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浓重的绿色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参天古木的枝干虬结交错,将天光遮蔽成细碎的光斑。苔藓在树根处肆意蔓延,晨雾在林间缓缓游移,偶尔传来小兽穿行时枝叶摩擦的窸窣声。

脚步的轻响击破了森林的寂静。

祈愿破开浓雾,从结界中缓步走出,衣角掠过灌木时带起细微的颤动。栖息在枝头的鸟雀瞬间四散,只余几片羽毛打着旋儿飘落。

白皙的手指伸向潮湿的树干,指尖触及了一条来不及逃走的青蛇。那小蛇僵直地挂在树枝上,鳞片冰凉,被她托在掌心时可怜巴巴地蜷成一团。

“灵智还没开呢,贪嘴的小东西。“她轻笑,用指尖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青蛇吐了吐信子,在她松手的瞬间飞快钻入藤蔓深处。

林间水汽氤氲,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她手里拿着几株刚从老头儿那儿顺来的仙草,幽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袖间。

下山的小径被落叶覆盖,她看似悠闲地走着,可速度却极快,转眼就要到达山脚。

林叶隐隐兆兆,透过枝叶间隙,她看见山脚下那栋熟悉的木屋前停着一辆黑色卡宴。车旁站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黑色的风衣在风中飘荡。

仿佛感应到了身后的目光,钟淮景转头望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钟淮景呼吸微滞。虽然已经在脑海中无数次演练过相见的场景,但此刻他仍有些无言。

少女站在山坡上,素衣黑发,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山风拂过她的衣摆,整个人像一幅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即使见过资料里的照片,但他没想到真人连睫毛都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钟淮景的胸腔突然发紧,热烈的情绪似要喷薄而出,最终化作一个绽放的笑容。他眨了眨突然泛湿的眼睛,睫毛上挂着细碎的光,像是把这些年错过的星光都攒在了这一刻。

看呐,这就是他的妹妹。

身旁是祈愿养母正驼着腰,喋喋不休地说着,眼神中一副惶恐敬仰的模样,衣摆被一个黑瘦的女孩死死拽着。

看到钟淮景的眼神所向,养母的声音渐渐弱下,两人一齐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等看清对方后,祁凯丽的手扣的越来越紧,死死盯着祈愿的身影,眼里的埋怨清晰可见。

钟淮景大步地走向祈愿,又在离她一米处停下,礼貌地保持距离。

“你好,我是钟淮景。“他压下胸腔的震动,伸出手,腕表在阳光下折射出低调的光泽,“你的大哥。“

祈愿的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伸手轻触即离。“祈愿。“她的声音像山泉般清冽。

看着她很快将手抽回,钟淮景的脸上露出一抹落寞的神色,但很快就被他掩盖,他再次露出温柔的笑容,看着祈愿的眼睛。

“打算什么时候走?”他问。祈愿望向卡宴漆黑的车身:

“现在就走吧。”

祈愿侧身走向房子,张春花仍站在原地,看到她走近,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弯着腰畏缩在一旁,却又在望向前面的男人时,脚步迟钝地跑向他。

“钟先生,刚刚说的那事……”

祈愿与她擦肩而过,她看见她和脸上的沟壑因操劳过多的苍老,那副始终卑微的面孔,还有她脖颈后消不去的的印记。

走进家门。

祁凯丽正坐在院子里随意地拔着豆角,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看着祈愿走进来,自己在钟家被羞辱的场景又再次重现在眼前。

“你应该很得意吧?看到我的笑话了。”

祁凯丽故作镇定地歪嘴轻笑,可双手却在不断抠着手上的死皮。

“你就是故意的。”

祈愿瞥了她一眼,有些玩味的勾唇。

有些人的苦难似乎是必然的,因为她们只会把错怪在别人身上,眼界短到只能看见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祈愿缓步走近她,祁海丽却莫名的想往后躲,恐惧在她心头上升,即使努力挺起胸膛,但脚还是不自主地往后走去。

可是,她却发觉自己突然不能动了!

就看着祈愿靠近自己,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打量着自己,仿佛自己脱光了衣服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祈愿离她越来越近,祁凯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祈愿窝在破旧的土房门口,浑身脏乱,而自己趾高气昂地嘲笑她身上令人作呕的土腥味。

在她愣神之际,祈愿已经从她身边离开了,手上还拎着一块白嫩的玉佩。

祁凯丽看见后脸色一白,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那是在祈愿外出的时候,自己偷偷拿走的。她看她一直把这块玉佩藏在房间里面,还以为她不会知道。

“就凭你不可能做出拿着这块玉佩去认亲的蠢事,所以是那个二傻子教唆你的?”

祈愿把玩着失而复得的玉佩,玉色与她的肌肤相映生辉。

她原先以为她偷玉佩是拿去买钱,没想到还能更蠢。

“你欠我的!“

祁凯莉突然爆发,“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害死......“

祈愿没有多言语,转身回到房间,把柜子里那几件单薄的衣服装进书包,房间里空荡荡的,被子叠的整齐,整洁得像从未有人住过。

她关上门离开,走过祁凯丽时,她脚步停顿。

“你清楚那个畜生是怎么回事。”

铁门吱呀地被打开,张春花喜笑颜颜地走了进来,看到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走到祁凯丽身边。带着些许疏远和礼貌,弓腰对祈愿笑笑。

祈愿径直看向门外,她没有转头。

“这里的东西都留给你们,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随后,大步走出门去。

门外,钟淮景站在车前等候,刚修好不久的水泥路已经被尘土给掩埋,几棵茂盛的树遮蔽着房屋,这一座简单的水泥砖房,是这个村子里最偏僻的地方。

钟淮景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路。

远处,几个大娘正聚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查找祈愿资料时看到的话:

什么照顾小孩啊,欺软怕硬罢了。

祈愿从门内走处,身上就背了个小包,钟淮景眼神微动,但却没有声张。伸出手帮她拿过,轻轻的。

钟淮景又看向她的手腕,瘦削地很。

他打开车门,用手轻轻护住她的头部。

远处是女人细碎的讨论声,房内是吴海丽的咒骂声和张春花小声的安慰,鸟叫透过山林传进她的耳中,一缕清风忽然吹拂过她,撩起她的长发,留下轻柔的抚摸。

祈愿抬头望向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大树遮挡,看不见什么。

在关上车门的最后一刻,祈愿轻轻地笑了,感受着大好的阳光照在身上。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