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越狱

如厕的草棚距离囚车不远,但却要通过马厩跟白日里受刑的训练场。

营州守城的唐军不过两万人马,面对前方十万辽军军营,敌不动,自然不敢妄动。

亥时已过,除了站岗的轮值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这个军营肃静无声,有种冷凝的压抑感。

像是憋着一股气,发泄不出去,时间越久越是低沉;用句现代打工人的俗语“内耗严重,迟早把自己耗死”。

萧钰一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上完小解,慢悠悠地往回走时,却遭遇了突发事件。

训练场远远的一名唐兵,被左右架着拖出了营帐,处以临时的军法:鞭刑。

几鞭子下去,那人吃不住般“嗷嗷”地哀嚎着。可嘴上却仍旧不服,质问将军因何责罚,他犯了哪条军法,被鞭策。

行刑的副将,大声地呵斥着,似乎是为了达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沈将军是怎么说的?!即便是饿死,也不可食城内的肉。你当耳旁风了?!”

说着,一鞭子狠狠地抽下去,下手比方才力道重了许多,像是故意惩罚这不听话的兵卒,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可……可我饿啊!副官,你不饿么?我们、我们大家……已经七八天没有吃过一口粮了,连个菜叶子都没有,这天杀的冬季,天杀的契丹人。老子要吃,吃饱了才提得动刀,去杀了他们……”

被施以鞭刑的年轻兵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委屈里混着浓烈的恨意。

副官手中扬起的鞭,却怎么也落不下了……

“看客”萧钰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纳闷。

北方的严冬,寸草不生,一般都是靠一年的秋季囤积足够的储备,来抗击三个月的苦寒。唐军没有后续的粮草补给,显然营州城在唐国主眼中已是弃子。

那么……没有粮食,哪儿来肉?!

思考之际,脚步便慢了些许。忽而觉得一道道冰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寒芒在背。

刑场上的人发现了夜处的她,齐刷刷地转头望了过来。

被鞭笞的年轻人、副官,以及押着犯错人的兵卒,一双双眼睛,带着肃杀的冷意,下一秒,像是要冲过来,将她生煎活剥了一般。

念起白日里,士兵们喊着要“拿她炖汤”的场面,萧钰顿时一个激灵,冷汗打湿了脊背。

余光中,背后押送她往返的兵卒,似乎正要向她伸出手,不知是要拽她,还是要推她一把……

不详的预感自脑海中疯狂翻涌,此地不宜久留,得快走!

千钧一发之际,将军的营帐帘被撩开,一抹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背对着她,阻挡住了这些个窥探她的视线。压着声音冷着脸问:

“还差三鞭,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萧钰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然而她正欲拔腿回奔时,身前却多出一道黑影,阻断了她的步伐。

警惕般退了半步,下意识地将袖子里的东西捏紧,缓慢昂首,对上一双审视的眼。

“她怎么出来了?”那人开口,却不是问她。

“回将军,她要小解。女孩子,毕竟不太方便——”身后的兵卒答。

“你内息竟然没有受损?!”

这句疑问,应该是直接问向她的。

可……她应该受损吗?!另外,即便她有,恐怕也是不够看的级别吧……

萧钰抿着唇,没有答话,警戒般地望向对方。

营州守将沈川,约莫看上去四十来岁,五官凌厉,眉骨高耸,双目如寒星般锐利。气度沉稳,如一柄深藏锋芒的剑,未出鞘便让人心生敬畏。

身上的墨色战甲有些年头了,即便是在月光下,也隐隐能辨出甲胄之上镌刻的旧伤痕。腰间悬着一柄薄剑,剑鞘素白无华,似乎是故人之物,与他不太相称;背上还背着一把厚重的赤剑,红似滴血,即便是做的再服帖的剑鞘,也挡不住隐隐从外溢出的杀伐冷意,这一柄倒是符合他的气质了。

金丹境后期,打不过。

猛然萧钰脑子里蹦出一个概念,似乎是原主的。

额角神经抽了抽,这世界……是修仙的五代十国架空。

不用猜,自己这半瓶子水平,果然是个“见习”。

她不由得苦笑。那何止打不过,恐怕沈川将军捏死她,宛若捏死一只蚂蚁。

就这……犯得着给她投化功散么?!

