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催药香

1972年夏。

北方的天空就像个喜怒无常的老头,说变脸就变脸。

上午的时候,那太阳还像个大火球似的,铆足了劲儿把大地烤得发烫。

山脚下的村庄里,土坯房的土墙都快被晒出了裂缝,院子里的土狗趴在阴凉处,吐着舌头直喘粗气。

姜晚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竹篓,往村子后面的鹰嘴崖去。

她走路的时候,脚下的布鞋底子踩在土路上,发出“扑沓扑沓”的声响。

身上背着的竹篓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着,里面装着柴刀、绳索之类的工具,还有一些她刚刚采来的草药。

一个土布挎包斜挎在腰间,包里面,几枚细细的银针和几个装着不同药水的玻璃瓶子相互碰撞着,时不时发出“叮当叮当”的细碎声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清晰,惊起了路边几只正站在草丛里啄食的小山雀。

小山雀扑棱着翅膀“嗖”的一下飞走了,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叽叽喳喳地叫着飞远了,像是在向同伴们诉说着这个扰人宁静的不速之客。

“当归、三七、艾草……”姜晚一边走着,一边用左手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野草,右手食指指尖则轻轻抚过崖壁上那些湿润的苔藓。

脑海里在默默盘算着这次采药的收获,这些草药的种类和数量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岩缝,那里头,生长着一株紫背天葵。

这紫背天葵长得极好,叶片厚实而饱满,那微微发紫的内侧叶片在周围深绿色叶片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独特。

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那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就像是一颗颗细碎的钻石。

姜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心里清楚得很,这紫背天葵可是治疗咳疾的良药啊。

前日里,王婶家的小儿子突然得了肺炎,整天咳嗽个不停,嗓子都快哑了,人也没什么精神,小脸憋得煞白。

孩子的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村子里到处打听治疗的方法。

姜晚知道后,就记挂上了这紫背天葵,今日专门来这鹰嘴崖寻找,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

她伸出瘦而修长的手,想要把这株紫背天葵采下来。

可是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那株药材的时候,她不经意间往崖下的方向瞅了一眼。

这一瞅,可把她吓了一跳。她只见崖下不远处,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滚动,伴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

姜晚心里“咯噔”一下,她顾不上采那紫背天葵了,急忙把脚在身后的石头上蹬了一下,身子往崖下探了探。

只见一个深青色的中山装卡在了一棵歪脖子老松树的树枝中间,那衣服的颜色在周围一片枯黄和深绿相间的景色里显得格外显眼。

那白衬衣在中山装里面露了出来,上面有大片的血迹,那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淡了,可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来伤得不轻。

“同志!”姜晚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一个身影,这个穿着中山装的人,不就是公社新来的那个知青顾言吗?

她想起三天前的时候,在村里的卫生所里见过他。

当时,这个顾言是陪着他的一位摔伤了腿的同伴来取药。

她记得,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低垂着眼睫,好像有些不太习惯和人交流似的。

那时候,她感觉这个知青有点特别,所以就多看了他几眼,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遇见了。

姜晚的心猛地一揪,也顾不上周围湿滑的地面了,急忙从旁边的草丛里抓过一根还算结实的藤蔓,然后把藤蔓的一端紧紧地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死死地缠在一棵比较粗壮的树上,做了个简单的防护措施后,她就开始顺着崖壁往下滑。

她的手脚在地上乱抓着,好几次差点摔倒,不过凭借着对这片山崖的熟悉和多年采药锻炼出来的敏捷身手,她还是慢慢地朝着顾言的位置靠近。

好一会儿,姜晚才靠近了那位躺在崖下的知青。

她急忙蹲下身子,双手快速地搭在他的脉搏上。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动得很快,而且非常虚弱,就像风中摇曳的小火苗,随时都可能熄灭似的。

再看他的右臂,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这明显是骨折了。

豆大的雨点忽然就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打在树叶上、石头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雨点打在姜晚的脸上、脖子上,让她感觉有些凉飕飕的,不过她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她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眼前的这个受伤的男人身上。

