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翎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是来学校前江柏廷买给她的手机。
她记忆力向来不错，给珞瑜的号码发去感谢短信。
对方十五分钟后才回她，大概是因为她这个号码是新号。
银白色的库里南驶出环岛，宁翎收好手机，“柏廷哥，你送我回隔壁市，我去家里处理一些事情。”
“之后我给你打个欠条，把欠的钱还给你。”
江柏廷抓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不用，论亏欠该是我。”
这话说得奇怪，几年前她做她的保镖从未出过错，说亏欠完全不存在。
宁翎的狐狸眼生动又明媚，真诚道，“柏廷哥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稍后到我家，我让我爸帮你，以免以后被我哥找麻烦。”
她爸还是能制住宁执均的。
江柏廷不疾不徐地开口，“不用见外，早就习惯保护你。”
言毕，他把车停在红灯前，温和地补充，“今天你被抓是我疏忽大意，没查看新闻真实性，抱歉。”
哎。
宁翎思绪一怔。
须臾，她觉得方才所说的亏欠正是这件事。
她忙摆手，“没事没事，脚长在他身上嘛，谁也无法准确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上扬的尾音轻快。
江柏廷不禁偏头对上她视线，她的眼睛澄澈干净，不见了刚刚在学校里的害怕和挣扎。
她负面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柏廷失神几秒，低沉声音才从喉咙里滚出，“好。”
很快，库里南驶出环岛进入单行道，道路两旁全是假草坪没有一棵树。
约莫两分钟，几辆黑色的大G从前方逆行驶来，江柏廷停了车。
几个寸头男从车上下来，敲响他的车窗，“这里已经属于宁家的私人领域，你们要找谁？”
宁翎不等江柏廷回答，推开车门下了车，“我爸爸在家吗？”
“哦，是六小姐。”
她爸爸年轻时纳了好几房太太，共有四位。
后来病逝得病逝，被害死得害死，如今只剩第三房太太在世。
三房对她没有什么感情，但也没针对过她。
大概是要管的孩子太多，而她又是家里的透明人，没有特殊的事情，三房不会关注她。
寸头男，“老先生在会客，需要等一会。”
宁翎轻声应下，旋即解释说，“车里是江柏廷先生，我的客人，要和我一起进去。”
“先例行检查。”寸头。
她年迈的爸从前为了生存招惹了不少仇怨，出于安全考虑，所有来家里的人包括子女都要被检查，确认没带危险物品才能放行。
单行道的尽头是一座沿海的中式庄园。
宁翎刚进入庄园主厅，迎面见到一位陌生男人。
她没多留意，从楼上下来的管家看到她，忙迎过来，恭敬地说，“六小姐，老先生的客人刚走，您随我来。”
刚才那人应该是她爸爸的客人。
书房的门一打开，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还知道回来。”宁父的声音厚重有力，“和刚才的男孩碰面了么。”
刚才的人她没仔细看。
但，她来这里不是讨论这件事的。
宁翎在光影处站定，想到妈妈被害的场景，倒吸一口凉气才出声，“爸爸，我回来是想和您说关于妈妈的事情。”
“翎翎长大了，是时候订婚嫁人。”宁父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等我死后分家产，你多一重助力。”
“……”
对于这种忽视，宁翎早已习惯。
可是，事关妈妈，她难以抑制心酸，试图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爸爸，我妈妈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双颊肉里开始泛酸水，她唇瓣抖了起来，“都说是仇家，可是我前几天发现了一件……”
“没必要为死人烦恼。”宁父沉声打断，他转过身，上位者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宁翎眼睛一红，绷不住情绪，脱口而出，“我怀疑哥有问题，妈妈的死很可能和我哥有关。”
宁执均是她妈妈快四十岁才拥有的孩子。
出生当天他窒息缺氧，在保温箱里躺了一个多月才活下来。
她妈妈因此自责，为了弥补，一直疼爱他。
宁执均长大后也没辜负妈妈的疼爱，经常会站出来维护。
这样的人会杀害她妈妈，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宁翎！”
一盏茶杯擦过她的脸，摔在地上粉碎。
宁父动了怒，“管好你自己，生老病死，还是遭人杀害都是命！”
“为死人追查真相没有必要！”
有些人只在乎自己的生死，比如他。
他眼含怒光，“再让我听到你问你妈的事情，给我滚去国外上学，一辈子别回来！”
宁翎舌根发涩，眼眶逐渐湿润。
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在乎妈妈的事情。
见她这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宁父敛去眼中怒意，只剩一片冷漠，岔开了话题，“你过段日子在克罗地亚有比赛”
“到时我会要求刚才的孩子和你见面，培养感情，等过几年你毕业就订婚。”
“爸爸。”宁翎一出声，泪珠断了线的往下落，“当年妈妈死的就蹊跷，大家都说是仇家，我也信过，但前几天我看到了一个录像带。”
“爸爸，我拜托您查一查。”
宁父不耐烦地摆手，“回去，少打扰我吃药。”
“爸！”
长这么大从没对长辈喊过，发火的女孩气得抖。
宁父眼皮一掀，眼神犀利。
瞬间，宁翎满腔气愤只剩悲凉。
下一秒，书房的门被随意踢开，“阿妹，这么大气呢。”
宁翎头皮发麻地转过脸，见到宁执均那张神情松弛的脸，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倏地低下头，长发遮住了脸。
但，宁执均视线没多在她身上停留，便步走到宁父的面前。
宁父，“你们兄妹变着法来气我？”
宁执均摆手，“儿子怎么敢，是特地来告诉爸，有个项目落成，等爸寿日那天邀请爸去剪彩。”
“有爸在，谁敢不听，不支持儿子。”
“……”
明明宁执均背对她，她却有种喘不过气，压力巨大的感觉，甚至觉得这后半句意有所指。
宁翎主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慢退到门边，闪身逃了出去。
宁父冷脸开口，“狐狸尾巴被发现，自己收拾好。”
宁执均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欣赏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收拾得好，我还需要过来见叔叔？”
“你再说一次。”宁父。
宁执均双臂环抱，人靠在靠枕上，好笑地说，“怎么了，是您说在私底下，我这个无父无母的狗崽子不准叫您爸。”
宁父沉下一口气，“你倒认得清自己身份。”
“认得清就做好该做的，我不希望宁翎查她妈的事情，她再查你俩别想好好活着。”
宁执均笑意不达眼底，“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