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老人

在炫目的灯光环绕下，杰克理了理衣领，面带笑容，缓步登上舞台。

从后台到台上的距离很短，不过寥寥数十步，但他却走得很慢。这并非因为腿脚不便之类的健康问题。

恰恰相反，他身体强健，心智健康，家庭和睦，还有个善解人意的女友。

那么，他为何步履如此踌躇？是轻视观众，还是厌倦这份职责？

若你问起，杰克定会摆摆手，笑容依旧地回答道：“不不不，都不是。”

“只因为我太爱这份工作，情难自禁，想要细细品味每一刻。”

而今晚，已是他连续第六次担任“安息日”晚宴的主持人。

这份荣光，承自父亲。自杰克记事起，父亲便站在这个位置，年复一年。

而父亲曾说，这责任，亦是他的祖父，亲手传下，直到近几年他发现自己老了，已经干不动了，才把这份沉甸甸地责任传给自己。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海啸，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临时搭建舞台，杰克暂时按下纷繁思绪，缓步走向舞台中央的麦克风。

他脸上挂着经过千锤百炼般极具感人力的笑容，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兴奋的面孔，相机拍照的光点仿佛汇聚成一片海洋。

“晚上好，格拉斯哥！晚上好，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杰克的声音透过顶级音响系统，清晰、洪亮，带着一种能安抚狂潮又点燃激情的独特韵律，瞬间压过了鼎沸的人声。

而回应他的，便是更加热烈掌声。

“六年了，已经六年了。”杰克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他微微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广场。

“站在这里，站在我们英雄的脚下，站在克莱德河畔，主持这场神圣而盛大的庆典，依旧让我激动得无法言喻！每一次，都像第一次！”

接着，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座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巍峨的雕像，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敬仰：“因为我知道，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欢笑、庆祝生命，是因为三百年前，有一个人，选择了背对阳光，走入最深的黑暗！”

与此同时，乐队的在经过短暂停歇后又开始奏响。

“他并非神明，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和我们一样，会恐惧、会疲惫、会流血的凡人！”杰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但在绝望的深渊面前，他选择了挺身而出！用凡人之躯，点燃了对抗灭顶之灾的星火！用他的智慧，他的勇气，最终……用他的生命，为我们劈开了通往生路的荆棘！”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肃穆，无数双眼睛望向那座高举奇异刀刃的雕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感恩、追忆和激昂的情绪。

“今晚！”杰克的声音再次变得高亢，如同点燃火炬的号角，“我们聚集于此，不仅是为了纪念他的牺牲，更是为了庆祝他为我们赢得的——生生不息的生命之火！”

他的手臂猛然指向雕像脚下那堆巨大的、尚未点燃的原木篝火堆。

“让这火焰燃起！让它照亮我们的黑夜！让它温暖我们的心灵！让它成为我们心中不灭的灯塔，指引我们永远铭记黑暗，更永远珍视光明！”

“现在——”杰克深吸一口气，脸上绽放出最灿烂、最具煽动性的笑容，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欢呼！最虔诚的敬意！迎接——”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调动着所有人的期待。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屋顶上雷娜塔和苏恩曦的视线，都聚焦到了篝火堆旁。

在那里，站着一位白发苍苍，身着一身考究服装的老人，在两位年轻人的搀扶下，正颤颤巍巍地举着一支缠绕着特制油布、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炬。而他，也正是杰克口中那位将主持权传承下来的父亲！

他面容肃穆，缓缓地将手中的火炬伸向篝火堆底部预留的引燃口。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正当杰克将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祭典开始”前——

异变突生！

“喂，听得到吗？”

舞台旁的音响突然发出故障的嗡鸣，从中传出的，却并非杰克的声音，而是另一个声音。

这声音温文尔雅，带着岁月沉淀的醇厚与从容，透着一股骨子里的高贵，仿佛穿越时光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位老派绅士的形象。

“哦？能听见？真是太好了。请原谅这小小的技术插曲，它实在配不上诸位的莅临。”

“我亲爱的，远道而来的朋友们，能在如此神圣的时刻向诸位致意，实乃莫大荣幸。”

台下的欢呼声更加热烈，观众们纷纷以为这是主办方精心准备的节目桥段。

然而，台上，杰克瞳孔骤然收缩，全身僵硬——这根本不是计划中的环节！

在他震惊到近乎凝固的目光中，一个身影正顺着侧面的阶梯，缓缓拾级而上，步入聚光灯下。

那是一位老人。

是的，他确实苍老。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紧贴着头皮；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爬满了脸庞，无声诉说着漫长的岁月，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长袍，将他略显清癯的身形完全笼罩。

但矛盾的是，他也显得异常年轻。他的身姿挺拔如松，没有丝毫佝偻；脸上非但没有普通老人的暮气沉沉，反而焕发着一种逼人的精神，双目炯炯，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而那眸子的深处，竟闪烁着……黄金般的光芒？

等等……金色？杰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好，年轻人。”老人走到杰克面前，缓缓开口。

“您……您好……”杰克本能地回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老人身后的后台。

他记得那里挤满了工作人员。在这种重大庆典下，任何闲杂人等都会被严加阻拦。

然而目光所及，他的瞳孔瞬间再次紧缩——

原本人声鼎沸的后台，此刻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工作人员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倒伏在地……不，现场还矗立着两个人影。

那是两名如雨燕般轻盈的少女，容貌几乎一模一样，身着黑色作战服。她们静静地站着，本该灵动的眼眸里，此刻却空洞得没有一丝光泽。

“别分神，年轻人。”老人温和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能稍微听一听我老人家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