她咬了咬牙,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匕首,然后轻轻地把那块染血的白衬衣从伤口处揭开。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和着她脸上的汗水,混在一起。

她的眼神专注而又坚定,手中的匕首快速而又准确地封住了几处大穴,止住了不断涌出的鲜血。

那鲜血被雨水冲在地上,形成了几条淡淡的红线。

可就在她撕开衬衣下摆,想要查看更严重的伤口时,她的手突然顿住了。

她看到在那被血浸湿的衬衣内袋里面,竟然用防水油布仔细地缝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图纸,从露出的部分来看,上面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复杂线条,有齿轮,有杠杆,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精细的标注,那齿轮的形状精致而复杂,杠杆的构造看起来也十分巧妙。

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图纸,倒像是什么很重要的机械设计图。

姜晚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满是疑惑。

在这个偏远的山村里,这个知青怎么会带着这样一张和农业生产感觉八竿子打不着的机械图纸呢?

难道他和一般的知青不一样?还是在执行什么特殊的任务?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恍惚间,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周围的山林里,鸟儿们纷纷躲进巢穴,原本叽叽喳喳的热闹景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风呼啸着吹过,吹得树枝“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状况而感到不安。

这鬼天气!真是让人觉得无语。

姜晚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人,咬了咬牙,心中有了决定。

不管他带着这个图纸有什么目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他救起来。

她看了看四周,寻找着能够把他安全带回去的办法。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背篓和腰间的麻绳上。

有了!

她可以先用麻绳把这个人固定在背篓里,然后背着他先回村子。

她把背篓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只留下了一些轻便的药材。

然后她用麻绳把自己带来的绳子仔细地绑在背篓的两侧,打了一个又一个牢固的死结。

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把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尽量轻柔地挪到背篓里,让他躺得舒服一些,这样可以避免在搬运的过程中,因为颠簸而加重他的伤势。

但是背篓显然还是小了,没办法了,只能先委屈你了。

姜晚把麻绳绕过自己的肩头和腰间,再次检查了一下周围的草丛和树木,确定自己不会被绊倒之后,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但是每一步都迈得很稳。

她的脊背微微前倾,肩负着两个人的重量,艰难地在湿滑的山路上前行。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和着汗水和血水,湿透了她的衣服。

在雨中艰难行走了没一会儿,姜晚就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疼痛。

她的双腿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可是还不能停下,这个受伤的知青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而且自己这几天的辛苦采药也很可能白费了。

她咬紧牙关,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把这个同志安全地带回村子。

“顾言,你可一定要没事啊……”

姜晚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个知道名字的知青。

不管怎么样,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人带回村子救治。

但有时候就是那么不顺!

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土坡,由于刚下过雨,土坡变得泥泞不堪,非常湿滑。

姜晚刚要抬脚往上爬,脚底却一滑,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她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心想这下肯定要把背上的伤者摔伤更重了。

但等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摔倒,而是靠着前面的几棵小树拦住了下冲的势头。

几棵小树虽然被撞得晃了几晃,但最终还是稳稳地立在了那里,像是几个坚强的卫士,拦住了她和伤者继续下滑的趋势。

姜晚小心翼翼地重新站稳脚跟,回头看了看那几棵小树,心中暗暗感激这意外的阻碍让她避免了可能的失误。

她再次站稳后,继续在泥泞的山路上前行。

这一次,她走得更加小心谨慎,每一步都要先试探一下地面是否踏实。

她的脚慢慢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在泥泞中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雨水混着泥土,让她的裤子变得异常沉重,贴在腿上,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拉扯着她的双腿。

风越刮越猛,雨也越下越大,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和这个女子的努力作对。

在前面的路上,她还遇到了一个小水坑。

这水坑看似不大,但是因为里面全是泥水,如果踩进去,脚底的滑腻感会更加严重,这无疑又是一个阻碍。

姜晚皱了皱眉头,只好找了一些树枝什么的作为填充物撒进水坑里,这样可以减轻滑腻感,方便自己通过。

又背着人走了好久,才看见一个山洞,姜晚心一动,索性就去那吧。