他……需要吗?!

萧钰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却发现沈川此刻也在盯着她,确切地讲是盯着她的脸瞧。眼神当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低声喃喃:

“连眉眼都像她,可惜你身上的那东西……还没有醒。”

像他?她?!谁——?!

她身上什么东西?!外挂?Buff?

萧钰一脸懵逼。

身后的兵卒听不清他家将军的话,怔了片刻,想要凑上前来问个仔细,但沈川却已换了情绪,冷峻着眉眼,下令:

“严加看管,但不得伤她。”

说完,那人便头也不回地转身。

不被高段位的人盯“猎物”似的盯着,终归是松了口气。萧钰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只想撒腿就跑。

可抬脚之际,耳边却听到沈川最后的话音:

“送她回去后,回来把马杀了,炖一锅汤,给大家分分——”

兵卒一愣,面色惨白如纸,结结巴巴:“可那是您的爱驹,咱们营里最后一匹马了……”

萧钰欲走的脚步停滞,总算反应过来,刚刚路过马棚为何觉得如此安静,原来没有马了。

那……营州城里,哪儿来的肉呢?

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了,越发越觉得不寒而栗。不敢想象,再待下去,会不会真的入了唐军的汤锅。

得赶紧走!

萧钰去小解的一个来回,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躺在囚车里等待她的谷青洲却觉得,回来的萧钰,好似变了个人。

哦,不——

似乎打从方才他醒来到现在,萧钰就不是萧钰了。

曾经的萧钰眼高于顶,哪里会同旁人虚与委蛇;怎可能溜出去找了一堆七七七八八的破烂,拼拼凑凑也不知要捣鼓什么。

又是灰色的粉末又是一些模样奇怪的干草,研磨后灌入囚车的破陶罐里,捣鼓完就丢在一旁。

接着,袖子里变戏法一般,变出一块石头跟一个铁钉。一通操作后,打磨出尖锐的铁钉,竟然撬开了车门的锁头。

谷青洲诧异地怔住,望着那门悄不之声地被推开,然后“狱友”在他面前轻松一跃,落地。不忘转身问他:

“你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快点,我们赶时间——”

有上次主动伸手被打后的经验,萧钰仍心有余悸。

这回,她只动口不动手。省得被人家嫌弃,再挨一巴掌。

果不其然,从迷茫中回过神来的谷青洲,猫身迅速跟随她跳下车,嘴里不忘傲然冷哼:“废话。你别再拖后腿就行。”

可下地的刹那,身子却不听使唤,脚底虚浮,眼前一黑,踉跄地差点栽倒。

还好萧钰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很自然地靠近,将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给他足够的支撑力。

“不行就别逞能。”萧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当中关心却多于嘲讽;“他们给你喂了什么药?有办法解么?”

边说着,手底下也没闲。将他二人身下铺垫的干草,扯了出来,一点点拉开,铺陈;几下子就延伸到了照明用的火把旁。

谷青洲大约是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并不阻拦,任由她摆弄。为了避免给她造成负担,乖乖地站在一旁。忍不住反问:

”你不也吃了?你没事?!”

看来真是化功散了,萧钰暗忖。顺着他的话答:

“腹内亏空,灵息全无。其它的……倒没有什么不妥。可能我本就底子差,感觉不出太大的差别。”

谷青洲暗暗舒了口气,却又无奈般长叹:“是化功散,最基础的丹药。你不是……哎!算了。”

瞧对方看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有点像是曾经督促她好好读书的学长。

一想到原世界,萧钰顿时伤感起来,眼圈泛红。

谷青洲何其敏锐的一个人,误以为她愧疚。

即便再讨厌彼此,可此时此刻二人相依为命,多少也有些伙伴情谊在。

语气放软,忍不住安慰:“没事,回去以后倘若你想学武,我便教你。只要你别再闯祸、惹麻烦了……”

“行了,准备跑路——”

说话间,萧钰已经完成了准备工序。站到了火把下方,对他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她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