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青苔的腥气，将青牛村的石板路浸成暗褐色。苏辰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面上，竹篓里的野菇混着蕨菜压得肩膀生疼，远处山坳里传来母亲唤他归家的声音。他攥紧腰间那把用山藤缠着的柴刀，刀刃上还沾着清晨割茅草时的露水。
突然，天际炸开一道金芒，云层如沸水翻涌。苏辰猛地抬头，只见苍穹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万千流光自裂缝倾泻而下，在村口老槐树下凝成一座悬浮的玉门。玉门表面流转着星辰纹路，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细碎的光点，隐约传来钟磬之音，混着某种古老语言的低吟。
“灵门！“邻村猎户王二叔的吼声刺破寂静。正在晒谷的村民们丢下木耙，草鞋在泥地里打滑，纷纷朝着村口涌去。苏辰被人流裹挟着向前，竹篓撞在石墙上散开，野菇滚进泥里，被慌乱的脚步碾成深褐色的汁液。
玉门前站着两名白衣修士，广袖上绣着流云纹，腰间玉牌刻着“青玄宗“三字。左边的修士面容冷峻，抬手一挥，一道青光扫过众人。苏辰只觉眉心一凉，似有根冰针刺入，五脏六腑都泛起寒意。
“火灵根，可入外门。“修士指向王二叔家的小儿子。少年激动得双膝跪地，被青光卷着送入玉门时，腰间的粗布腰带还在风中飘荡。
接连测了十余人，皆是摇头叹息。苏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父亲临终前咳着血说过，他出生时雷鸣震瓦，连屋顶的青瓦都裂成了莲花状，定是有灵根的......
“下一个。“
苏辰深吸一口气，跨出半步。修士的青光落在他额间，骤然暴涨成刺目的四色光晕——金、木、水、火，四种灵力如游蛇缠绕，却又黯淡如烛火。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像秋风吹过干枯的稻穗。
“四伪灵根？“修士皱眉，玉牌发出细微的嗡鸣，“虽是杂灵根，倒也有些蹊跷。可愿入青玄宗外门为仆？“
母亲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褪色的粗布裙摆沾满泥浆。她抓住苏辰的胳膊，掌心的老茧磨得他生疼：“辰儿，伪灵根一辈子都是外门杂役，咱们......“
“我愿！“苏辰甩开母亲的手。他瞥见母亲眼中的泪光，却想起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塞在他手里的那块碎玉——上面刻着半朵莲花，此刻正在怀中发烫。
踏过玉门前的刹那，苏辰听见母亲压抑的抽气声。回头望去，青牛村已缩成山峦间的一粒黑点，袅袅炊烟被风扯碎。玉门另一侧是云雾缭绕的山谷，百余名少年已列队等候，空气中浮动着灵草的清香与紧张的喘息。
“杂役站左边，有真灵根的站右边。“一名灰衣管事挥着竹鞭。苏辰刚挪动脚步，就撞进一双阴鸷的眼睛。那少年颈间挂着青铜令牌，右脸有道蜈蚣似的疤痕，冷笑时露出半截金牙：“四伪灵根也敢来？莫不是想给灵田当肥料？“
“周师兄，何必与杂役计较。“另一名少年摇着折扇走来，扇面绘着展翅白鹤，腰间玉佩刻着“林“字，“听说今年外门只收二十个真传弟子，咱们可得抓紧......“
话音未落，山道尽头传来九声钟鸣。七道剑光划破云层，七位白衣修士凌空而立，为首的老者银发及地，拂尘上系着的玉珠泛着温润的光。他目光扫过众人，威压如浪：“青玄宗外门考核，即刻开始！“
考核场是一片荒芜的石林，怪石嶙峋如剑指苍天。苏辰握着木剑的手掌沁出汗，面前的石傀足有两人高，体表泛着铁青色光泽，关节处刻着古朴的符文。方才出言嘲讽的周师兄正在与另一石傀缠斗，剑招虎虎生风，却在石傀挥拳时狼狈翻滚。
“杂役就是杂役，连基础剑诀都使不利索。“林姓少年的折扇点在苏辰肩头，“不如早早去灵田拔草，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苏辰咬牙后退，余光瞥见石傀关节处的符文——那些符文在灵力流转时会明暗交替，像心跳般规律。木剑刺出的瞬间，他体内四股灵力突然窜动：金灵力淬剑如锋，木灵力缠住石傀脚踝，水灵力在剑刃凝成冰棱，火灵力聚于剑尖。
石傀轰然倒地时，碎石飞溅在苏辰脸上划出细痕。人群中传来抽气声，他听见高处的白衣修士抚须低叹：“四系灵力竟能如此......“
考核结束，苏辰的木剑已断成三截。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外门居所，经过膳堂时，飘来灵米熬粥的香气。路过藏经阁时，一道黑影突然拦住去路。
“给我跪下。“林姓少年晃着腰间的银铃，身后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的外门弟子，“真传弟子的名额，岂是你这种杂役能染指的？“
苏辰抬头，望见藏经阁飞檐上悬挂的弦月。夜风掠过石林，带来远处灵田的草木清香，混着少年身上的龙涎香。他握紧断剑，喉间泛起铁锈味：“我娘还在等我......“
“等你当肥料吗？“少年甩出一道符咒，金光化作锁链缠向苏辰脖颈。千钧一发之际，苏辰体内突然炸开一道惊雷，紫电顺着断剑劈出，将符咒击成齑粉。
“雷灵根？！“少年踉跄着跌倒，折扇上的白鹤被焦黑的雷电烧去半片翅膀，“不可能，你明明是......“
远处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苏辰握紧掌心还在发麻的断剑，转身时瞥见藏经阁二层的窗棂后，有道白衣身影闪过。
深夜的柴房漏着细雨，苏辰蜷缩在发霉的草席上。伤口的疼痛混着灵力波动的灼热感，他摸出怀中的碎玉——莲花纹路竟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光。突然，柴房外传来瓦片轻响。
他屏息藏在梁柱后，只见三道黑影翻墙而入。为首的林姓少年从袖中掏出一枚漆黑的丹丸，表面爬满暗红色纹路，像活物般蠕动：“给他服下'蚀灵散'，别说雷灵根，连四伪灵根都得废！“
三人踹开柴房门的瞬间，苏辰抓起墙角的半截青砖掷出。金灵力注入砖身，直直砸向持药瓶的弟子。混战中，碎玉突然爆发出强光，莲花纹路化作实质屏障，将蚀灵散震成齑粉。与此同时，一道紫雷从天而降，劈在少年脚边。
“有人擅闯禁地！“巡夜的钟声骤然响起。三人脸色骤变，翻墙逃窜。苏辰望着掌心流转的雷光，发现碎玉表面的莲花竟完整了——另一半纹路，正与昨夜雷光在地面灼烧出的痕迹重合。
晨钟响起时，苏辰在柴房角落刻下第一道痕。远处的主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青玄宗的牌匾泛着金光。他将碎玉贴身藏好，踩着露水走向灵田。
云层深处，一道紫色闪电悄然蛰伏。而藏经阁内，白发老者摩挲着半朵莲花的拓片，对着铜镜中自己额间相同的印记，低声呢喃：“原来当年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