任。“苏芮递过一个数据板，“但不会失败。音乐记忆编码是您一生的研究，它会在受体大脑中建立新的神经通路。“
林教授长叹一声，签下数据板：“开始准备受体。“
画面突然切换。现在程默/林教授站在一个手术室里，俯视着手术台上的年轻男子。当看清那人的脸时，程默几乎惊叫出声——那是他自己，更年轻些，双眼紧闭，太阳穴贴着电极。
“剂量正确吗？“林教授问道。
“完全按照protocol。“苏芮回答，“他会睡过整个程序，不会有任何痛苦。“
“愿上帝原谅我们。“林教授低声说，然后转向控制台，“启动系统。“
机器发出柔和的嗡鸣，屏幕上开始闪现复杂的波形图。程默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大脑中被抽离...
“不！“程默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跪在公寓地板上，小提琴掉在一旁，弓弦已经断裂。汗水浸透了他的T恤，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止。
那不是梦，也不是幻觉。那是记忆——林教授的记忆，现在却在他的脑海中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